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沉声道:“汉王,这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祖制,匠人……”
“哦?什么祖制?”
朱高煦笑了,讽刺道:“我爷爷规定匠人就该受你们这些官吏剥削欺凌?我爷爷规定这些匠人就该活得像地里刨食的野狗?”
赵毅一惊,张了张口正准备解释。
然而朱高煦却是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喝令道:“锦衣卫何在?”
聂兴当即拔出长刀,“在此!”
宋礼傻眼了,不明白这汉王又在犯什么浑。
怎么还让锦衣卫拔刀了?
“汉王爷,这不至于……”
朱高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喝令道:“将工部这些大人们,全都送进工坊,生产武器辎重!”
“你们不是自命清高吗?你们不是自诩忠君爱国吗?皇上开春就要北伐,你们这些高洁雅士,也要尽一分力才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赵毅更满脸铁青,气得不行。
让他们去干匠人的活儿?
这成何体统?!
“押着他们进去,敢有反抗之人杀无赦!”
众人:“!!!”
懵了。
宋礼彻底懵了。
他哪里想过,这汉王会使出这一手?
让赵毅这些官员进去打铁?
那传出去工部岂不是会被笑掉大牙?
这以后还怎么在京师里混?
想着,宋礼急忙上前劝道:“汉王殿下,我的汉王爷,您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们一般计较……”
“行了老宋,他们必须进去劳作,谁来劝都不好使!”
“汉王爷,这不合制度不合规矩啊……”
“再劝你也进去!”
“……”
宋礼老实了,生无可恋地站在一旁。
聂兴当即带着锦衣卫上前,戏谑笑道:“诸位,请吧,还等什么呢?难道真要让我等动手?”
赵毅脸色狂变,这狗贼朱高煦是来真的!
他堂堂正三品的朝堂大员,让他进工坊里打铁?
这是赤果果的羞辱啊!
“汉王,你如此恣意妄为,老夫定要向皇上弹劾你!”
朱高煦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想弹劾本王?可以啊!”
“但是你得先进去完成今天的工作量,不然你走不出军器局!”
话音一落,朱高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聂兴当即扬了扬手中长刀,威胁意味十足。
赵毅恨恨地瞪着朱高煦,没有挪动一丝脚步。
其他工部官吏见状,也是底气十足。
他们不相信,这汉王真敢让锦衣卫杀了自己!
即便他再无法无天,也不敢做出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情!
朱高煦见状笑了,缓缓走到赵毅身前。
他清楚这些工部官吏都在看赵毅的态度,赵毅不进去,他们自然也不会。
“小赵啊,我有一百种方法羞辱你,你确定不进去?”
赵毅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没有应声接话,也没有挪动脚步。
他是天子宠臣,还是朝堂大员,更是蜚声宇内的博学大家!
所以赵毅有十足的底气,这个汉王即便再嚣张跋扈,也根本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朱高煦打量了一下他这瘦削身板,顿时坏笑道:“唔……这样吧,聂兴把他扒光了,吊在秦淮河生意最好的醉仙楼。”
赵毅脸色巨变,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
如果真被扒光了吊在醉仙楼,那还不如杀了他来得更痛快!
文人就好一个名声,这对于文人而言简直就是比凌迟还要残忍的酷刑!
一生清誉毁于一旦,甚至还会被史官记录在案,沦为万世受到嘲讽的可怜虫!
所以,赵毅慌了。
眼见着一群锦衣卫狞笑着走了过来,伸手就抓上了自己的衣服,赵毅急忙惊恐大叫道:“够了,都住手!老夫进去便是!”
没办法,不认怂不行啊!
面对这么恶毒的主意,谁不会慌?
朱高煦见状轻笑了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赵毅怒气冲冲地走进工坊,带着大批工部官吏。
这一幕看得匠人们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个事儿?
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怎么进去打铁了?
这……这不太……合适吧?
朱高煦扭头看向他们,没好气地笑骂道:“愣着做什么?进去干活啊!”
“一人带一个徒弟,教他们打铁上工,必须完成两个人的工作量,否则今日你们谁也别想出来!”
匠人们一愣,虽然不太明白汉王爷的意思,但基于对他的盲目信任,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走进了工坊。
一时间工坊内异常热闹,各种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工坊外面,是官员的天下,刻在骨子里的畏惧,令匠人们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但是在工坊里面,那却是匠人的阵地,赵毅这些官员笨拙的动作,足以让他们重新找回自信!
没错,自信,对自身技术的肯定!
朱高煦通过长久的观察,发现这些匠人普遍缺乏自信。
长久的剥削压迫之下,这些匠人已经失去了尊严,见谁都觉得自己低他们一头,过得跟地主家的奴隶一样。
这个问题,必须得解决。
朱高煦毕竟是汉王,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待在军器局,守护这些可怜的匠人。
所以必须让匠人们找回自信,让他们敢于反抗剥削反抗压迫,守护自己的权益。
朱高煦命人搬来一张太师椅,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坐在院子里面。
宋礼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早知道他就同意给匠人们定制专属工作服,也就不会闹出后面这些事儿了。
“老宋啊,你的思想有待进步啊!”
“汉王殿下说的是,老夫有错。”
看着脸色复杂的宋礼,朱高煦觉得有必要跟他好好谈一谈。
毕竟他是工部尚书,继续对匠人抱有偏见,这怎么能行?
“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
“老夫……不知。”
“不知道你点什么头?”
“???”
二人大眼瞪小眼,气氛顿时很尴尬。
朱高煦见状叹了口气,琢磨了一下,这才开口道:“老宋,你知道在遥远的西方,有那么一个叫‘佛郎机’的国家吗?”
佛郎机?
这是什么地方?
宋礼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这个佛郎机,疆土远不如我大明辽阔,人口也远不及我大明多,但是一旦大明与佛郎机开战,我大明必败无疑!”
宋礼惊了,这是什么道理?
疆土不如大明!
人口不如大明!
那大明怎么还会战败?
“汉王殿下,我大明焉有战败之理?”
“很简单,因为他们有坚船利炮!”
朱高煦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其船用夹板,长十丈,宽三丈,两旁驾橹四十余杖,周围置铳三十余管,船底尖而面平,不畏风浪,人立之处,用板捍蔽,不畏矢石,每船二百人撑驾,橹多而人众,虽无风可以疾走……”
“其铳管用钢铸造,大者一千余斤,中者五百余斤,小者一百五十斤。每铳一管,用提铳四把,大小量铳管以铁为之,铳弹内用铁外用铅,大者八斤,其火药制法与大明有异,其铳举放,远可去百余丈,木石犯之皆碎……”
“他们的战船远比我大明坚固庞大,他们的火器远比我大明更具有杀伤力,你说两国一旦开战,谁胜谁败?”
宋礼懵了,愣在原地。
怎么可能有如此坚固的战船,如此恐怖的火器?
下意识地,他认为汉王在说谎。
但是在他口中,战船与火器模样特点都说了出来,根本不会是假的!
“我大明想要赶上他们,唯一的做法,就是善待天下工匠,用利益驱动他们不断创新,提高火器水平!”
“如果继续苛责匠人,火器止步不前,等到佛郎机杀来,那你宋礼就是大明的罪人!”
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