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内容,旧派武侠多数要么是为朝廷服务,歌颂朝廷鹰犬,要么是门派、家族之间的争霸、复仇、夺宝,快意恩仇,相互争斗,缺乏一种正面的价值观,而新派小说里,充满着爱国、民族、正义这些积极的观念。”
方言侃侃而谈。
另一个就是形式,梁羽生、金镛等人吸收了许多西方文学技巧,比如意识流、蒙太奇。
“没错!”
“您说的没错!”
范汉生顺着他的思路回顾,眼前一亮。
“武侠小说,绝非耍弄刀枪那么简单。”
方言道:“从古至今,不管是侧重儒家的儒侠、佛家的佛侠,还是偏向道家的道侠,骨子里都有股民族情节,也只有这种朴素的民族观念,以及充满侠义精神的道德观,才能更得读者的喜欢。”
范汉生感慨道:“我想,这也是香江新派武侠能在粤东这么受欢迎的原因。”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方言道:“还有在文化上。”
“您是说‘粤味’?”
林贤治皱了皱眉。
虽然不能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但所处的文化土壤不同,结出的果实自然大不相同,而香江文学的“根”,和粤东文学的“根”,怎么会相同呢?
小了,格局小了!
方言笑道:“其实,不管是香江文学的’根‘,还是粤东文学的’根‘,都只是侧根。”
“侧根?那您说这文化的主根是什么?”
范汉生心里直痒痒。
方言提醒了一句,“刚才我在课上提到了‘黄飞鸿’,他是岭南武术界的一代宗师,以弘扬国粹,振兴岭南武术为已任。”
林贤治脱口而出,“您说的是岭南文化!”
方言道:“不错,不要把文学的根局限在自己这片土壤上,而是要放眼在整个中华民族和地域的文化,岭南文化难道不是粤港澳的共同的历史文化基础?”
范汉生因为听得懂,才更为之震撼。
一下子,就把粤东文学界的格局打开!
“这个‘岭南风’和岭南文学,就是我明天给这群学生上的第二、第三堂课。”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
这可不是另起炉灶,搞个新和联胜。
而是像把和联胜、号码帮、新记、洪兴、东星等,统统整合成一个帮派一样,把香江文学、粤东文学、客家文学、桂西文学这些文学的“根”,都深植在同一片岭南文化的土壤里。
这个集合,就叫岭南文学!
…………
第一天,小说创作班的学生们思路大开,受益良多,第二天仍然如此。
思想的突破,跟文化的开放都是一样的,先从一个小口一个小口地打开局面。
紧接着,就是从一条小缝,到打开一整座大门,这不是三天三堂课就可以完成的。
但不管怎么样,“文学的根”、“武侠文化”、“岭南文学”等观念,狠狠地冲击着所有人现有的认知,指明了一条全新的文学大道。
而方老师这盏文学上的明灯,也给《花城》今后的去处,指出了好几条明路。
“哗哗哗。”
伴随着方言宣布最后一堂课的结束,全班同学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就在方言给学生们签名留念的时候,背后忽然冒出林贤治的声音。
“方老师,能不能给您拍几张照片?”
“呃,可以。”
方言站起了身,面对着镜头,神态自若。
林贤治咔咔地按了几下快门。
方言问道:“你这是要用在宣传上?”
“没错,方老师。”
林贤治说:“我们要把您的照片,跟您的讲课内容都登在《花城》上。”
范汉生补充了一句,“文艺理论版块的头版位置。”
“方老师,能不能请您换个地方,再拍几张?”林贤治说这些照片素材,他们准备挑选合适的,分两期刊发。
“两期?”
方言不免意外,《花城》事先征得了自己的同意,除了“文学的根”的理论暂不发表,其余的都可以发表,但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刊登。
范汉生难为情地说,《花城》穷怕了。
一篇好稿子都恨不得掰开两篇用,而方老师这么多惊为天人的文艺观点和理论,全部放在一期上,何止是浪费,简直是糟践!
“范总编言重了。”
方言哭笑不得。
“一点儿也不言重。”
范汉生为难道:“说实话,这次能从方老师这里得到这么多好东西,按理说不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说,方老师,能不能请您给我们《花城》写一篇稿子?”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方言。
此刻,林贤治眼里炙热,心怦怦直跳。
自从方言提出“岭南文学”之后,不只是他,整个《花城》出版社都着了魔。
不出意外的话,当刊登着“岭南文学”观点的《花城》出版时,整个粤东文坛都会为之一震。
这已经不单是《花城》想进步的问题,而是整个文学粤军太想进步了!
“我会好好考虑的。”
方言既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毕竟,始终记得还欠小妹一篇武侠小说。
范汉生表示非常理解,毕竟方老师的事多,接下来要被粤东的领导们请去当座上宾。
一行人离开教室,来到出版社的食堂,菜肴丰盛,酒水管够,专门为方言准备的。
一个个上来敬酒,话里话外都充满着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不过,还没到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程度。
毕竟,袁大头小站练兵,可是练了将近三年。
方小将在《花城》整军,才三天而已。
不过假以时日,这支文学粤军迟早连人带笔,都得姓“方”!
到那个时候,你们走谁的路?
方小将的路!
你们是谁的兵?
方小将的兵!
第200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八月,人艺。
剧院外,狂风四起,大雨滂沱。
剧院内,《商鞅》进入走排阶段,排演得如火如荼,一楼和三楼的排练场,到处是人。
甚至,一楼排练场被掰开两半用。
台上排着这出戏,台下演着那出戏。
空气闷热,演员们素面朝天,满头大汗。
“停停停,朱菻,咱休息一会儿。”
姜闻抹了下额头,一手全是汗。
“这怎么行呢!”
朱菻皱了皱眉,自从看了宋旦旦、梁冠花这些人艺演员的表演,自愧不如,压力巨大。
“就一小会儿。”
姜闻道:“要是能特么有根冰棍就好了。”
“你想得倒挺美。”
朱菻左顾右看,提醒了一句,“赶紧再练练吧,英老师让我们多演,来找感觉。”
“没事,英老师他不会说什么。”
姜闻自信满满地说,英若诚可是他发小英答的爸爸,自个管英若诚叫“大爷”。
“我天赋差、没舞台经验、演技……”
朱菻底气不足。
毕竟,只上过北电的业余表演班,没有系统地学过正规的戏剧表演,表演状态跟蓝天夜等人很不一样,短时间之内,没法做到合槽。
“别说你了,我也一样!”
姜闻道:“就盼着哪一天灵光乍现,方老师能附体,助我入‘槽’。”
朱菻噗嗤一笑,“英老师不是说了嘛,只要你肯像道名一样努力,再把爱眨眼睛的毛病给改了,就能把‘秦惠文王’演得更好。”
“改不了,天生的!”
姜闻指着自己这张脸,“就跟这招风耳、小眼睛、扫帚眉一样。”
随后感慨道:“我发小总嘲笑我,这五官没有一个出挑,同学们都管我叫‘马猴’,可谁能想到,我能被方老师选中!”
“所以绝不能辜负了方老师的信任。”
朱菻眼里闪动着一丝光。
“这话说得没错。”
姜闻好奇不已,“不过说来也奇怪,方老师除了在试镜的那次露了回脸,都这么多天了,一次也没来过人艺,看看咱们的排练。”
朱菻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姜闻左顾右看,看到台下的于师之和蓝天夜、鲍国庵谈剧本,视线一转,就见万佳宝坐在后排,正在低声地和旁边的人议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