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太太见二人都愣住了,便笑道:“老头子,我正是过来与你商量要认贾小公子做孙子的事,幸好我来了,不然就被你这老头子给抢去做弟子了,那可不成,这可是我预定下的孙子。”
贾珠、葛珩二人方明白过来,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贾小子,你自己选吧,是要做老夫的弟子,还是要做那老妇的孙子,你可要想好了啊。”葛珩看着贾珠揶揄道。
贾珠也哈哈一笑,道:“俗话说,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可见做弟子是很辛苦的,还是做孙子好,还能撒娇撒痴的从爷爷那要好东西,这样一想,还是老太太的主意划算,我呀,还是听老太太的吧。”
“正是,正是,就是这话,既认了亲,管保让老头子把肚子里的存货都倒出来。”葛老太太也笑着打趣,“既这样,我便让柏儿亲自上门去和贾老爷说,咱们两家快快办成了此事才好。”
贾府中,贾政听了葛柏的来意,哪有不应之理,况早有想请教葛珩之心,如今不想这等好事,如何不应。如此,二人便议定好日子摆酒同聚,正正经经地把亲认下来。
第27章 认亲
这一日,贾赦、贾政兄弟并贾珠陪着贾母、陈夫人、王夫人等过来葛府,葛府大门早开,葛珩与葛柏迎候在门前,将贾赦、贾政二人引致前厅用茶,贾珠自然也与父亲贾政一起。
贾母等人的轿子则由管事婆子们引致垂花门,抬轿的男丁躬身退下,葛老太太早携了两个儿媳迎了上来,一边与贾母等人寒暄,一边带着众人来至葛老太太的居处,大家分宾主一 一坐下。
两家人彼此斯见过了,叙了年庚,分了长幼,孩子们也拜见了双方的长辈,自有一旁伺候的丫头们奉上表礼,又彼此谦辞一番自家的礼物减薄等语。
葛老太太便拉着贾母笑道:“老妹妹可真会养孙子,又谦和又知礼,又懂事又体贴,生的又这样好相貌,真真是芝兰玉树一样,看的人眼馋,再加上我那小孙子黏他大哥哥黏得紧,一时半刻都不想分开,便是亲哥哥也不过如此了,所以就厚着脸皮高攀,抢个孙子过来,老姊妹可别心疼啊。”
“这说得哪里话。”贾母也笑道:“如今你那小孙子安儿也是我的孙子了,我也白得了个孙子,可不能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得了去。”
“我家人丁单薄,两房人守着安儿这一根独苗,平日里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哪曾想会出这样的事情,要不是遇到了珠儿,可怎么是好啊。”葛老太太说着就叹气。
原来葛家长房早先也曾有过一个哥儿,只是小小年纪就生病去了,如今只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二房除了二夫人也有两房妾室,可几年下来,也就只有安儿一个儿子。
“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被拐子拐了呢?可是有什么人使坏,可抓住了?”贾母关切道。
“先时刚回来就烧起来,也不敢问,怕再吓着孩子,直到珠儿来了,才慢慢问出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前阵子他舅舅家的表哥来府里请教学问,住了几天,那一日说起街市上来了新的杂耍,如何如何热闹,第二日还要瞧去,没想到就被安儿偷听到了,也想去,又怕家人不让,便自己偷偷溜到角门,见有辆马车就钻进去了,以为是他表哥的马车,可那是街市来送货的马车,卸完了货正要回去,就把他带走了,等他从马车悄悄爬出来时,就在街市里了,就怕起来,想找他表哥,可哪里有他表哥啊,这样走了半日,又怕又饿,正站着发呆,就突然被人捂住嘴巴抱走了。”葛老太太道。“幸好有珠儿,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活不了了,现在想想都后怕。”说着就拭泪。
贾母忙安慰她:“弄清楚原委就好,幸好不是什么人使坏,不然日日提防这样的人,还让人怎么安生呀。”
