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19节

  方红诧异道:“他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建军也真是的,不跟我们打声招呼,就这么走了,平常可不是这样。”

  苏雅疑惑不已。

  “估计是急着给笔友回信吧。”

  方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什么笔友,分明就是退稿信!

  “这封总不会还是退稿信吧?”

  刘建军躺在床上,把信翻来覆去地看,就是没有拆开封口,迟迟下不了决心。

  “建军,谁寄的信?”

  王美丽突然走到他房间,“是不是出版社的信?是不是你的小说要发表了?”

  “妈,您着什么急,哪有这么快啊。”

  刘建军直起了身。

  “我能不急嘛,你知不知道,因为岩子发表了小说,他现在直接去《燕京文艺》上班。”

  王美丽语气里透着一股酸味。

  “什么?!”

  刘建军惊得张大嘴巴。

  “你是没看到岩子他妈洗衣服的时候,那个高兴的样子。”王美丽不禁感慨,“真没瞧出来,岩子小时候不正经,一点儿也不像块读书的料,现在正儿八经成文化人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刘建军低头盯着手里的信,喉结蠕动。

  王美丽皱眉道:“建军,你也加把劲知道吗,小说真能发表了,就算高考不如意,也能像岩子一样,去出版社当编辑。”

  “放心吧,您对您儿子还没有信心吗!”

  刘建军敷衍着王美丽,把她送出了门。

  整个人贴在墙上,深吸了口气,心想着:

  虽然《人民文学》、《当代》退了自己的稿,但方言不也没在这些刊物上发表过。

  不过是在区区《燕京文艺》而已。

  方言能行,自己也能行!

  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重新鼓足勇气,拆开了信封,就见每页纸里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两字——

  退稿!

  不!!!!!!

  刘建军面色苍白,道心破碎,后背贴着墙壁,慢慢滑落下来,退稿信也从手里脱落。

  一页页纸,飘落在四周。

  开始进入下一阶段,刘和吕戏份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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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方小将的野望

  11月16日,文代会正式闭幕。

  方言在燕京呆了半个多月,也是时候该回陕北了,于是到《燕京文艺》编辑部结账。

  王洁坐在桌子前,拿着一支笔替他算账。

  按照干部出差标准,算了往返差旅费,每天补助两块钱,还给自己买了回陕北的硬卧票,甚至以硬卧的标准,补了来时的差价。

  算下来,竟然差不多有四十多块钱!

  王洁到会计那里给方言领了钱,又给他开了证明,证明自己在《燕京文艺》的改稿确有其事,等回到陕北,要把这个交给大队。

  忙完一切,方言把3包桃酥交给王洁,让她跟编辑部的人分着吃,然后离开了小楼。

  这年头,点心有蛋糕、桃酥、萨琪玛、绿豆糕、江米条等大众货,既要钱,也要粮票,像蛋糕、江米条,6毛5一斤,要6两粮票。

  而桃酥就更贵了,要7毛2一斤。

  杨霞给他的大团结,让他买了8包桃酥,一包一斤,再加上从鸽子市场里买的粮票,完全够一个普通家庭一个月的菜钱了。

  1包留在家里,剩下4包带回大队。

  临走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杨霞给了一张澡票,方言到澡堂子泡了澡,理了发,一身干净地回来,餐桌上摆着奢侈的酱油猪油拌饭。

  吃完这顿,竟然破天荒地还有夜宵。

  泡了4杯麦乳精,全家四口聚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分吃着桃酥,其乐融融。

  吃饱睡足,第二天就要出发去火车站。

  方红身为挂面厂劳模和先进,罕见地请了半天假,和杨霞一起把方言送到了公交车站。

  “岩子,这钱你拿着,放好了。”

  杨霞左右张望,小心地拿出一张大团结。

  “妈,我自己有,不用给我钱,再说了,上次您给我的钱,我都没花完。”

  方言不仅推脱,甚至想从《燕京文艺》给自己的补助里,分出一半,补贴家用。

  “家里要什么钱,穷家富路,你就带上吧。”方红强硬地把钱塞到他的手里。

  “你姐说的对,路上别委屈了自己,吃点好的。”杨霞道。

  方言就当从稿费里支出这笔钱,点头说:“妈,姐,伱们也别替我操心,我年前肯定回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一起过大年。”

  “好,路上注意安全,我们等你回来过年。”方红搀着杨霞,两人目送他坐上公交。

  “妈,姐,回去吧。”

  方言把头探出窗,挥了挥手。

  双方就这么互相挥着手,一直到消失在彼此的视线当中,眼眶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

  红得,像天上的太阳。

  早晨的燕京火车站,照样人流密集。

  方言护着行李,走在月台上,就见乌泱泱的人群中,突然举起了一只手,左右晃动。

  “小方同志,这里!”

  “咦。”

  方言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伸手的是陆遥,在他的周围,是来时同行的陕北代表团。

  “可不能再喊‘小方同志’了。”

  贾平洼提醒了一句。

  虽然彼此的年龄相差很大,但要按出道的时间来算,大家在文坛算是一个辈分。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怕喊了‘方言’,到时候整个火车站要暴动,把方言给围起来。”

  陆遥半开玩笑道。

  “夸张了。”

  方言扬了扬手。

  “也许火车站会有一瞬间的暴动,但看到方言这么年轻,很难相信《牧马人》出自他的手笔,只会以为碰巧是同名同姓。”

  贾平洼不丁来了一句。

  “是啊,谁又能想到,恰恰就是这个年轻人写出了《牧马人》。”胡采投去欣赏的目光,“小说我在文代会看了,写得很好。”

  方言道:“也不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燕京文艺》的老师们给了很多建议。”

  “但‘反思文学’,总归是你想出来了吧。”

  “是啊,这个‘反思文学’,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写《牧马人》的时候就想好了?”

  “跟我们说说吧。”

  “………”

  陕北代表团里的一个个,围着方言,你一言,我一语,和他讨论反思文学这股新浪潮。

  陆遥眼神炙热地看着这个在文代会横空出世、名动燕京的作家,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文代会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才是高潮。

  全国的报刊很快就会不遗余力地宣传他和《牧马人》,包括自己担任编辑的《延河》,包括整个陕北文学界,都会配合《燕京文艺》,掀起他提出的“反思文学”的思潮。

  到时候,天下无人不识方言!

  这才是真正的“一文天下知”!

  “嘟!”

  “嘟嘟嘟!”

  汽笛声响了起来,火车车轮转动着,穿过浓浓的烟雾,开向了陕北,车身一晃一晃。

  硬卧的车厢里,方言跟陆遥、胡采等人分到同一个隔断,而且正好是上中下三个铺。

  “我中铺。”

  陆遥亮了亮小卡片。

  “我下铺。”

  方言瞥了眼一脸为难的胡采,主动提出来:“胡老师,咱俩换一换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

  胡采摇了摇头。

  “还是我睡上铺吧,爬上爬下,能锻炼身体,您就当给我这个机会。”

  方言不等对方推辞,把行李放了上去。

  “谢谢你啊,岩子。”

  胡采等人跟他熟络之后,不再叫“小方同志”,要么改口喊他的小名,要么直呼全名。

  “您客气。”

  方言心里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

  就像王洁以挖到自己这个新作家为荣,每个编辑都要有自己长期合作的作家,方便给文学期刊约稿和组稿。

  日积月累,就能形成一个比较固定的庞大作者群,有一种说法叫“编辑部就是司令部”。

  各地文坛就是地方军队,比如陕北的叫‘陕军’,晋西的叫‘晋军’,燕京的叫‘御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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