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温和的声音,直接在胡惟庸耳边响起。
“胡公莫要戏弄孤了,孤早先被父王送到胡公身旁学习政务,可是从胡公身上学了不少东西。”
“胡公于孤来说,既是长辈也是师长,孤可不愿受你这一礼!”
“何况,胡公哪怕不在丞相之位,却仍能为大明再立新功,连父皇都称赞不已,孤还有很多地方要跟胡公学习啊!”
瞧瞧,朱标这话说得多漂亮。
什么长辈、师长的,别看说起来多亲近。
可实际上就是那时候还在学着处理政务的朱标,被朱元璋一脚踹到胡惟庸身旁看着而已。
胡惟庸那时候忙得跟孙子一样,哪有那么多时间教导朱标,只不过有空了提点一两句。
所以说,这是朱标在抬举胡惟庸。
不过,事儿还没完呢。
“胡公最让孤佩服的,还是别出心裁的用一道题便改了我大明取士之道。”
“前些日子父皇为孤讲解了一番胡公的苦心之后,孤才发现,孤居然是如此的孤陋寡闻。”
“故此,稍候还望胡公不吝赐教啊!”
瞧着当朝太子队胡惟庸这么敬重,一口一个胡公的叫着,一旁的礼部尚书、侍郎,简直牙都要酸掉了。
娘咧,瞧瞧!瞧瞧胡大人!
什么叫一朝宰相的威势啊!
什么叫简在帝心的恩宠啊!
明明眼下的胡惟庸只是个五品的翰林学士而已,可无论是礼部尚书、侍郎,还是今日里忽然到访的朱标。
谁会把胡惟庸当做一个普通的翰林学士看待?
说白了,这官职什么的,固然有内里的规矩在,可实际上不还是靠朱元璋一句话嘛。
没什么比简在帝心更加重要了!
不过,旁人固然在羡慕,胡惟庸嘴里是不断的客气着,心里却在腹诽不已。
‘娘的,朱标这小胖子不会是专门冲着老子来的吧?’
‘难不成,朱标是特意过来收买人心的?’
‘嘶,十有八九还真有可能!’
‘这小子怕是眼见着自己家被退婚了,心情沮丧之下,故意来给咱长脸,顺便收买一波人心啊!’
啧啧,果然是朱元璋精心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啊。
瞧瞧这心眼多的,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啊。
第43章 胡大老爷又准备忽悠人了
对于朱标这点心眼,胡惟庸固然腹诽了两句,但还真没多介意。
毕竟,这等政治人物,还是精心培养出来的政治人物,有这样的心性、手段,不仅不是缺点,反倒是优点。
甚至,胡惟庸巴不得朱标心眼更多一点才好。
因为胡惟庸是真心希望朱标能接班的。
毕竟,这位的政治手段、眼光,哪里是朱允炆那个废物崽子能比的了的?
一想起朱允炆,胡惟庸都不禁直皱眉。
要是那个兔崽子真上位了,他怕是躲都没得躲。
毕竟朱允炆,是真狠啊。
看似礼贤下士,一派知书达理的仁孝模样,可实际上这小崽子才是个十足的刻薄寡恩之人。
从他削藩之时,对自己那几位亲叔叔是如何下手的就知道了。
堂堂郡王,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亲儿子,居然在朱元璋辞世、朱允炆上位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被逼得自焚了。
还有一大堆全家老小被贬为庶民的。
这特娘的连自己亲人都不放过,还能指望他对臣子有多看重?
可以说,若是按照原本历史上的路线走的话,除了齐泰、黄子澄、方孝儒三大蠢货深受朱允炆倚重以外,其他人在朱允炆眼中,不过都是随手可杀的虫蟊罢了。
甚至,在杀人这方面,朱元璋比朱允炆都不如。
至少朱元璋多少还是有目标、有目的的在杀,你若是不碍事,不犯忌讳,他还真能容忍下去。
而且,朱元璋极重亲情,绝不会冲着亲人下手。
可朱允炆呢,他却只学到了朱元璋的皮毛,认为当皇帝就可以随便杀人了。
杀得那叫一个干脆!
