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大亨这才带着长子前去会见李勖,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侍卫。
李勖看人还是比较准的,用普通的借口肯定不能把这父子骗来,宴请更是不好用,因为双方本来就关系一般,还没到宴请就必须来的份上。
但这缪大亨对军功和官职却极为看重,只要说出兵分军功的事,他肯定上心,现在果不其然。
与此同时,定远城外东南六十里处的藕塘镇,此时也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这里曾是宋金大战藕塘关的主战场,境内有座令狐山,是隔壁滁州皇甫山西麓的一座山峰,令狐山早在汉代就建有寺庙,因汉朝的楚相令狐子伯,曾在山上避难学习而得名。
后来唐宋两朝又在山上增筑过子伯祠,碧霞宫,一直香火鼎盛,令狐庙会也因此诞生,每逢庙会,十里八乡前来赶集的人都非常多。
因藕塘镇距离滁州也不算远,甚至连滁州一些乡镇的百姓,也会跑来赶庙会。
元末虽然淮西天灾频繁,但好歹兵祸还没蔓延到这里,因此还是有些百姓前来赶庙会的,不过定远的太平日子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孙德崖正在这里聚兵,准备起义
为什么挑了这么个地方起事,一是有庙会赶集做掩护,才好调动大量的兵力向藕塘镇集结,反正被人遇上就说是去赶集的,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第二是此处距离定远县城足有六十里,就算起义事泄,被人发现,城里的元军想要赶过来,急行军也得跑上一天,到时候不管是打还是跑,孙德崖都来得及反应。
第三则是靠近皇甫山山区,就算到时候打不过官军,他们也能跑到山里打游击,或者翻山去滁州境内。
挑选这么个地方起义,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也幸亏他们离着定远城比较远,不然没准就和朱亮祖的队伍碰上了。
河台乡,这里是靠近池河的一个村落,现在已经成了起义军的大本营,孙德崖,俞时良,潘宇兴,三家的兵力都在此汇聚。
孙德崖跟两人汇合后,当即问道,“你们怎么样了,招来了多少兵力?”
“我有两千六百兵卒,就是兵器凑不齐。”俞时良发愁道。
“我有三千,招太多也没啥用的,多了养不起,也没兵器,等我们打下濠州,再继续招兵也不迟。”潘宇兴却非常有信心的样子。
孙德崖一听两人兵力只有两三千,豪气顿生,“我招来了四千五百人,基本都有长枪梭镖,朴刀和腰刀也有一些,还弄到了几十张弓。”
说到这里,他还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我还从城里武库花钱买来了四领铁甲。”
“铁甲?!多少钱买的?孙兄卖给我一副?”
“这也能买到?我只买到一些坏掉的腰刀和长矛。”
两人闻言都十分震惊。
孙德崖顿时乐呵道,“你我兄弟之间,何须谈钱,既然有四副铠甲,两位兄弟一人一副就是,算我送给两位兄弟的。
“至于钱,听说鲁定那厮家财颇丰,等我们抢了他,还怕没钱?”
两人听到能白捡一副铁甲,十分开心,又听到要去打鲁定,俞时良顿时又犹豫起来。
“鲁定那厮人也不错,咱们没必要下这么狠的手吧?”