“可不是,也怪我们平日把孩子拘得太紧了,总不让他出门,不然也不会偷偷跑出去。还是我们老太爷说得对,这男孩子还是得摔打着养,多出去见世面才好,咱们女人家到底见识浅,只一味的娇惯孩子,可话说回来,就这么一个命根子,哪有不疼的道理。”葛老太太道。
“是啊,我家孙子孙女也都是捧凤凰似的养着,哪里舍得他们吃苦。”贾母也附和。
“我看珠儿就好,不仅生得仙童似的,身子骨也好,听说还练了武艺,真是越发难得了。”葛老太太道。
“那是去年他病了一场,好了之后就让他老子给找了师傅练武,吃了很多苦,你看我那小孙子,也跟着练了几日就受不住不练了。”贾母边说还边笑着看向贾琏。
贾琏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地嘻嘻地笑了两声,又自顾自吃菜去了。元春也跟着笑,偷偷用手指刮着脸羞他。
贾琏便道:“谁能比得了大哥哥,马步一扎就是一个时辰,我只扎了一小会儿,腿就抖啊抖的快断了,不过我也跟着两个师傅练着呢,虽不能和大哥哥比,好歹也学了些皮毛,父亲说就当强身健体了。”
“这话说得是,将来不管干什么,总要有个好身子才行,回头让安儿也练一练,身子骨就没那么娇弱了。”葛老太太不住地点头……
一时有丫头来回说酒宴已经准备好了,葛老太太忙拉着贾母,带着众人一同往花厅而去,两家人推杯换盏,尽欢而散。
第28章 当今
紫禁城养心殿东暖阁中,当今盛隆帝正在与心腹大太监白百泰说起贾葛两家认亲之事。
“如此说,是葛家的老太太要认那贾家的小公子做孙子喽。”盛隆帝捧着茶杯说道。
“应该是的,说是葛家老太太认准了贾家的小公子是她小孙子的福星。”白公公躬身答道。
“这贾家的小子倒有些意思,不仅小小年纪过了院试,还习了一身的武艺,倒是难得。”
盛隆帝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踱至门前,抬头看了看天,西边天空一片橘色的云霞,温暖又瑰丽,让人不由得便思绪飞散开来。
自己已年过半百,在位已经30多年了,当年自己年少继位,朝局不稳,有王叔意图谋反,兄弟中也有不服者,前朝、后宫都波谲云诡,自己联合了先帝时的几位老臣,掌住了兵权,这才安稳过度过来,其中荣国公贾代善与宁国公贾代化都出力不少。
代善之父贾源与代化之父贾演是同胞的弟兄,当年随先帝开疆拓土,改朝换代,一举建立了如今的大虞朝。而后江山稳固,边疆安宁,先帝将一众从龙之臣封赏,贾演、贾源与另几位功高亲近之臣并称为四王八公,当真显赫一时。
他是父皇坐稳江山之后才出生的,上面有早年父皇未发迹之时就出生的,并且陪着父皇一路征战下来,战功显赫,封王封爵的兄长。且自己的母亲当年不过是小小的才人,外家也不过是朝中的五品文官,从没想过有一天帝位会落到自己头上,因此,只是安安生生地做着个不起眼儿的皇子,不显山不漏水的,将来能得封个爵位,富贵一生也就是了。
没想到,大哥早年留下的旧伤发作,一病去了。二哥骄横跋扈,视人命如草芥,喝了些酒,与人发生争执,一怒将其一家乃至一村都给屠了,被御史弹劾,又一刀砍了御史,被父皇削了爵位,关押起来。三哥的腿早年逃亡时受伤,落下残疾,本就与皇位无缘。后来又有人举报二哥之所以会这样,是四哥和五哥合谋算计的,虽然证据不足,却也足够让父皇对他们不再信重,还连带着他们的外家也跟着落没了。
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没想过那把椅子,因为前面还有六哥和七哥呢,六哥的母亲是内阁大学士家的嫡女,当时已居贵妃之位,掌六宫之权;七哥的母亲是贤妃,外祖是西宁郡王,而他的母亲依然还是个不受宠的宝林,他也难得能见到父皇的面。
谁知,又发生了西宁郡王伙同武安侯逼宫谋反之事,幸得荣宁二公与北静郡王、南安郡王全力救驾,才平息下去。西宁郡王一党尽被诛杀,贤妃自缢宫中,七哥也横剑自刎。他以为皇位一定是温润如玉的六哥的了,不仅是他,所有人都以为六哥一定会继承皇位,父皇也册立了六哥为太子,自此前朝后宫都安定下来,很是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可是,一场天花疫症降临京中,天灾面前,即便是皇宫也难以幸免。
