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道:“本来我是不打算接的,但一想到我弟弟是煤矿工人,就决定往厂矿领域写。”
聊着,聊着,方言知道他这是在为《平凡的世界》做准备,既下基层,搜集资料,也试试水,先尝试地写一篇煤矿工人的作品。
“陕北正在推行家庭联产承包,我准备把这个写进去。”陆瑶笑道,“等万事俱备了,我就着手写这部比肩《大秦之裂变》的长篇。”
“你们都想好了,就剩我了。”
方言摇头失笑。
“岩子,依我看,你不妨从这些领域、这些职业里,找你接触最多、最熟悉的来写。”
陆遥提醒了一句。
“最熟悉的职业领域?”
方言隐隐有了一丝感觉。
陆遥拿自己举例,“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在大山田野长大,又从那里走出来,先到小县城,然后到大城市参加工作,农村我是熟悉的,城市我正在努力熟悉,而我最熟悉的,就是农村和城市的‘交叉地带’,所以才能写出《人生》这种切身感受的作品,现在写煤矿工人、写农民,也是这个道理,因为我熟悉。”
“我最熟悉的恐怕就是邮递员了。”
方言摸了摸下巴。
没辙,稿费来的比抢银行还快。
几乎片区里的邮递员,都来过他家,熟门熟路,不是样刊和读者来信,就是汇款单。
“那伱就找他们调查采访,没准一根烟的工夫,能问出不少的事。”
陆遥笑道:“你有烟,他有故事。”
“成,就冲你支的这招,给!”
方言掏出自个的烟,拍在他手上。
“你还是留着给邮递员同志吧。”
陆遥摆手婉拒,背后传来嘈杂的声音。
评委和嘉宾们陆陆续续地登场,颁奖大会正式开始,方言自然是第一个走上台领奖。
颁奖嘉宾是汪曾其,作为《燕京文学》的前主编,几次三番照拂方言,这一回,他声情并茂地念着颁奖词,接着把奖状递了过去。
方言接过,“谢谢汪老。”
“这次的创作任务,准备得怎么样?。”
汪曾其笑眯眯地发问。
方言如实道:“还在确认主题。”
“不急,慢慢来,时间还很长。”
汪曾其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提。
“我会的,汪老!”
方言被拍了下肩膀,压力随之而来。
……………
颁奖大会一结束,方言、陆遥四人到雍和宫大街,路上,注意到一个巷子里挤满了人。
也没多想,往石铁生家里走。
就见他此时正在给信封上贴邮票。
“铁生,瞧瞧谁来了!”
方言大步流星。
石铁生看到陆遥,眼前顿时一亮。
方言给两人相互介绍,相比于陆遥老黄牛般的内向,石铁生健谈许多,东聊西扯。
蒋紫龙、古桦也加入讨论,以文会友。
陆遥不善言谈,大部分时间里默默微笑着,但思绪并不停止,偶尔会说上几句。
聊了一会儿,方言拿出海鸥相机:
“咱们是不是该换个地儿了?”
“岩子,我们上哪儿合影去?”
蒋紫龙、石铁生等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他。
“地坛公园,怎么样?”
方言看了眼石铁生,莞尔一笑。
石铁生眼里充满着感激,不仅仅是因为在地坛公园拍照,更是他圆了自己一个梦,终于见到了神交多年的陆遥。
虽然初次见面没有彻底放开,自己特意模仿陕北信天游的形式,给陆遥准备了一首诗,但嫌太差没好意思拿出来。
但已经很知足了,这么快乐的一天,可以记一辈子。
石铁生所在的四合院,离地坛公园非常得近,只需要徒步走9分钟左右。
“咔,咔。”
方言边教他们摆姿势,边给他们拍照。
石铁生拍了几张,推着轮椅,来到他的身边,轻声道:“岩子,能给我单独拍一张吗?”
方言好奇道:“有用?”
