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考试难度,可比江西要强不少呢。
这其实也是胡惟庸想进一步确认,此解缙到底是不是彼解缙。
解缙倒也没想太多,毕竟这个问题属实正常,一般人谁会放着轻松的江西考区不考,跑来应天府跟天下英雄争长短啊。
“不瞒陈兄,小弟本是江西人,家父在异地为官,小弟便跟随上任的父亲在外。”
“而此次科考,不过是家父逼着小弟来一趟,试试水而已。”
“家父以及小弟都认为,此次恩科只需知道科考有何特别之处便可,对金榜题名却无半点想法。”
这话一出,胡惟庸也来了兴致了。
哟,还有这么个说法啊。
他还真不知道,这时候的人就这么高明了?
都知道提前体验一下考场氛围了?
胡惟庸毫不避讳的直接竖起了大拇指:“令尊此举属实高明!”
被胡惟庸这么一夸,解缙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别看他是大明有数的“狂生”,可实际上,他这人不是狂,而是傲。
但凡在他看来才学、本事比他高、比大的人,他都服服帖帖的。
这不,被胡惟庸一夸,解缙嘿嘿笑了一声,又看了看周遭,这才小声解释道。
“其实,家父的考量小弟清楚。”
“家父觉着,若小弟在老家参考,一旦认真考试,必然金榜题名。”
“但小弟这年纪尚幼、心性不定的,若是猛然间进入官场,志得意满之下怕是要出大纰漏。”
“于是,干脆让小弟老实几年,磨磨性子。”
胡惟庸听完这话,沉默了半晌,而后默默地再次竖起了大拇指。
没说的!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解缙他爹可算是把解缙的性子给摸得透透的了。
这小子在洪武年间,早早出名早早中举,可实际上到了永乐年间才真正踏入官场。
但在永乐朝也没安稳干几年,便落了个下狱最终惨死的下场。
如今看来,其实就是聪明过头、才情溢出,对世事不够了解,自认为能掌控一切最终翻车的神童。
不过,这些事眼下都还没发生,眼前的解缙,还只是个毛头小子罢了,才十几岁而已。
这边厢解缙跟胡惟庸相谈甚欢,方孝儒却在一旁看着胡惟庸刚刚所写的那首《临江仙》啧啧称奇。
良久,方孝儒才兴冲冲的跑到了胡惟庸面前,大声道:“陈兄,你这首词,当是今日诗会第一!”
这话一出,周遭一众学子立马脸色就变了。
其实胡惟庸的这首词一出来,大家心里便有数了。
但心里有数跟被方孝儒这么大声喊成第一还是有区别啊,我们不要面子的啊。
而这一切,方孝儒压根没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也不在乎。
方孝儒和解缙二人似乎认定了这位文采斐然的陈近南陈兄,就是参与了本次科举的学子,所以谈了几句诗词以后,话题便不自觉的转到了本次科考之上。
“陈兄,本次县试最后一题你是如何作答的?”
“呵呵,看不懂,想不明白,那便坦言相告便是了,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哦,此举大善,方某到今日方才知道,原来坦言相告也是破题思路之一,陈兄果然有才。”
“哈哈,陈兄这破题思路确实大巧不工,足以得见陈兄人品敦实啊,解某同样佩服,不过解某更佩服的还是陈兄今日这诗才。”
“方某到现在都还记得陈兄写出最后一句时,方某心中是何等的震撼。当时方某就一个想法,这词,怕是方某这辈子都写不出来啊!”
“没错,没错,解某之前看到的时候,更是觉着以往在下被叫做神童时的洋洋得意,仿若一场闹剧一般。若解某这样的都能叫做神童,那陈兄这样的当叫什么?”
方孝儒、解缙二人对于胡惟庸的推崇可做不得假。
愈是有本事、有学问的人,愈是了解这首词内里的分量。
于是,三人这一聊,便聊到了诗会结束。
而就在这时候,最是跳脱的解缙忽然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建议。
“陈兄、方兄,依解某来看,我等三人今日相聚一起便是有缘,三人又颇为投契,不若我等效仿古人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胡惟庸一听这话,顿时一个寒颤,连声道。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
第49章 和方孝孺 解缙相约科举后再聚!
开什么玩笑!
跟方孝儒这种铁头娃结拜成异姓兄弟?
