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176节

  郭保昌最先沉不住气,“这句话本来不该由我说,但整个桂西厂里,又找不到一个比我更合适的,所以,还是得我跟您来说……”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

  方言伸手一拦,“就算您和韦厂长不说,我也会提,我的小说如果将来要改编成电影,会优先考虑桂西电影厂,至于村葆的作品,要看他个人的意愿,我不能替他做主。”

  “我们厂可不敢有那么大的奢求。”

  “能有您这句话,就已经知足啦!”

  郭保昌乐地拿起搪瓷杯,“方老师!”

  方言以水代酒,和他碰杯。

  “我代表桂西厂全体职工,谢谢您内!”

  郭保昌不无激动道。

  方言说:“客气了,客气了,应该是我和村葆要谢谢贵厂这么长时间的款待和关照。”

  随后,两人交了交心,聊了聊桂西厂的目前情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缺少几部能够打响桂西厂名头、让全国记住的电影。

  方言能感受得出来,桂西厂太想进步了!

  “还有件事,我得提前跟您打声招呼。”

  郭保昌给他们的杯子里续上水。

  方言一问,原来是自己交给桂西厂改拍的电影,如果有合适的角色,会请龚樰来出演。

  郭保昌解释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对龚樰过意不去,想给一个补偿的机会。

  方言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郭保昌说:“不瞒您说,其实这回的试镜,龚樰同志并没有被选上。”

  方言追问道:“她知道这件事了吗?”

  郭保昌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我们没有告诉她,担心她这样住下去会觉得尴尬,所以一直没有公开试镜的结果,而是让她好好在桂西多玩几天,带着好心情,北上长安。”

  方言询问起龚樰试镜失败的理由。

  “怎么说呢,按方老师您在《人民戏剧》里写的,她是那种‘演什么都像自己’的类型。”

  郭保昌斟酌着用词。

  方言沉吟片刻,“我姐和小妹爱看她的电影,我也偶尔陪着看了会儿,确实有这种的趋势,可能是因为演了太多跟自己形象贴切的角色,本色出演多了,表演也开始逐渐模式化。”

  “您不愧是表演艺术领域的行家!”

  郭保昌竖起大拇指。

  “只是懂一点点而已。”

  方言扬了扬手。

  郭保昌说桂西厂的很多老演员都有类似的看法,龚樰整个人被束缚在框框里,如果没有突破的话,就危险了,演技会很容易被定型。

  “需要走出自己的舒适区。”

  方言摸了摸杯壁。

  “舒、舒适区?”

  郭保昌一脸懵圈,这是个什么词儿?

  当方言简单地解释了一番,不由感概,到底是戏剧理论家,出口就是一个专业词汇。

  而且,一下子点出了龚樰困境的根源。

  “这个试镜失败的消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通知她?”方言喝了口水。

  “怎么也得等到颁奖典礼结束吧。”

  郭保昌叹息说,本来其他厂愿意来桂西厂试镜和演出的人就不多,像龚樰这种上影的当家花旦,就更是凤毛麟角,而且还是一个姑娘家孤身从沪市来到桂西,于情于理,都于心不忍。

  “龚樰可是个好同志啊。”

  方言感慨了一句。

  “正因为如此,韦厂长和我才过意不去。”

  郭保昌恳切道:“在表演艺术领域,您比我在行,如果将来有机会,您多指导指导她。”

  “看有没有这个机会吧。”

  方言露出淡淡的笑容。

第176章 倒反天罡

  5月20日,南宁火车站。

  绿皮车厢清一色的深绿,车窗上下各有一道黄色条带,有不少人正从窗口爬了进去。

  车门处挤满了人,一时半会挤不进去。

  月台上,站着方言、李村葆、龚樰等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我已经跟编辑部联系好了,到时候在燕京火车站,会有人来接应你。”

  方言因为要去长安参加颁奖典礼,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让李村葆一个人先进京。

  李村葆道:“岩子,麻烦你了。”

  方言不无遗憾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没能有始有终,和你一起回《十月》编辑部。”

  “千万别这么说!”

