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放在秦赵燕等北方国家,几千头牲畜算个屁啊?稍微大一点儿的牧场都不止上千头骡马。
秦赵燕等国都有成建制的骑兵部队,而楚国只能玩得起步兵和战车协同作战……无论是机动性还是灵活性,都与骑兵差得很远。
这也是楚军很难在秦军面前占便宜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无论如何……楚卒们忍痛挥剑,将那些拴在秦国辎重车上的牲畜通通宰杀……仿佛就像割自己身上的肉那般心痛。
洪石头大步走上前,大手一扬,火把扔在辎重车上……不消多时,大火冲天而起。
在这百年难遇的雪灾中,价值连城的海量粮食被付之一炬。
无数旁观的楚卒都心疼得直咧嘴……
……
黄武来到洪石头身边:“洪千将,任务已经完成,什么时候回去?”
洪石头瞥了黄武一眼,咧嘴笑了——
“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
黄武懵了!
洪石头大声下令:“尽快回收箭矢!随我继续埋伏!”
秦人损失了一大笔粮草,丹於大营必定因此忍饥挨饿……但是却不一定就这么撤了。
更有可能的是——丹於大营勒紧裤腰带忍一忍,同时咸阳方向再尽快筹集一批粮草补给,以最快速度运过来!
洪石头麾下五千军卒现在士气正盛,伤亡无几;木柴、粮草也刚刚得到了补充。
至少还能在雪地里再趴十五天!
洪石头要给秦国人来一记梅开二度!
当然,秦人肯定会尽量加强下一批辎重的保卫工作……那也不足为惧!
从咸阳到丹於,上千里的距离,洪石头可以从中任选伏击位置——就算秦人打足了十二万分戒备,也总有疏忽的时候。
……
秦军,丹於大营。
秦军士卒们站在营帐门口,搓着手,贪恋地盯着暗淡的太阳。
再有两个时辰,太阳又要落山了,同时也会带走它给予广袤大地那慷慨的温暖。
由于出去砍柴的秦兵在黑羽卫的打击下伤亡惨重,现在派出去伐木的秦卒对这差事都是心惊胆战地应付了事——他们根本不敢走远,也不敢在营墙外多逗留。
每一个出去伐木的秦卒,都要先抱定必死的决心,然后冒险出发。
尽量多多少少砍些柴火,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营中。
可想而知——秦兵们砍伐回来的柴火当然越来越少……质量也堪忧。
秦军的将官们还好,分配的柴火还能充足供应——只是苦了那些普通小兵,每天分配下来的干柴仅仅只够勉强烧一个时辰,随后便要眼睁睁地看着营帐内的温度越来越低,最后牙齿打颤进入梦乡。
秦军因此恨极了楚军,自不多言……士气也随着柴火的短缺,一天天低落下去。
营门外,传来马蹄声!
秦军士卒们面露喜色——算算上次辎重到来的时间,现在应该是辎重车队来了!
只是……为什么这马蹄声这么单薄?
为什么营墙上的校尉,声音惊恐得变了音调?
营门在军卒们好奇的注视下洞开,一匹快马疾驰而入,马背上坐着一个秦军衣甲模样的汉子。
那汉子的造型惨不忍睹——身上挂着冰雪,甲胄残破不堪。那身衣甲上满是血污,已经凝结成淡红色冰晶的模样,怪诞又恐怖。
细看他的脸,发髻散乱,胡须和头发上都带着成分可疑的脏污——分不清那是血迹?还是食物的残渣?
“那是后军主将!嬴骁将军!”有眼尖的秦卒认出了马背上那狼狈的汉子,惊恐地叫了出来。
秦卒们瞬间炸开了锅!
……
第284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真的是嬴骁将军!”秦卒们乱作一团。
身处战乱频仍的乱世,就算是第一次来到战阵上的小民,也对兵争之事略知一二——
后军主将嬴骁,司职清点军需、押送辎重。
这位王族出身的公子将军,身份尊贵,但却并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这两个月的对峙下来,嬴骁将军亲自押送辎重,与民夫共同在漫长的辎重线上艰难跋涉,将一石石粮食送到丹於大营……
在所有秦兵心目中,这位嬴骁将军血统高贵,却心甘情愿地劳心劳力……
嬴骁将军,威望极高!
按理来说,距离上次运送辎重,已经过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营内的粮食应该也吃得差不多了……算算日子,嬴骁将军也该押送新的粮草过来了!
但是这时,嬴骁却满身血污、惊恐万状地独自来到大营!
这说明什么?
焯!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秦军的校尉们敏锐地注意到了骚动,立刻握住腰间的剑柄,大声呵斥:“都啰嗦什么?”