别说胡惟庸这种明知方孝儒结局的“剧透党”了,哪怕稍有一点城府的学子,也不会提出结拜这等冒昧的请求。
只有解缙这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才会这么说。
要知道,无论是结拜还是拜师,那可都是需要考虑良久的事情。
毕竟这关系一旦连上了,那断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年头,抄家、灭族的时候,这些可都是要算上的。
解缙一脸诧异的看向了胡惟庸,等着这位“陈兄”的解释。
胡惟庸笑了笑,随便找到了一个理由。
“方老弟,解老弟,不是为兄拿乔,实则为兄年纪大你们太多了。”
“不怕你们笑话,为兄长子都比解老弟你这要大上几岁。”
“我等既然有缘相聚,又颇为投契,又何必在乎此等虚礼?”
“难不成没有结拜,咱们便不能相聚交谈了?”
解缙平素里都是跟人讨论学问、诗文之类的,对于这些个“俗务”本就不擅长。
如今更是碰上胡惟庸一招“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好悬没当场破功,连忙摆了摆手岔开了话题。
“哪有!”
“既然陈兄说不方便,那解某不提了便是。”
“不过,解某另有提议,不如我等以后考完试以后,再在这栖霞寺相聚,聊聊考试、说说考题?”
说到这儿,还没等其他二人回答呢,解缙当先苦着脸先给出了个理由。
“倒不是其他的,主要是小弟我这次真被胡大人那道怪题给弄怕了。”
“两位兄长皆为才智高绝之辈,想必到时候也能帮解某参谋一二。”
“依解某之见,以后胡大人的题,怕是会愈发的刁钻,这要是没几个得力的兄长一同研究,到时候解某怕是会束手无策啊!”
方孝儒之前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听解缙说起了栖霞寺再聚讨论考题一事,反倒是来了谈兴了。
“如果是为了讨论考题的话,那方某倒是愿意参加!”
“胡大人的题……虽有些机巧在其中,但属实有些离经叛道了。”
“方某觉着,若还是按照以前的路子去琢磨的话,方某必会落榜!”
“唉,胡大人此举,对我等学子太过苛求了啊!”
听着方孝儒在那儿抱怨自己,胡惟庸纯粹当做没听见。
因为他知道,对于方孝儒这种一板一眼、最最传统的士子来说,仅仅说自己一声离经叛道,已经是最平和的说法了。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不知道别人骂得多狠了。
但胡惟庸不在乎。
伱们爱骂骂呗,老爷我是能亏一两银子还是能掉一两肉啊?
只要朱元璋父子俩不来找本老爷的麻烦,那本老爷绝对坚持着败坏名声这条路线不动摇。
不过,胡惟庸没想到的是,他自己都还没开口呢,倒是一旁的解缙提出了不同意见。
“方兄,解某倒是觉着胡大人此举称不上离经叛道。”
“甚至,解某觉着胡大人这题出的还不够!”
一听解缙这话,胡惟庸顿时来了兴致。
难得啊,乖乖,这还是胡惟庸头一回听着有学子说自己的题出的好的呢。
“哟,大绅(解缙表字)这是话里有话啊,来来来,某听听你的高见!”
解缙还真不是胡闹,他一本正经的看着眼前二人,下巴微抬一脸傲气的说道。
“二位兄长,在解某看来,这科考,光是四书五经,还分不出高下来。”
“不过是解某十岁前便能通读背诵的经义罢了,光考四书五经,显不出咱的本事来。”
“依解某来看,最好如胡大人那般,另辟蹊径出题,固然怪了一点、偏了一点,但显本事啊!”
“依解某看来,这科举本就不该让一帮子只知道死读书的蠢材、庸才考上。”
“所以,解某觉着,胡大人只出一题,还不够!”
“当然了,若是能有其他考官出些史学、农学、杂学的考题,那更好!”
“不这般,怎么显出解某的本事呢?”
胡惟庸愣住了!
这莫非就是学霸的自信?
觉着考试难度不够,拉不开跟后面学渣的差距,便要求老师出难一点?
啧啧,牛逼啊。
不过解缙倒也没说假话,他是那种考一百纯粹是因为卷面分只有一百的学生。
若是给他一张卷面分一千的,他才能放开手脚。
胡惟庸觉着很对,可方孝儒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大绅,你这话未免有些偏激了!”
“四书五经通读背诵又能如何?方某年幼之时也能做到。”
“可之后愈是求学、愈是觉着内里的学问如渊似海,又其实简单通读背诵就能了解的?”
“在方某看来,与其让胡大人继续出那等离经叛道的歪题,还不如在经义题中加大难度。”
“这样一来,既符合我儒家子弟求学之正路,也能区别出饱学之士和滥竽充数之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