那时,凡宫中染病之人,无论贵贱一律挪出宫外隔离,他这个出现症状的皇子也在其中。那时的情形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即便他是皇子,也不过是在一处小院子中,身边只有一位太医和两个小太监服侍,门口有侍卫看守,一日三餐都从门上的一个小口递进。
太医很年轻,一看便知是太医院中不受重视的小医官,两个小太监年纪也很小,肯定也是不受待见才被派了这个要命的差事。
同样染病的太子六哥却被父皇特命留在宫中一处偏僻的宫院中隔离,除了照顾父皇的太医,其余医术好的太医都被调去照顾六哥了,他想如果他死了,父皇可能也不会怎样,只要六哥活着就好。
记得其中的一个小太监吓得直哭,没几天便也出现了症状,被带了出去,后来也再没有新的太监被派进来。剩下的那个小太监却很有些泼皮的劲儿,说他自己命贱,小时候死了几次都没死成,肯定是阎王爷看不上他,这回也肯定没事,还经常讲些趣事来逗他开心。
那个姓祝的太医虽然年轻,胆子却大,不断尝试各种方法给他医治。他脸上、身上冒出脓包的时候,宁可把他的手绑起来,也不让他抓挠,他痒得受不了,叫喊着要杀了他,他也不理,只是给他灌药,又让小太监帮他用扇子扇着,稍微止些痛痒。祝太医还熬了药和小太监一起吃,说一定要做好预防,不然他们两个病了,估计就没人再来了。
就这样,在这一处小院子中,他们三个本来身份各异的人仿佛都忘了各自的身份,只是要努力活下去的三个人罢了。
他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有一天,他终于不再发烧了,脸上的脓包也干瘪结痂了,小太监依然小心地看护着他,防止他抓挠,怕他脸上留下疤痕,还说他们村里原来有个人得了天花,好了之后,满脸都是麻坑连媳妇都娶不上,说殿下这样好看,可不能变成麻子。说着还撸起袖子指着胳膊上的几个疤痕给他看,说就是这样的麻坑。
正在一旁碾药的祝太医听了就过来看,然后就笑着踢了踢小太监,说:“你小子哪是命贱,是命大,你这是小时候出过花了,怪不得这么日夜的服侍殿下都没事。”
“我得过天花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脸上也没有麻坑,就胳膊上有几个。”小太监不解地问。
“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反应也不一样,你这个从小跟狗抢食的家伙,估计连天花都不待见你,就赏了你几个痘就完了,你自己可能只当做寻常的风寒罢了。”祝太医乐呵呵地打趣他。
“真的,这么说我以后一辈子都不用怕天花了,那可太好了。”小太监一点也不在乎祝太医的打趣,反而高兴起来。
第29章 时疫
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是啊,他以后也不用再惧怕天花了,也不知母亲怎么样了,那样胆小柔弱的人一定担心死了吧。他的母亲即便生了他这个八皇子也还是没什么存在感,不会争宠,也不会跟红顶白,就像开在角落里的小花,静静地不让人留意。
除了不得不出现的场合,他的母亲总是在自己的宫室中或是绣花,或是看书,做的最多的就是给他做各种针线。
虽然皇子公主们都有自己的份例,针工局送来的衣饰也精致细密,他的母亲还是要亲手做给他,他也更喜欢母亲给他做的东西,总觉得每一个针脚都缝进去母亲对他的关爱,这宫中,他只有母亲,母亲也只有他。他想起母亲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平安就好”,现在,他平安了。
“小白,你有空打听打听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宫。”他对着小太监说道。之前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理会外面的情形,现在终于从鬼门关挣出命来,才想起要问问如今的事态。
“诶,奴才一会取饭的时候就问问外面的守卫大哥。从咱们进来这里,这都一个多月了吧,疫情应该快好了吧。”小太监眉飞色舞地答应着。
“一会我再给殿下换个方子,好好温养一下,殿下如今最险的时候已经过了,过几日就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也有利于恢复。”祝太医也乐呵呵的说着。