“嗯,我跟一个笔友约好了。”
石铁生说两人准备彼此互寄照片。
“刚才那封信,也是给她的?”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
石铁生点了下头,大大方方地说出来龙去脉,在女朋友跟他分手以后,自己在痛苦之下,完成了自己的处女作,《爱情的命运》。
在西北大学的内部刊物发表以后,没想到被这个叫“陈西米”的数学系女生看到,写信交流,一来二去,两人相见恨晚,成了笔友。
“那这不能马虎。”
方言说:“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给你拍好这一张,拍出风采,拍出气质来。”
“都坐轮椅了,哪还有什么风采气质。”
石铁生忍不住自嘲道。
方言说:“这你说了不算,得我这个摄影师说了算,还有人女同志说了算。”
“你说怎么拍,我就怎么拍。“
石铁生笑道:“我相信你!”
“这就对了嘛,咱们现在开拍。”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
“铁生,看这里,看这里。”
“再来一张啊,换个姿势,比如这样。”
“………”
看着方言给石铁生不停地拍照,陆遥悠悠道:“如果你们以后要来陕北的话,一定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陕北啊……”
石铁生不禁心动,那里不仅仅是自己曾经插队的地方,西北大学也在那里,但看了眼自己的双腿,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去,都去,铁生也去。”
方言看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可以背着上火车,是吧,铁生?”
此时此刻,石铁生感觉眼里有两个太阳,一个是天边的太阳,还有一个是身边的方言。
从身到心,整个人暖洋洋的。
21岁,双腿背叛了自己。
但却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一个个好朋友。
第124章 方老师真乃点子王
颁奖大会结束,古桦、蒋紫龙、陆遥陆陆续续地离开,方言都会到燕京火车站送一送。
挥手送别以后,再回到《十月》编辑部。
办公室里最大的变化,就是张仲锷终于回归中长篇小组,不用继续在家反省。
《苦恋》风波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都回到从前,照样中午的时候,聚众打牌。
每次打牌,方言总会拉上张仲锷,借着热闹的牌局,让张仲锷重新融入到大集体当中。
陆元炽、章守仁、田增翔等人也是看破不说破,非常愿意配合,打得是其乐融融。
一三五,打桥牌。
二四六,打升级。
周日在家反思,方言啊方言,你怎么如此堕落呢!专业作家的创作任务你都忘了吗?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接着奏乐,接着舞。
“现在不只是《十月》,很多期刊和报纸都开始重视爱情这个题材的作品。”
陆元炽扫视三人,终于谈起了工作。
章守仁放下牌,“据我所掌握的,光是燕京报刊,《人民文学》、《当代》、《燕京文学》、《青年文学》这十几家,都在争夺爱情文学的稿子,显然上面也意识到堵不如疏,与其禁止琼谣小说,倒不如满足广大读者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估计接下来这把火会烧到全国。”
“是啊。”
陆元炽感慨:“虽然出版社有小方的《山楂树之恋》拔得头筹,但如果后续找不到和《山楂树之恋》匹配的作品,后劲不足啊。”
方言笑着说已经跟约了两篇稿子,一篇是王朦的《相见时难》,一篇是张婕的《方舟》。
陆元炽沉吟道:“单单这样,恐怕还不够,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能让《十月》在这次爱情文学风暴之中,脱颖而出?”
田增翔、章守仁、张仲锷等人纷纷看向方言,方言挑了挑眉,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陆元炽问道:“小方,你怎么看?”
方言思考了会儿,“参加了优秀中篇小说奖以后,我有了这么个想法,《十月》是不是可以像《文艺报》一样,也办一个文学奖?”
“创办文学奖?”
陆元炽、章守仁等人心里一惊。
“对,目前的文学奖,全是由作协以及旗下单位创办的,还没有任何一家文学期刊创办过文学奖,如果《十月》能先下手为强……”
方言说左看看,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