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国维记得这位大师,为了发明明快打字机,从1916年伊始一直坚持到1946年,甚至期间获得过好几项相关专利。
但为了发明中文打字机,林玉堂先生几乎穷尽了心血,不得不让人叹服。
所以说,一个大文豪也得有点其他兴趣爱好不是?不能成天写文章呀!
思绪间,便听到脚步声,人还未到,声音就已经到了大堂内了。
“嘿呀呀!秉文啊!秉文!你可让我日思夜想啊!”
说话间,一个高鼻梁浓眉毛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戴一副圆框眼镜,眼睛好像时刻笑着,脚步都带风。
只是这一身长衫上面到处沾满黑色机油,显然除了脸胡乱洗了一把,这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能见到先生,也是我的荣幸。”
包国维行了一个礼说道。
等到林玉堂换了一身衣服,二人已经坐在沙发上攀谈起来。
“你那篇《沉默的大多数》实在是让人解气啊!还有那篇《防控疫病小故事》,该死你这小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好像什么都懂一点的样子。”
包国维在心里想到,先生你猜对了,我就是什么都懂一些。
他回答道:“都是拾人牙慧罢了,《沉默的大多数》也是老师帮我润色过的。”
这一时期的社交准则,就是谦逊。
说到这个,林玉堂好像有些生气,顿时不悦地说道。
“说到太炎先生,我就有些意见了。”
包国维挑了挑眉毛,怎么?林玉堂不会想要惹我师父吧?
却又听林玉堂说道:“太炎先生有许多好的,这个敢于说话敢于对抗,便是一个很好的品质,这里我也不免批判一下你秉文,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学到呢.”
林玉堂语重心长地说了老半天,包国维这才听出其中的门道,原来这位先生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啊?
果然,又听他说道:“那些个什么吴眺,张之平,还有些穿着马甲的家伙,都快要跳到头上来了,我时常看到报纸都有些生气,怎么不见你们回应呢!”
“先生.这个。”
包国维想要解释一番,看起来林玉堂是没有看最新的报纸啊?
低头一看,他明白了,昨天的报纸还在桌上放着呢。
却又听林玉堂叨叨道:“气得我都写了一篇文章,明日就打算发出来,放心秉文我一定站在你这边,募捐会乃是顶好的事情,我.”
包国维有些尴尬了,这样下去可越来越尴尬了,他当即打断说道。
“不知先生懂不懂诗?”
“诗?”
林玉堂顿时一脸懵逼。
“对!”包国维从报纸之中抽出了时报,递给林玉堂说道。
“近来做了一篇现代诗,还请先生帮忙看看。”
第108章 林玉堂先生说好
“秉文,你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但术业有专攻,诗歌是诗歌,文章是文章,太炎先生以国学见长,我看你还是专心学国学的好,这是一块尚待发掘的金矿啊!”
林玉堂接过报纸,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语重心长地对包国维说道,他是真怕这孩子误入歧途。
但也不愿意打击对方的积极性,为包国维介绍说道。
“如今国内文坛之中,要属新月派可堪一看,徐志摩创办《晨报副刊》新月诗派由此形成,在新月社中可是有许多耳熟能详的名人啊!”
“我来给你数数.”
“欸?”
林玉堂先生是一个十分亲切的人,一见到包国维更是像打开了话匣子,一顿输出说了一大堆,可这会儿他的话却卡住了。
他低头盯着《时报》上面的诗句,浓重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又看了看标题。
“《回答》?”
“是的先生,这是小子的意气之作。”包国维厚着脸皮说道。
林玉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头一直没有抬起来,他又重新从第一个字开始看起。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嘴巴里面一直念叨着这句诗词,似乎在细细品味,随后就好像深入到诗歌里面的意境一般。
也不顾及包国维在旁边,一句又一句的念了起来。
“
纵使伱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我——不——相——信!
”
林语堂先生的朗诵抑扬顿挫,就好像自己是身处风暴之中的斗士一般,对于世界与天地发出了控诉。
大约是英文教授的缘故,他朗诵起诗句来声调有些像是在唱歌。
但包国维能够听到对方话语之中的激动。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直到最后一句诗歌朗诵完之后,林玉堂满面红光地看向包国维问道。
“秉文!这首诗是你写的?”
包国维脸不红心不跳,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这是从我脑海之中蹦出来的诗句!”
“好!太好了!”林玉堂激动地抓住包国维的手说道。“好久没有看到这么优秀的诗歌了,上次让我如此感慨的,还是那戴望舒的《雨巷》。”
“而秉文你这个立意可比他的要高了太多了。”
包国维连连摆手说道:“先生莫要折煞我,不同的流派而已,不能够相提并论。”
林玉堂则是自顾自地剖析说道:“这冰凌,这天空,不正是对于那些污蔑你的人做出了回应吗?”