小小的院子中,三个人共同完成了命运砸下来的考验,都欣喜不已。
可是,等到小白打听了消息回来,三个人又都高兴不起来了。
原来,京中的疫情依然很紧张,尽管朝廷下派了人手采取各种措施防护、隔离,被传染的人仍然不少,很多人往城外的乡下跑,希望能躲过疫病,结果乡囤中也有被传染上的,一时间人心惶惶。
其他州府知道了京中的情况,往来运送货品的商人也减少了,京中各种物质短缺,物价上涨。皇上日日与大臣们研究对策,下旨从周边调配粮食、药材等物质,又令太医署汇总医案,研究医治的办法,又亲自去天坛祭天祈福,希望上天垂怜,保佑大虞的子民。
又过了几日,当他能扶着小白在院子中走动的时候,突然,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他的六哥,大虞的太子殿下没能熬过天花,竟早登极乐了。一时间,他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六哥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庞浮现在眼前,完全不能相信,这个人就这么没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突然觉得小白和祝太医都在定定地看着他,他觉得有些莫名,便也定定地看着他二人。猛然间,他反应过来,六哥没了,貌似他就是离皇位最近的那个人了,皇位,他吗?这一切如同梦幻一般,悲吗?喜吗?却是一种无措的茫然。三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小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从门上小口递送进来的饭食变成了素的。皇上下令,所有人为太子服丧,素服、素食百日,百日内不得饮酒喜乐,给本就愁云惨雾的京城更加蒙上了一层阴霾。他没有让小白再去打听什么,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引人注意的好。
祝太医和小白也都变得格外老实,原来时不时会有些嬉皮笑脸的小白像个夹着尾巴的小狗,乖巧地做着各种活计,手脚变得更加勤快;祝太医也更加谨慎的调配药方,检查药材,甚至他还看见祝太医连每次送进来的饭食都会用银针悄悄试过,小白更是偷偷尝过后才端来给他。
他那时的心情说不出来是怎样的,有茫然,有惶惑,有对于六哥的一份惋惜和感伤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这一丝窃喜被他掩藏得很好,他时刻记得母亲的那句“平安就好”,现在,他更要平安才是。
“皇上,这会子凉快些,要不要去御花园走走,一会子晚膳好了,皇上看在哪处用膳好。”白公公的一句话,把盛隆帝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这个头发有些花白,背也有些微陀的老太监,只觉得时光匆匆,一转眼竟过去了这么年,当年伸着胳膊让他看麻坑的小白,如今变成了老白;当年初登大宝还有些惴惴的少年天子如今变成了指点江山的睿智圣主。盛隆帝不由弯了嘴角,白驹过隙又怎样,只要这白驹留下一身风华就好。
“就摆在兰溪阁吧。”盛隆帝说完便抬脚向外走去,白公公连忙给小徒弟使了个眼色,甩了下拂尘颠颠地跟了上去……
兰溪阁中,风轮在冰盆旁扇动着,送来阵阵凉气,侍膳的太监早已摆好了膳食退下了,只有白公公躬着身子侍立在旁边。盛隆帝端坐在椅上,慢慢吃着,今日的一道素菜不错,酸酸凉凉的,很是开胃。
那一年,当他终于获准可以回宫的时候,已经快近年关了,太子的死让父皇大受打击,大病了一场,身子也跟着垮了下去,这位马上皇帝,几乎征战了一生,经历过无数的沟沟坎坎都挺了过来。
从他记事起,他从没听说父皇生病过,他一直都是那么伟岸挺拔,好像什么都不能令他折服,而这一次,他却病了,足足将息了两个多月才慢慢恢复过来。那时,折腾了大半年的疫情也慢慢平复下去,京城慢慢又恢复了生机,人来人往似乎已经将之前的惨状都淡忘了,待到太子的百日孝期过了的时候,街市上的抑扬小曲儿又开始了它的吟唱,一切仿佛都不曾发生过。