“各回各的营帐!没有命令不许出来!”
“妄议军情、传播流言者……你们知道后果!”
……
虽然校尉们语气很硬,但他们飘忽的眼神、发抖的手,已经暴露了此刻内心的担忧和恐慌。
士卒们默默交换着眼神,低垂着脑袋各自回营。
天呐!
楚国人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充足的柴火取暖……已经是很痛苦的事儿了。每天晚上,都有秦军士卒染上风寒、浑身发冷……能得到的医疗措施仅仅是多得到些木柴,伤病员中得以治愈的少之又少。
这要是再断了粮食……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
帅帐中的白起正在给众将训话,却见一个亲兵急匆匆进来,附在白起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白起豁然起身,心中泛起一阵惊涛骇浪!
“快请进来!”白起瞳孔紧缩,面色难看,声音因震惊显得有些走样儿。
所有秦将都面色凝重……虽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一向不苟言笑的少上造如此动容,一定是发生了天大的变故!
众将屏息凝神……眼看着满身是雪水混杂着血水的嬴骁一头撞进来。
都是沙场宿将……还不等嬴骁说话,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嬴骁声音哽咽:“少……少上造,末将无能!”
“粮草辎重……被楚蛮劫了去,尽数焚毁了!”
什么!?
秦军众将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等嬴骁的话说出来之后,他们还是齐刷刷震惊地站起了身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楚军主力,离此地有三十里远!他们不可能如此隐秘地在冰雪中穿行这么远!”
“我军斥候,为什么没有发现?”
这个问题倒不难回答……秦军的斥候死伤惨重,以至于斥候们根本不敢远走,只敢在丹於大营周边潦草地巡逻。
嬴骁满心悲凉,放声大哭:“少上造,楚军出现得突然,几乎是毫无预兆地从雪地里蹦了出来!”
“至于敌军人数……夜色昏暗,看不太清,但至少也有数千之众!”
“我辎重车队行走了一整个白天,又累又饿,再加上大多数都是民夫……遇袭之后,几乎毫无抵抗之力。楚军只是放了几轮箭矢,再趁势掩杀下来,我车队便死伤殆尽……”
白起两眼瞪得溜圆,因为震惊而紧紧攥拳,手指关节微微有些发白。
楚军几千人,一路潜行几十里路,悄无声息地绕过了秦军丹於大营,埋伏了辎重车队?
天方夜谭!
白起可不是那种出身优渥的公子哥……他发于卒伍之间,乃是凭借实打实的战功,一路稳扎稳打升到少上造的爵位。
外面的天寒地冻,白起一清二楚!
只要是正常人,就不可能趴在雪地里超过两个时辰!须知战国之世还没有棉衣,想全凭单薄的麻布衣抵抗严寒?那是扯淡!
更别提这支神秘楚军,居然还是远道而来!
离谱!
嬴骁将遇袭的情况原原本本地阐述一番之后,狠狠一咬牙:“末将无能,坏了少上造的大计,以致战局不利……大秦新法,无端败军者斩!”
“末将首战失利,却不愿身受斧钺之刑……本应于战阵自裁,却还惦念着要回来禀报军情。今事已毕,当谢国人!”
说罢,嬴骁唰地一下拔出腰间的剑,毅然决然地抹向自己的脖颈。
秦军众将大惊失色,轰然扑上去,紧紧抱住嬴骁,夺下了他手中的剑。
嬴骁下手很坚决,虽然没能成功自刎,但是脖子上已经被剑锋划开了一道口子……让秦军众将后怕不已。
嬴骁放声大哭。
耻辱!耻辱啊!
秦国变法以来,只要和楚国打仗,那就是轻轻松松按着楚国的脑袋揍。
几十年来,自己还是第一个在面对楚国这个羸弱对手时,落得惨败的秦国将军。
要是输给魏韩等国,也便罢了。
居然输给了楚蛮!
须知楚国的军队,一向远逊于秦军啊!
憋屈!痛苦!
白起轻咳一声,好声抚慰道:“嬴骁将军何至于此——楚人卑劣偷袭,以逸待劳。即便是本帅亲自押运粮草,恐怕也要落败。”
“汝身为后军主将,一冬天的辛劳,我想众将都看在眼里。”
“此战虽败,非战之罪也!本帅会上书太后、秦王,为将军脱罪。至于嬴骁将军……日后多杀楚人便是,不必将此败引以为耻。”白起如是说道。
众将纷纷点头,也一同劝慰嬴骁道:“将军若能知耻而后勇,斩下芈良小儿的首级,才算是真汉子也。”
嬴骁泪流满面,拜谢白起与众将,默默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