潘宇兴却不管那些,这厮脸色干黄,眉毛很短又有些倒竖,天生一副怪异的怒相,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样子,闻言当即说道。
“叫他来,他不来,既然知道了咱们的事情,又不愿一起起事,还要投奔南边的庐州,那这厮早晚跟咱们有战场相见的一天,倒不如先杀了他,夺了他兵力财货,省的将来麻烦。”
“不错。”孙德崖也说道,“正好二位兄弟的兵力也有些少,到时杀了鲁定,他的财货和兵力,两位兄弟各拿四成,给我两成即可。”
孙德崖为了借两人的兵杀掉鲁定,也算是下本了,不过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当然舍得。
“干了,伱要是不去,那夺来的东西,就我和孙兄两人分了。”潘宇兴也说道。
俞时良一咬牙,“去就去。”
于是乎,十月十七日这天傍晚,三人聚集上万大军,在藕塘镇河台乡杀牛举事,竖起反旗,三个各自称为元帅,浩浩荡荡的向鲁定所在的仁和乡杀去。
鲁定这些日子准备投靠鲁锦,大家都姓鲁,那就是本家,想来鲁锦肯定会接纳他,毕竟都是反贼义军,谁会嫌兵多啊。
他甚至已经打听到了鲁锦圣武军的大致编制,最高的军官叫团指挥使,有四五千兵马,于是他就想着凑够了四五千兵过去,到时候凭借‘本家’的优势,还有数千兵力,肯定能去混个指挥使。
只是目前才凑了两千多兵力,还没达到目标,正当他还在四处招兵买马的时候,孙德崖三人突然不讲武德的杀了过来。
两边都是刚刚招募的菜鸡农民成军,毫无组织度可言,也未经任何操练,鲁定这边甚至连手下的将领都还没互相熟悉,突然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两边刚打起来,他那两千多兵就溃散了。
幸好鲁定还有些亲戚组成的心腹,组织上百人的核心成员冲出重围,跑了出去。
只是家眷和财货这下全都没了,好不容易召集的两千多军队,也全都跑散了,他又不敢回去召集溃兵。
一行人足足跑出十里,才敢停下来休息,鲁定气得两眼通红,挥着鞭子不停地抽着大树。
“入他娘的孙德崖,老子不就没跟他一起起事吗,居然想直接杀了老子,等老子重新召集大军,定要让他好看!”
鲁定的小舅子郑超也十分气愤,不过现在说那些都晚了,当即问道,“姐夫,我们现在该去何处?不如直接去投那鲁大帅,找他借兵来灭了孙德崖那厮?”
鲁定的堂弟鲁献却说道,“那鲁大帅怎那么好心,咱们寸功未立,现在兵也没了,就算投过去,也不一定能给高位,到时若是就给个百户,你怎有脸去找人家借兵?”
郑超闻言顿时反驳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去定远,找官兵去帮咱们剿贼吧?”
鲁献听闻此言顿时眼前一亮,看向了鲁定,想让他拿个主意。
按理说,如今孙德崖公开造反,定远城里的元军肯定是有责任剿贼的,就看他们敢不敢去打了。
“真要去投定远啊?”郑超也惊讶的看向鲁定。
鲁定顿时骂道,“你们俩是不是傻?咱们可也是反贼,去找官军帮咱们报仇?你信不信那缪大亨会先把咱们的脑袋割下来挂城头上!”
“那怎么办?”鲁献两人也都没了主意。
鲁定想了想才说道,“咱们去找郭子兴,郭子兴手中肯定有兵,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打算,咱们去的时候小心些,到时候别一起现身,找人先去探探他的底。”
三人说话之间,天色也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定远城中,缪大亨带着儿子缪友珍来到县衙,发现王弼和华云龙也在,缪大亨知道这两人都是李勖招来的将领,看来还真是打算出兵的样子。
等见到李勖,缪大亨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李县尹,不知你找在下有何要事相商,我听手下说是要找我出兵,莫非你听到了有人要造反的消息?不知是孙德崖那边的,还是郭子兴那边的?”
李勖闻言一愣,没想到缪大亨脑补的是这件事,他当即笑着摇头道。
“都不是,这两人在谋划起事,我倒是听过些风声,可今天我要说的却是朝廷那边的动作,缪将军可知道之前的浙东元帅董抟霄?”
“哦?董抟霄?略有耳闻,就是和浙东王方国珍打了好几年那个?”缪大亨还真没想到这点,不过李勖毕竟是县丞,他先收到朝廷的消息也很正常。
“没错,如今董抟霄已经被调任,正在召集兵力,准备新的战事”
李勖说一半就不说了,故作神秘的样子,看了看父子俩身边跟着的侍卫,用眼神瞟了瞟他们,口中道,“此事涉及军功啊,人多嘴杂,不如缪将军先摒退左右?”
缪大亨看了他一眼,还有李勖身边的王弼,又看了看自己的侍卫,缪友珍当即小声道,“爹,没事,还有我呢。”
“嗯。”缪大亨这才点了点头,对手下挥挥手,侍卫们便退了出去。
“李县尹现在可以说了吧。”
“哈哈,那是当然,我听说董抟霄已经被调任济宁路总管,正在召集大军,准备镇压徐州芝麻李。”李勖当即说道。
缪大亨挑了挑眉,这他还真不知道。
“那李县尹的意思是,咱们出兵帮他一起去打徐州?”