待他回到宫中,按规矩先去拜见父皇,结果却被告知皇上累了,让他先回去,改日等皇上的传召。他便赶去母亲的兰溪阁,见到了憔悴不堪的母亲,原本姣好的脸庞都塌陷下去,整个人弱不胜衣,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样子,月姑姑在一旁使劲地扶着她。
他吓坏了,连忙扶住母亲的另一边,将她送到床上躺下。母亲早已满脸是泪,眼睛却是笑着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瘦伶伶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殿下真的无事了,真的平安回来了,您这回总该放心了吧。”月姑姑红着眼圈说道。
“母亲,你……”他焦急地问道。
母亲缓缓摇了摇头道:“娘没事,晰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说着又对月姑姑说道:“秋月,我想睡一会,让殿下到外间用些点心吧。”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第30章 母亲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月姑姑冲他摆了摆手,又给母亲整理好被子和床幔,便带着他出来了。
来到外间,秋姑姑给他上了茶和点心,才慢慢说起这几个月的情形。
“让才人好好睡一觉吧,殿下回来了,才人的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秋姑姑一边说一边拭泪。“当日一得知殿下被送出宫外,才人便晕倒了,醒来后,除了默默流泪,就是日日跪在佛前祷告,又刺了指尖的血,日日抄写佛经不断。”秋姑姑叹道。“贵人也吃不下东西,可是贵人说她一定得撑住了,那样殿下才能撑过去,每餐都勉强自己吃些东西,可也吃不上几口,荤腥更是一口也不动,说是会亵渎了佛祖。”
“太子殿下的事出来后,才人几乎崩溃了,可还是日日撑着抄经、念经,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就怕殿下有个什么。那时宫里面人心惶惶,想找个人打听殿下的情况也不能。紧接着贵妃娘娘病了,皇上也病了,上上下下连大气都不敢出,我们除了祷告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一直没有殿下的消息,我们也想既然没有坏消息,殿下应该是撑过去了,可殿下一日不回宫,一日不亲眼见到殿下,贵人又怎么能真正放心。这下好了,才人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秋姑姑不停地拭泪,眼泪却怎么都拭不干。
“才人还说,殿下回来了,让殿下一切还和往常一样,千万不要有越了规矩的地方,让殿下一切小心,平安为上。殿下再坐一会便回去吧,明日再过来请安,殿下要好好养着身子,殿下好了,才人才会好。”月姑姑嘱咐道。
他明白母亲的苦心,站起身来,回头默默看了一会内室,便转身离开了。
他终于被父皇传召的时候,跪在御书案前面好久好久才被叫起。父皇看着他的目光是那样复杂,这么多年,父皇应该是第一次好好看着他吧,可是那眼光却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也许父皇想看到的是六哥吧,若他替六哥死了,除了兰溪阁中那个弱小的女人,应该是皆大欢喜的吧。他在心中自嘲着,脸上却不敢带出一丝一毫。
“身子可大好了?”父皇问道。
“儿臣已经无事了,服侍我的人很尽心。”他低头答道。
“嗯,的确是尽心,脸上连一个疤痕都未留下,可见是真的好好服侍你了,来呀,传旨服侍八皇子的人都晋升一级,调到八皇子身边听用。”大太监答应一声去了。
“父皇的身子可大好了,儿臣,儿臣……。”他想说儿臣也是惦记父皇的,可是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这么多年,父子间几乎没有说过什么亲密的话,便改成了他母亲的口头禅“儿臣只希望父皇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父皇喃喃着,“是啊,平安才是福气。”
