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明白了。
有些东西，就是喊出去糊弄一下天下人的。
他自己是个什么人，他心里有数的很。
他就是个有点本事，但运气不错的普通人。
他比一般人强点，但怎么说也没强到哪里去。
他这一路走到现在，更多的还是“机缘巧合”这四个字。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朴素的认知以后，老朱这人过得贼靠谱。
管你怎么吹捧他呢，他听一听、乐一乐就过去了。
反正不会因为你多吃了他几句圣明天子、龙气沸腾什么的就多几口饭。
更不会因为朝臣们天天喊陛下万岁万万岁就以为自己真能万岁了。
他很清楚，他这身体，长命百岁都不可能，还特么万岁？
但……但凡是个人，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前提下，谁不想多活几年？
因此，当老朱看到这篇赛华佗的文章后，绷不住了。
不是，这特么啥啊。
老朱虽然不吃什么丹药，但这玩意儿很多皇帝都会吃啊！
而且，虽然他现在不吃，但保不准后代的皇帝追求长生啊。
这要是真跟着上面说的一样，这东西有毒的话，那后代子孙要是再追求这个，那就是找死了啊。
不过，老朱历来理智，他从不会只听一个人说的。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把太医院的一帮子御医全给叫到了谨身殿。
“今天把诸位喊过来呢，倒不是旁的事儿，而是因为一篇文章。”
“喏，大家都看看！”
“这文章很有意思，说丹药有毒，养生要靠锻炼，还说了医家早已知晓。”
“医家的五禽戏，其实从一开始就是用来养身的。”
“诸位能不能给咱说说，这文章写的到底是对是错，是真是假呢？”
一众御医们听着朱元璋这番话，偷偷对视一眼后，满心惊骇的老老实实看起了文章。
然后越看越觉着，说得太特么对了。
胡大老爷那是懂调动情绪的，他那里面说得很明白。
“丹药乃汞毒、铅丸等物聚合炼制而成，这两物，你拿出来但凡喂给哪种动物，喂一个死一个。”
“那么问题来了，伱凭什么认为动物吃了会死的东西，你吃了能长寿？”
“但凡没有一个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证明他靠着吃丹药活过了一百岁，老子就不信！”
“毕竟，什么长生什么成仙都是传说，但汞毒、铅丸能是能看到的。”
“放在眼前之事不信，却信那虚无缥缈之事，脑部有疾？”
这番话说得一众医家简直心旷神怡啊。
对啊！
老子凭什么要相信那些虚无缥缈之事。
什么药材补气血、什么药材壮筋骨、什么药材明目、什么药材壮骨……
这些东西，他们既有经验，手头也有实例在的。
可那什么长生、升仙，谁见过？
但凡当医生的，那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本事和科学思维在的。
尤其是做到御医这一地位，那真的是讲究的四平八稳。
对于他们来说，但凡能给出来的诊断、药方，那绝对是哪怕不起效也绝对找不到错处、没有害处的。
所以，充斥着各种想象、假定、传说的炼丹之道，在他们眼里那可不就是大大的异端嘛。
毕竟，你皇家的人吃丹药吃出毛病了，最后擦屁股的不还是他们这些人？
他们可太清楚丹药的害处了。
因此，当朱元璋让他们发言的时候，一众御医对视一眼后，终究还是领头的老御医院正开口了。
“陛下，所谓的丹药，其实绝大多数都是有毒的，这一点，我等早已知晓！”
老院正说的很坦然。
“但是，这等话，我们不能说！”
“陛下，这话旁敲侧击一下，或许可以，但正大光明的提出来，没人敢！”
“因为历朝历代因为这事儿被砍了脑袋的御医，太多了！”
“这历朝历代的皇帝，最笃信的，还是那虚无缥缈的丹药，认为其流传至今必然有道理。”
“而对于我等医家提倡的养生之道，不少帝王认为那不过是糊弄普通人的，真龙天子自当不同。”
“所以，哪怕我等心里都知道这丹药有问题，但我等不能说。”
“因为说了，我等可能一家老小就得死！”
朱元璋怔怔地看着一脸坦然的老院正，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个老货啊！”
“也就是看你年纪大了，你也没糊弄咱，不然咱真想砍了你！”
老院正听朱元璋这话，瞬间心里一松，脸上也浮现出了谄媚的笑容拍起了马屁。
“哈哈哈哈，也只有陛下这等明事理、心智坚定之人，才能让微臣说出这禁忌之言呐！”
朱元璋对这马屁之言倒是没多说什么。
他沉吟了片刻之后，再次沉声问道。
“那这文章里面所说的养身之道，其实也是真的？”
老院正这时候更加轻松了，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陛下，这些东西别说太医院了，其实乡野郎中，但凡有点传承的，心理也是清楚的。”
“陛下其实想想也知道，您是不是早年东奔西走的时候，反而不容易生病？”
“那就是因为那时候的陛下哪怕吃的没现在好，可实际上一直在运动。”
“人呐，阴阳相济，动静相宜，动太过、精太多，都是不宜的。”
“而这文章里所说的五禽戏以及相应的锻炼，倒是确实对养身有好处。”
听到这，老朱这才真正的重视起了这名为赛华佗的人所写的文章。
万万没想到啊，民间还有这种人才！
老朱这会儿都想派锦衣卫去查查，这个赛华佗到底是何许人也了。
不过，现在首先要解决的还是宫中也就是老朱家这一大家子的生命安全问题。
强调太医院给宫中人等把把脉，然后严查丹药一事后，这才放一应御医离开。
不过，转过头，老朱就立下了新的祖训，后世大明皇帝，不能服用丹药。
213.第213章 宋濂的良苦用心
213.
对于朱元璋召集御医问话的事，胡大老爷次日就收到消息了。
倒不是说他在宫中有眼线。
而是这事儿压根就没保密。
所以，从那些御医那儿就已经传出去了。
而市面上，对于这个问题，顿时议论得更多了。
绝大多数人对于丹药这事儿的看法，但凡没到那种痴迷程度的，其实他们的看法跟胡大老爷差不多。
还是那句话，正如胡大老爷在文中所说。
“但凡没有一个人在我眼皮子底下靠着吃丹药活过一百岁，老子就不信！”
这个观点，可谓是深入人心。
毕竟，医家治病救人，那也是慢慢积攒名声、积攒经验，一个个病例看过来的。
没有哪个医生是靠着传说来救人的。
除了那些名满天下的大国手以外，在任何一个地方有名气的医生。
哪个不是长年累月的治病救人，才能让人相信的？
真当稍微吹一吹就有人信？
不过，这篇文章也不是啥问题没有。
至少对于这个所谓的赛华佗后面提出的养身之道，一应人等也有话说啊。
这时候就看出家族传承的底蕴来了。
好几个医道世家就几乎同时喊出了自家有养身药方、秘方、传承等话来。
他们倒不是反对赛华佗所说的东西，更没有说赛华佗说的不对。
而是坚定的认为，自家的更好！
这下好了，热闹了。
而一应平日里下了班以后屁事儿没有。
除了外出喝酒聚会就只能躲在后院玩姬妾的官老爷们，发现了新东西了。
这玩意儿好嘢！
聊起来有逼格，不犯忌讳，更不用躲躲闪闪，大大方方聊就是了。
你聊得在理，对方还得赞你一声博览群书或者家学渊源呢。
然后，这玩意儿，聊起来还有好处啊。
谁还不想多活几年？
谁还不想着龙精虎猛？
养生之道，可不就是研究这个的嘛！
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