但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林玉堂又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些劝慰包国维的话,顿时老脸一红,觉得有些尴尬。
他握拳捂住嘴咳嗽了一声,继续分析掩饰自己的窘态。
“这首诗歌还可以有其他的理解,例如这镀金的天空,便可以代表一个被粉饰的社会,‘弯曲’又让人联想到社会中冤屈的人们,‘飘满了’是一个死亡者众多的恐怖景象。”
他又眯了眯眼睛说道:“秉文你这首诗,可是有着不同的理解啊!不仅仅控诉这些人破坏募捐是在吃人,更加控诉如今的社会是吃人的黑暗年代啊!这点从‘冰川纪’这个词也可窥一二。”
难道不是么?
包国维心里很认同对方的解读,但是嘴上却是万万不敢这样说的,他连连摆手说道。
“先生!先生!这话可不敢说,我包国维绝对没有此间意思,千人千面,各人有各人的解读,我只是针对那些无良报纸和张啸林之流罢了。”
“莫要担心,莫要担心。”
林玉堂哪里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如今的风声可紧着呢,但他随即又感觉到欣慰。
包国维小小年纪既能够锋芒毕露,也能够明哲保身。
这篇诗歌里面,在有心人看来自然是这个意思,可又有一种朦胧意象。
老实说,自己刚刚的那番解读,套到什么不好的事物上,都是可以恰当的。
足以说明,包国维是留存了心思的。
林玉堂嘴巴有些干了,他这才坐下来,拍拍包国维的肩膀说道。
“秉文呐,我想要将你这首诗翻译成英文,传播到国际上面,让洋人也看看咱们国内文坛的风采,你意下如何?”
林玉堂是语言学博士,更一直致力于翻译国外的各类文学作品诗歌,更是在后来编撰过汉英词典,熟练英文写作。
若是想要将作品传播到国外,由林玉堂来翻译,那便是再好不过。
包国维早就有想要拓展国外影响力的心思,当即有些激动地说道。
“有先生翻译,过程中一定可以达到信达雅的标准,我自然是毫无意见!”
林玉堂顿时大笑起来。
“哈哈哈!对对对!就是严复先生提出的信达雅!深得我心!”
二人又针对翻译作品进行了一番探讨,林玉堂惊奇地发现,面前这个高中生的阅读量简直惊人。
引经据典不在话下,更不要说从言语中偶尔蹦出一些令人惊讶的新奇观点。
林玉堂是极爱读书的人,可谓是博览群书,相比之下还是甘拜下风。
但正因为此,他更享受与包国维的交谈,总觉得能够有所收获。
聊了将近半个小时,林玉堂才想起来包国维此次来的目的。
“听说秉文今日来拜访于我,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帮忙!”
林玉堂前段时间便收对方的拜帖,先前还奇怪呢,如今只剩下了惊喜。
这么久也不见包国维提起,当即觉得他是有些羞涩了,不敢说出来。
“你但说无妨,若是能够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包国维笑了笑说道:“也并非什么大事,近来创作之中总是苦于写字速度过慢了些,听说先生正在制造一款中文打字机,十分敬佩,就想着能不能买到一台,方便创作。”
“什么?打字机!”林玉堂当即有些激动起来。“秉文你竟然是想要打字机。”
“怎么了?”
包国维又有些奇怪了,这位先生没有架子,就是好像有些一惊一乍的。
林玉堂呼出一口气,似是有些感动地说道:“秉文,你有所不知,自我准备制造这中文打字机以来,身边的亲友多有指责,都觉得我这是在不务正业,你这是除了宣仲之外,第一个对我肯定的!”
宣仲?
包国维想了想便猜到了,应该是赵元任,这位先生可是国内现代言语学之父啊!
他知道虽已经打开国门多年,但国人对于搞发明之类还是有着偏见。
特别是林玉堂这种大学教授,还是文坛精英,搞个发明自然会被人看做是不务正业。
“或许大家伙还不知晓吧。”包国维解释说道。“这中文打字机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若是能够成功,随着国人文字创作速度的提升,信息传播速度的增快,对于整个文化界乃至于思想界优秀作品的传播,将会是极大的裨益。”
“没错!没错!”
自1916年伊始,林玉堂始终没有放弃中文打字机的制作,心里便是存着这份心思,包国维这话说进了他的心里。
当即,林玉堂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喝了一口茶,舒缓了一下心情感慨说道。
“我与秉文还真是相见恨晚啊!”
“来来来!废话不多说,我带你去见见我如今打字机的进展!”
包国维眼前一亮,当即拱拱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