父皇又看了他好一会才道:“回去吧,好好服侍你母亲,让她把身子养好。”
第二日,一道圣旨传来,母亲从才人晋升为婕妤,迁居华阳宫正殿。可母亲的身子到底是亏了,虽能吃下东西了,却依旧虚弱,父皇免去了母亲的谢恩,又下旨众人不必往来敬贺,让母亲好好休养。
宫中的气氛变得很微妙,人们都对他很客气,还有的人转弯抹角地巴结起他来。他遵着母亲的话,依然和从前一样,该怎样还是怎样,只是身边贴身服侍的小太监换成了小白,给他请平安脉的太医换成了祝太医。
他给小白起了个名字叫白百泰,因为这家伙根本没有正经名字,因为在家时排行第三,只随口被叫作小三子或白三。当他给小白解释了百泰两个字的含义,小太监高兴极了,结结实实给他嗑了三个头。
他回来的这些日子,知道宫中少了很多人,这一场疫情不仅带走了太子六哥,还带走了许多人,包括一个还未满周岁的小弟弟。这个小皇子如果能长大应该是他的十二弟,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序齿就夭折了。宫中的气氛始终低沉着,父皇和贵妃的心情都不好,又有谁敢随意造次呢,宫人们连说话都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
一转眼过了年,一场瑞雪覆盖了整个京城,待雪化尽了,柳树又泛起了绿影的时候,人们似乎都已经从旧年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宫中渐渐有了笑语,也开始兴冲冲地张罗这个、置办那个了,仿佛辞旧迎新就真的把不顺遂的一页翻过去了,开始了新的一页。也许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要设立节日的缘故吧,总要给人一个重新开始的理由,才能更好地生活下去。
母亲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是瘦弱,却已经能扶着宫人在院中走动了。她依旧吃素,因为她在佛前立了誓,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她就一直如素。他知道母亲的心念不可改变,便让祝太医搭配出能滋补的素膳,让月姑姑亲手做给母亲吃。又尽可能的多些时间陪伴母亲,有时读书给她听,有时亲手喂她吃汤羹。虽然母亲口里让他不要总过来,不要耽误了功课,可她眼底的欣喜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他的功课增加了许多,不仅是他,除了刚启蒙的十一弟,九弟、十弟的功课也同样增加了。他比以往更用功读书,也比以往对书上讲的东西有了更深入了解的渴望。他知道那是源于他心中隐藏着的一种悸动——那个位置,他,也想置于囊中。
它就在那里,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可是他不能伸手,即便是父皇现在把那个位置放到自己的手里,也不意味着将来他真的就能够得到那个位置,因为即使像六哥那样已经握在手里了,可最终还是失去了,而且失去得很彻底,连自己都失去了。
第31章 登位
他觉得母亲说得对,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就好,那个位置他不会拒绝,但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去争抢。他只要让自己更优秀,让自己的各方面更符合储君的要求就好。
比他小两岁的九弟和比他小五岁的十弟也不是没有机会,尤其是十弟,生母是四妃中的惠妃,外家虽然不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但就凭生母位份高这一点,也和自己旗鼓相当。他唯一的优势便是比十弟大,但再过几年,这个优势也就不成为优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