李勖这时却摇了摇头,闭着眼深吸了口气,看的缪大亨父子莫名其妙。
就在两人快不耐烦的时候,李勖再次睁开眼睛。
“徐州跟咱们没关系,我们如今自身还难保呢,哪有机会帮朝廷去征讨徐州,我已经得到消息,南边庐州的鲁大帅要打过来了。”
“嗯?”缪大亨又是一惊,“庐州打过来?可我怎么没听到一点动静,什么时候,多少兵力,李县尹的消息可靠吗?”
李勖当即点了点头,“当然可靠,至于时间吗,大概就是今晚!”
下一刻,王弼就拔出了腰刀,将李勖挡在了身后,县衙后堂里也跑出来数十名刀斧手,院墙上还有人举起了弓箭。
“别动,都老实点,放下兵器!”
缪大亨父子顿时惊愕当场,还不待他们说话,身后就再次传来脚步和喊声,华云龙也领着一群铁甲大汉从身后围了过来。
“爹,怎么办?”缪友珍当场拔出刀来,紧张的护在亲爹身旁。
“哈哈哈哈.”缪大亨此时却笑了起来,看着藏在王弼身后的李勖说道。
“李县尹,你说庐州鲁大帅马上就要打来了,这么隐秘的消息,你却能提前得知,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是庐州鲁大帅的人吧?”
李勖却露出半个身子,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缪将军还真猜对了,若我没算错时间的话,恐怕此刻鲁帅的大军已经进了定远城。”
‘庐州鲁大帅,果然好手段,竟然连朝廷的县丞都能提前收买。’
缪大亨闻言顿时眼睛一眯,电光火石之间,心思已经百转千回,随即他又笑道。
“哈哈哈,不过李县尹此举实在有点多余了,其实我募兵进城,也是准备投奔庐州鲁大帅的啊,县尹有此心思,为何不跟缪某早些透露,你我提前商谈一番,也不至于今日兵戎相见啊。”
“嗯???”
好家伙,这次给李勖整不会了。
(本章完)
第110章 骑兵就是要快!
听到缪大亨说,他也早就想投奔鲁锦,在场的王弼、华云龙,李勖三人,都是十分震惊。
“爹???”
就连缪友珍也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老爹。
本来李勖刚才还有些怀疑,此时看到缪友珍的反应,顿时回过味来。
‘呸,老子信了你的鬼话,你想投鲁大帅,连你儿子都不知道?’
‘唉,伱个傻小子’
缪大亨心里叹了口气,暗骂儿子没有一点眼色,不懂得配合,只得连忙解释道。
“投鲁帅这种事情,事关重大,少年人办事不牢,我怎会提前把这种事情告诉他,投靠谁还不是我这老子一句话。
“李县尹,我说的都是真话,咱们真没必要兵戎相见。”
李勖还是一副怀疑的表情,没有说话,缪大亨见状只能再次说道。
“要不这样,我留在这里为质,你们带着友珍去接管城防,千万不要跟鲁帅的大军起了冲突,不然就不好收场了。”
见缪大亨如此配合,李勖终于点了点头。
“好,华千户,你带缪小将军去接管城防。”
华云龙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缪友珍。
缪友珍还是很紧张的样子,拿着刀看向亲爹,“爹,咱们真投庐州啊?”
缪大亨顿时气急败坏,你他娘的还问?!不过场中人多,他又不好发作,只能强压火气,咬牙道。
“嗯,投!”
“那也不能让爹在这里为质啊,不如让孩儿为质,爹去接管城防。”缪友珍还是有些孝心的,只可惜他爹却不领情。
缪大亨闻言又道,“让你去你就去,你兄弟还在外面,为父过去领兵,他们不会放心的。”
缪友珍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要是他爹不要他了,领着兵带着弟弟跑了,那自己不就死定了吗?不行!
想到此处,缪友珍顿时收刀入鞘,一边往外走一边喊道,“爹你小心些,孩儿去去就来。”
看着缪友珍跟着华云龙离开,李勖顿时笑道,“令郎还真是一片孝心啊。”
缪大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