圣命下达,百官伏首听命。
朱高煦却呆在了原地,急忙摆手道:“爹啊,不是啊,爹……”
然而朱棣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仅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地直接起身离去。
杨士奇等人如丧考妣,冷冷扫了一眼朱高煦,也随即拂袖离去。
赵王朱高燧却在此刻向他竖起了大拇指,“高啊,老二,你真是高啊!这脑子越来越好使了。”
“这一手将太子党那些文官玩得明明白白,他们连争辩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朱高煦:“???”
你娘咧!
我又干啥了?
出了奉天殿,安远侯柳升、武安侯郑亨、成安侯郭亮等靖难武将纷纷上前道贺,簇拥着满脸懵逼的朱高煦,颇有几分弹冠相庆的味道。
在他们看来,这是汉王党自丘福兵败以来,迄今为止取得的最大胜利!
就连这些武夫丘八心里都清楚,监国乃是储君的特权!
现在皇上收走了太子的监国特权,转而让汉王爷监国,这不是明确地传达出了信号吗?
皇上对太子不满,有意更换储君!
如果汉王当真上位,那么他们这些老兄弟将来还少得了荣华富贵吗?
原本他们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毕竟这位汉王爷有时候那脑子,真是块榆木疙瘩,加上在朝野风评太差了些,根本就没有上位的可能。
然而今日汉王朱高煦当庭驳斥杨士奇,还转手设下陷阱让一众太子党文官哑口无言,成功夺得了监国大权。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又让众将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汉王爷,手段真是高明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朱高煦此刻心中一团火气,但他还是一一礼貌性的回复。
虽然,他的确想不明白,自己哪儿“高明”了。
正当此时,朱瞻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
众将见状识趣地退走,不敢掺和他们兄弟间的谈话。
“二叔,您这给人挖坑的本事见长啊,不知不觉间就让人着了道了。”
朱高煦听得这阴阳怪气的嘲讽,正准备开口解释,然而铁憨憨却是走了过来。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二叔说的那也是实话,灾区百姓日子过得苦啊……要怪只能怪我这个太子没用……”
“老二啊,既然皇上让你监国,那你可得把赈灾这事儿放在心上……”
听得太子爷这些嘱咐,朱高煦只觉得头疼。
兜兜转转了大半天,不但去不了云南,还真接手了这个烂摊子!
“老大,这差事我干不了,还是你来吧!”
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然而落到他人耳中,倒是充满了炫耀意味。
“呵,我爹都被禁足了,二叔莫要说些玩笑话。”朱瞻基再次轻嘲。
大胖胖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不过还未等他开口,朱瞻基便拱了拱手直接离去。
“哎哎,你们看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朱高炽张了张嘴,随即挪动着三百斤肥膘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他突然回过头来,不放心地嘱托道:“老二啊,你监国,要以天下百姓为重!”
说完了这句话,太子爷这才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待他们走远,赵王朱高燧这才低声道:“老二,老大这是真把自己当圣人了啊?”
朱高煦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历史上,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二人一精一憨,狼狈为奸,合谋夺嫡时常搞些小动作,污蔑构陷太子朱高炽。
后来朱棣得知了朱高燧干的那些勾当,大怒,立刻诛杀他的长史顾晟,同时褫夺朱高燧的冠服,还是靠太子朱高炽求情才得免。
结果最后这家伙后来还趁朱棣病重,命护卫指挥孟贤等人勾结钦天监王射成及内侍杨庆的养子伪造遗诏,打算毒死亲爹朱棣,废掉太子朱高炽,自己即位称帝。
当然,阴谋被告发,还是太子极力为他辩解,又救了他一命。
与心高气傲的朱高煦相比,朱高燧这厮心肠更为歹毒,就好比一条毒蛇,蛰伏在暗处,等待时机给你来上致命的一口。
朱高煦突然诡异地笑了笑,拍着老三的肩膀,道:“老三啊,听说琼州那地方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朱高燧一怔,面容瞬间僵硬。
琼州?
