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们这是谈男女朋友呢?”
“……这还用多说吗?”
沈一郎笑着回答。
“不错嘛,不过在感情上你们还是要成熟一些,多照顾彼此感受,不然要是吵架或者闹矛盾……可是很容易就会影响到你们对弈状态的!”
作为过来人,绪方精次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嗯……绪方桑说的有道理!”
随便寒暄了两局,直播电视屏幕上,俞亮与桑原本因坊的对局也正式开始。
“唔……比赛时间应该已经开始走了吧?俞君怎么还不落子?”
众人中,越智康介忍不住捉了皱眉头,抬头看了一下墙上钟表的时间,比赛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五分钟了!
“可能他在谋划着什么……”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像沈君上次那样,第一手下在一之一的位置,不接受白棋让先反贴五目半的规则……”
“多半会啊!俞亮他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呢!”
进藤光想了想,很认真地点评俞亮道。
“快看,他落子了……咦?五之五!黑棋第一手棋居然下在了五之五这个位置上……”
“这……”
“这一手棋什么情况?哪有第一手棋下在这里的,这个位置也太高了吧!”
“唔……”
绪方精次眉头微皱,并没有说话。
其他几个少年议论纷纷,很明显,这一手棋是很违背常规的开局下法。
一般来说,开局第一手都下在四路以内,最好是在星位上,或者干脆往三三里点,这样先行棋的黑棋往往能抢先吃住一个角,通过先手先拿到一些实地优势。
“要不是对自己的棋艺很有自信,是不会下在这里的……不过,俞亮初段这多半是在让棋!”沈一郎说道。
“让棋?”
其他人不解。
沈一郎指着身前落在五之五的这颗黑子。
“下在这个位置,边空捞不到,中腹也不可能立刻围出什么东西来,比第一手天元还过分……
这等于是在让棋,虽然没有下在一之一的位置上大,但也足够了……
俞亮,他应该还会再下一子在五之五,如此一来,黑棋先行且让白棋反贴五目半的优势,也就差不多相互抵消了!”
……
幽玄棋间。
桑原一边捻起一颗白子,往棋盘左下星位点下,一边静静地打量着黑棋五之五的这手棋这手棋的真正用意。
可惜人老成精的他看来看去,反复琢磨了好一会儿,都看不穿黑棋这一手五之五到底是想走什么?
轮到俞亮落子,却见他捻起一颗棋子,再次往棋盘的坐上,五之五的位置再次点下!
“唔……”
忽地,桑原本因坊眉头微动,然后展开。
明白了,这小子这是在抵消让先以及白棋反贴五目半的优势!
哎哟,现在的这些小家伙们,一个比一个有想法嘛,居然还特地用这种棋来抵消掉新初段的规则优势。
“嘿……”
桑原本因坊捻起一颗棋子,高高举起,重重地拍在棋盘上!
啪!
这尖锐而清脆的落盘声,像是要震动人心一般,下一刻,一股久经赛场、不怒自威的气场从这个身材矮小瘦弱的老人身上缓缓腾起,弥漫,最后笼罩了整个房间。
我,桑原本因坊!接受你小子的挑战!
几乎是同时,对面的俞亮也是微微一呆,额头上不知为何微微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渍,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
这一刻,他感觉这幽玄棋间的空气似乎有点凝滞,有些沉重地压在自己身上,居然莫名地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这是……”
幽玄棋间中,边上正在看棋局,并进行灵感记录的天野记者一呆,旋即反应过来,立刻在笔记上写下:“桑原前辈突然气势大涨,虽在暮年!壮心不已!”
虽在暮年,壮心不已!
和绝大多数瀛国人一样,天野记者从小也深受华夏三国文化影响深远,对于曹操的诗句与品德都非常喜欢,自然知道《龟虽寿》这首四字诗!
眼下,用这首诗来形容这位年逾七旬的老迈棋士,他觉得贴切不已。
……
研讨室中。
“咦?俞亮在想什么……这一手棋怎么会下在这里,这个时候干嘛不直接冲断白棋?”
“对啊!”
“虽然冲断后局面会比较复杂,但正是因为这种复杂,他才有优势啊!”
“可他选择了退,虽然这么走简明很多,但感觉好怂啊!”