亲人、臣子、干将……
想杀就杀!
对于这样的人,胡惟庸是万万不想让他上位的。
更别说,这样的兔崽子上位以后,到时候十有八九还是得被他四叔给掀翻。
到时候朱棣这个莽夫进了应天府以后,还要清洗一遍皇城势力。
那自己的生死岂不是又被拿捏了?
如此一想的话,朱标继位,才是最最稳妥,同时也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
想到这儿,胡惟庸干脆对着朱标一摆手道:“殿下,不如你我去公房一叙?”
朱标闻言眼前一亮,拱了拱手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他固然是来招揽人心的,但他刚刚的话也没说错。
朱标在听朱元璋给他解释了胡惟庸那道怪题之后,便觉着胡惟庸乃是实打实的大才。
一道在他看来怪异无比的考题,居然就能看出考生的心性、学问,甚至连今后的路子都能分析个一二出来。
这对于上位者来说,简直不要太神奇。
这种学问,朱标很想学。
二人在众人明晃晃的羡慕眼神之中,施施然的走到了胡惟庸的公房。
胡惟庸给朱标泡上一杯茶后,先听朱标说起了自己的体会。
这会儿,朱标谈兴大起。
都不用胡惟庸催促,就不自觉的说起了自己对于科举取士这方面的一些想法。
胡惟庸听得很认真。
一方面他要在朱标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样才方便自己继续安安全全的咸鱼摆烂下去。
另一方面,他其实也是好奇。
好奇这位历史上最稳固的太子爷,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而听着听着,胡惟庸的脸色也变了,甚至连喝茶的动作都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他心中此时就一个感觉。
朱标,你是真厉害啊!
对于胡惟庸来说,科举制度这东西的利弊,后世有太多的分析了。
专家、学者、键盘侠、网文作者……
太多太多的人发表过自己的看法。
胡惟庸自然也听到过很多个版本,对于科举制度不说了如指掌,但至少若是论及见识方面,他傲视群雄。
但如今听朱标这么一分析,他却发现,朱标的眼光,真行。
首先,朱标从一开始便是从一个上位者的角度出发,以一个全局的视角去看待科举的。
光是这一点,就超过了无数人。
多少储君,在大儒、名士的教导下,被教成了明明是个皇帝,却偏生站在一个臣子或者干脆儒生的角度看问题?
其次,朱标对于利弊看得非常清楚。
哪些对于皇帝、朝廷有利,但对学子不利的;
哪些对学子可谓是天大的好消息,却不利于皇帝、不利于朝廷的。
这些事情,朱标都看得明明白白。
就冲着这两点,胡惟庸今天都觉着不虚此行。
想到这儿,正好朱标的发言告一段落了,胡惟庸沉吟片刻,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后,缓缓说道。
“殿下,臣之前的考题,固然取了些巧,效果或许也还不错,但终究不是正道。”
“毕竟,臣也说了,要解答出臣的问题,要么钻研四书五经多年,要么博览群书,要么就是老老实实认错。”
“可臣只是出题之人,不是阅卷之人,臣敢肯定,最后上榜的,十有八九都是钻研四书五经多年的学子!”
朱标闻言脸色略显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其实也想到了。
“正因为如此,殿下,那就会出现一个问题,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便是,这么些年把功夫都花在四书五经上了,那他们究竟还学了多少其他方面的技艺?”
“是懂数算还是懂农桑?”
“商贾之道?刑名钱谷?”
“这些当官必须要懂的东西,他们只怕压根不会吧!”
“那到时候真考上了怎么办?”
“唯有一个办法,靠师爷、幕僚而已!”
“那……大明到底是在取士选官,还是花了大力气招募了一群泥塑菩萨?”
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但朱标却没法不承认。
因为这就是大明眼下官场最真实的现状。
眼下这二人,一个是前任丞相一个是当朝储君,那都是接触过全国上下真实情况的。
这些事情,除了朱元璋,没人比他们更加清楚。
但是胡惟庸说到这里,有些话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明白,四书五经不过是朱元璋用来禁锢考生思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