不错你姥姥的不错!
那他娘的自古以来就是是流放之地!
朱高煦却自顾自地喃喃道:“你若是去了琼州,远离朝堂是非,做个依红偎绿的逍遥王爷,没事儿还可以写写书,这日子不好吗?”
听了这话,赵王爷表示心里有些慌。
“到时候再像那些文人一样,取个笔名,就叫‘南派三叔’吧。”
朱高燧:“???”
有病!
绝对有病!
老二脑子绝对出问题了!
朱高燧再也不敢跟他叽叽歪歪,灰溜溜地识相跑路了。
朱高煦见状这才冷哼了一声,直奔乾清宫而去。
监国这烂摊子,他绝不能接手。
太子是什么?
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大明天子!
而监国是太子的特权,也唯有太子拥有这特权!
但是现在,你让我朱高煦一个汉王监国?
我一个有勇无谋的臭丘八泥腿子,我监个锤子国啊我!
然而等他抵达乾清宫时,却是顿时傻眼了。
因为朱棣不在宫内,而是去了鸡鸣寺。
鸡鸣寺?
黑衣宰相姚广孝!
朱棣每次遇事不决,都会前去鸡鸣寺小住,听从姚广孝的看法建议。
姚广孝啊!
朱高煦一想到此人,便有些心惊肉跳。
靖难之役的策划者,黑衣宰相,乱世妖僧,他不仅熟读兵法、用兵如神,而且还通晓风水堪舆之学,可谓是朱棣绝对信任的心腹。
朱棣此刻前去鸡鸣寺,为了什么?
……
东宫太子府。
太孙一回到府内,便怒气冲冲地呵斥了几名宫人。
朱高炽见状叹了口气,将他唤到了里屋坐下。
朱瞻基刚一进屋,便急切道:“爹,都到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坐得住啊!”
“汉王监国,一个王爷监国,那些朝臣又不是傻子,他们岂不会揣摩圣意……”
太子不监国,反倒成了汉王监国!
他一个有勇无谋的泥腿子,监哪门子的国?
铁憨憨始终不发一言,伸出小胖手撸着怀里的白毛阁大学士。
一直等到朱瞻基没了声音,他这才笑眯眯地问道:“牢骚发完了?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爹以前教导过你那么多次,遇事要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白毛阁大学士似乎很不满意,哼哼唧唧地吠了两句。
大胖胖顿时抱着哄道:“乖儿子,爹不是说你,乖。”
面对太子爷的斥责,朱瞻基倒是没有吭声。
顿了顿,太子爷这才一边撸着狗,一边幽幽道:“你真以为,老头子让老二现在监国,是件好事?”
“难道不是吗?”朱瞻基反问道,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太子爷直接打断。
大胖胖叹了口气,“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现在户部财政已经到了极限,以你二叔那滚刀肉的性子,监国后定会惹出一堆乱子,到时候会是什么后果?”
从留守北平开始,到了如今,他这个太子爷几乎隔三差五地就要监国理政。
但是每年的税收就那么点儿,老头子又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儿,这其中的心酸苦楚,不足与外人道也。
汉王监国理政,看似大获全胜。
然而老头子给他设下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这一点,朱高炽心中很清楚。
朱瞻基眼睛一亮,正准备开口,却见太子妃缓缓走了进来。
“殿下,今儿还没跳操吧?”
铁憨憨听了这话,顿时就成了苦瓜脸。
“爱妃……我这刚下朝回来……”
“那你这午膳别吃了。”
“你就折腾死我吧……呜呜……我容易吗我……”
朱瞻基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脑仁都疼。
东麓山,鸡鸣寺。
这座千年古刹,是金陵最古老的梵刹和皇家寺庙之一,香火一直旺盛不衰,自古有“南朝第一寺”,“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的美誉。
此刻鸡鸣寺一处凉亭内,朱棣正在与一黑衣僧人对弈。
这黑衣僧人,正是道衍和尚,黑衣宰相姚广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