一众院生们议论纷纷,唯有这边的绪方精次若有所思。
这一刻,他想起了去年六月,自己挑战本因坊头衔时,与这位老前辈对弈时的情形。
本来,前三局他都已经连战连捷,想着赢下最后一局一举拿下自己职业生涯第一个头衔……
不料,在第四番的时候,这小老头一直都温和恬淡的气场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整个人变得格外阴鸷,不仅脸上表情变了,连带着棋风棋路也大变样,变得犀利而刁钻,吓了绪方精次一跳。
身处局中,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个小老头在那几场对弈战斗中,有着狐狸的狡诈,也有着豺狼的凶猛……
结果不出意外的,第四番的对决,他输了。
后面,第五番、第六番对决的时候,绪方精次都有些怀疑前三番对弈,这小老儿是不是故意隐藏实力!
一直到第四局,桑原这才突然爆发反击!
有些疑神疑鬼的绪方精次,对弈上难免开始小心谨慎起来……而一旦小心谨慎,他在棋局对弈上自然就少了一开始的气势如虹。
此消彼长下,这位大好青年这两轮对决两次受挫,吃了个两连败。
因此,七番对弈这才一直进行到了最后一局,绪方精次终于意识到问题,重新调整自己,准备再战的时候,却又被桑原一个封棋的小伎俩给搅乱了心神,以至于第七番对决他又输了……
说来,通过这一次的本因坊头衔挑战赛,绪方精次可是结结实实的,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相当于自己之前经手的那种捉弄,俞亮初段此时面对的这个……还是小儿科级别的。
……
上午十一点多,幽玄棋间。
“我输了!”
俞亮满脸不甘地抓起一把棋子,放到了棋盘上投子认负。
“嗬嗬嗬……”
起身过来,和这个少年郎握了握手,桑原本因坊笑着说道:“你下得不错,就是一开始的气势要保持住……不要被我的气势吓到呢!”
“唔……”
俞亮有些愣神。
是了,序盘阶段的时候,自己就是抬头的时候,看了对方一眼——
就那一眼,对方那淡漠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那笼罩过来的奇怪压力感,让自己下棋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小心谨慎。
那种感觉……
就像小时候在学校里上课,或者考试的时候,老师严厉的目光扫过来时,自己不由自主地谨小慎微起来时一样。
而研讨室中,沈一郎也在和大家说,为什么俞亮的这局棋给大家的感觉下得不大好。
“很多时候,我们其实并不知道面对一个真正的高手时,对方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会带给自己什么样的压力……”
“压力?”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是一愣。
唯有绪方精次微微一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没想到,你居然还知道这个……”
“侥幸,在国内棋院进修的时候,和一位老师有专门学过如何调整状态,保持冷静的方法!”
“哦?”
第106章 藤原佐为的羡慕
一听这话,刚起身要走的绪方精次顿时停住,回过头来看着这位少年郎,一脸的饶有兴致。
“说说?”
“他告诉我,旁观者有旁观者的冷静,但当局者也有当局者的深入洞察……”
“旁观的人固然比当局之人更冷静,更能看的全,但当局者却更能感受到对手的神态变化、气场变化,甚至能觉察到对手接下来的棋路想法与下法,虽然旁观者更能看得清楚得失,但当局者却往往看得更加深远,能灵机一动,出奇制胜!”
“唔……有道理!”
只这一句话,绪方精次也忍不住点了点头,“你的老师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当我们看到两个职业棋士在赛场上对弈的时候,下出的棋似乎不大好,其实,这不过是我们旁观者更能看清楚得失,而当局者是深入细致地考虑后,觉得这样下更有利于长远才这么走的……
只有在正式的场合里,与对方对弈才能看到对手的真本领!”
听到这句话,绪方精次以及其他小伙伴都忍不住微微一怔,而进藤光也忍不住看了身边的藤原佐为一眼。
类似的话,这位千年棋魂也这么教导过自己。
“所以,大家不要觉得俞亮中盘阶段下得似乎不大好……你们可能不知道,他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沈一郎淡淡地说道。
啪啪啪……
绪方精次忍不住拍了拍手掌,“说的很好,我现在总算明白沈君棋艺为什么会这么好了,你有一个好老师……敢问,这位前辈叫什么名字?”
“杨海,他是职业八段!”
“哦?”
绪方精次顿时用心将这个名字记下,“我记住这个名字了,以后若是遇到,一定要和他下一盘!先走了……”
说罢,这位巅峰职九连复盘检讨也没参加,便直接离开了。
……
复盘检讨的时候,桑原本因坊再次恢复成了那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儿,和赛场上的他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