  李村葆道:“要是没有你的话,《高山下的花环》绝不可能问世,更别提发表了。”

  方言笑了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篇小说很快会登在《十月》第三期的头版位置。”

  李村葆用力地和他握了握手。

  “颁奖典礼一结束,我就马上回京。”

  方言说:“到时候,燕京再会。”

  “燕京再会!”

  李村葆跟众人道别,提着行囊,艰难地挤入车厢里,过了会儿,探出脑袋,挥了挥手。

  “呜呜呜!”

  车站里,一声粗犷的汽笛声响起。

  目送着火车渐渐地驶离,龚樰放下了手。

  “我们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郭保昌左看看方言,右看看龚樰。

  龚樰点了点头,跟随方言和桂西厂代表团,心里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和陆遥见上一面。

  前不久,《人生》电影上映,立刻在南宁、在桂西,甚至可以说在全国引发轰动。

  单单燕京出版社发行的《人生》单行本,在市面上越来越紧俏,已经变成了抢手货。

  方言和龚樰一样,满怀期待地来到长安。

  走出火车站,迎面看到举着牌子的莫伸、林答等人,出乎意料的是,吴天名也在现场。

  更出人意料的是,我的上将陆遥呢?

  林答难为情道:“岩子,他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他最近去了毛乌素沙漠。”

  “去毛乌素沙漠?”

  方言诧异不已。

  “是啊,他这个人你也清楚。”

  林答无奈道:“属倔牛脾气的,已经决定的事情,无论别人怎么劝,也不会改主意。”

  “他也许是在为下一本书,调整状态。”

  方言一想到当初陆遥为了《人生》,跑去大老远的白云观算卦,瞬间就不觉得奇怪了。

  “果然他说得没错,你是最懂他的人。”

  林答从包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他前几天寄回来的,说你只要看了这信,一定会原谅他。”

  “嫂子,您和侄女过得怎么样?”

  方言把信收好,“他去毛乌素沙漠的这段时间,家里要辛苦你一个人操持了。”

  林答摇头道:“我还好,有厂里的领导和同志们的关心,现在可比以前轻松多了。”

  龚樰看着她的微笑,出于演员的直觉,能感受到笑容里夹杂着勉强、苦涩、幽怨……

  “这位是上影的龚樰同志。”

  方言边走,边说:“本来以为他会来,就想着介绍认识,一起聊一聊《人生》。”

  “那可真不巧。”

  林答看了眼他,再盯着龚樰,脸上不再挂着苦笑,而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负责接站的车辆,都是吴天名从厂里调来的吉普车,有一辆还是从其他单位借来的。

  龚樰坐在副驾驶座,方言则被吴天名和莫伸拉到后排,一左一右地夹着,左右围男。

  “陆遥其实也有自己的苦衷。”

  莫伸瞧林答不在车上,压低声音说。

  伴随着《人生》的电影走红,陆遥作为原著作者,自然也跟着红的发紫,紫的招黑。

  在文学界里逐渐有一种舆论,认为《人生》是陆遥不可逾越的一个文学高度,或许是整個文学生涯的巅峰,接下来该走下坡路。

  恰恰赶上《在困难的日子里》几部作品没延续《人生》的成绩,反响平平,“陆遥江郎才尽”的论断,在陕军内部,传得越来越凶。

  “怪不得去沙漠了。”

  方言恍然大悟,叹了口气。

  龚樰静静听着,就听到莫伸发出感慨:

  “作家的创作灵感不是无穷无尽的,而且有了灵感,并不意味着写出来的就一定是佳作。”

  “当然,伱除外!”

  “怎么就把我给除外了?”

  方言听到这话,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像苏炳添说100米高水平同台竞技没有一个人敢轻松对待,除了博尔特。

  自己成文学界的“博尔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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