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导,刚刚方老师和我们在车上商量了下,打算把稻田相遇的那场戏提前。”
“怎么突然改变拍摄计划?”
郭保昌听完理由,毫不犹豫地同意。
侗族姑娘和乡邮员父子在青绿色稻田相遇的戏份,被挪到了开机的第一天。
“不要急,先安顿下来再说。”
方言搭了把手,拿着一口刷过的大黑锅。
陈道名好奇道:“刚才在路上我就想问,为什么要跟湘南厂借一口锅呢?”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张军钊拍了下他的肩,“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教训。”
龚樰疑惑不解,但当走进寨子,看到家家户户挂着一串串鲜红的辣椒,立马明白过来。
乡亲好客,洋溢热情,早早地就备下了苞谷烧酒,以及红彤彤、火辣辣的下酒菜。
“方老师,这是什么?”
龚樰好奇地打量着一碟红绿相间的菜。
“这个叫‘擂钵辣子’。”
方言说:“把青辣椒和红辣椒,放在通红的火中烧熟,再放进擂钵,和大蒜籽、生姜丝一起捣烂,加点醋盐拌匀了,辣味、蒜味、姜味、醋味,就全都齐了,来,尝一尝。”
陈道名光听制造工序,额头就冒出了细汗,吃上一口,嗓门就像被火烤了一样。
不等自己缓过劲来,乡亲们咧着嘴笑,捧着碗来敬酒。
陈道名不忍拒绝,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再加上之前没有消退的辣劲,一股热气往上冲,满头大汗,一股热气往下涌,菊花一紧。
“道名,你这下明白了吗?”
方言看着他,不由回想起自己在这里创作《那山那人那狗》的那一段日子,菊花一紧。
“明、明白了,嘶,好……好辣……”
陈道名辣得快说不出话,汗水流进眼睛。
“剧组里像你跟我这样不吃辣椒的人,还有不少。”
方言说乡亲们炒菜的锅都是辣的,摄制组只好自己备一口,然后请寨子里能炒菜不加辣的人来兼职厨师,负责剧组的一日三餐。
龚樰听到这话,扫视一圈。
就见村民们竟然还嫌辣味不够,索性从辣椒串上扯下几颗干辣椒,一口酒一口菜,再咬上一口干辣椒,看上去,既惬意,又享受。
孩子喝了口带红辣椒的菜汤,被辣出了眼泪,辣出了细汗,母亲则对孩子的嘴巴边吹边说:“莫哭,莫哭,我的崽多乖,吃了红辣子头发长长了,人长高长胖了……”
方言笑了笑,“你吃得惯吗?”
龚樰夹了个泡菜,“吃得惯,很好吃。”
“在桂西就看出,你很能吃辣,不过没想到这么能吃辣。”方言大为意外道。
“我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在赣西插队那些年吃习惯了。”
“伱知道吗,湘南这边管这种能吃辣的姑娘,都叫‘辣妹子’。”
“辣妹子?”
龚樰本就因为喝酒而发红的脸,变得越发通红,宛如那一串串红辣椒。
李明启关切道:“脸怎么突然这么红了?”
“我酒量不好,一喝酒就脸红。”
龚樰一想到好客的乡亲们一会儿还要敬酒,一脸为难。
“那你就喝这个,这个叫‘务叭笑’。”
方言说这是苗族自制的一种保健饮料,也是一种传承千年的酸汤。
龚樰在他的注视下,尝了小口,酸辣入喉,一股暖流涌入心头,眼前顿时发亮。
方言道:“怎么样,受得了吗?”
龚樰又惊又喜:“嗯,跟吃桂西那个酸嘢的感觉差不多。”
“方老师,您怎么不早说呢……”
陈道名语气幽幽道。
说话间,乡亲们捧着酒碗,一拥而上,一边唱着苗歌,一边请客人喝酒。
伴随着“干杯”的喊声,杯碗发出碰撞的声音。
一口酸汤下肚,龚樰感觉全身暖洋洋。
望着方言用酒融入村民当中,说说笑笑,目光渐渐迷离,心里不住地纳闷。
怎么才喝了一杯酒,自己就醉了呢?
这么一场酒宴,宾客倶欢,酒醉情更浓。
天色渐渐暗淡,家家点上灯火,雨后天晴,秋高气爽,凉风习习,这天真好。
第210章 福气在后头呢
第二天,太阳当空。
龚樰换上“侗族少女”的戏服,戴上马尾斗笠,小镜子中的自己,素面朝天,眉心轻蹙,紧张感写在了脸上,不停地深呼吸。
自己的戏份被提前到了拍摄的第一天。
尽管台词不多,戏份不多,但演过不少戏的龚樰依旧紧张,因为她把每一场戏,都当作最后一场来演,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很自然地扎起马步。
站了会儿桩,内心渐渐地恢复平静。
随后,拿起作为道具的竹篓,走了出去。
就见院子里,一件件设备被搬上吉普车,剧组的人也陆陆续续地登上卡车的后车厢。
“方老师早。”
“早啊。”
方言把视线从手里的《黄飞鸿别传》,转移到龚樰身上。
一条麻花辫子,搭在无领的素色短袖上,下身的侗族百褶裙,遮着膝盖,但露出纤细的小腿,整个人水灵灵的,相当哇塞!
此时的她,从竹篓里拿出剧本,坐在自己的正对面,安安静静地温习着。
哪怕一路上颠簸不断,也能闭目冥思着角色的细节处理。
山高谷幽,溪河密布,风光旖旎,绿油油的稻田映入眼帘。
雨下在田里是甘霖,下在土路上便成了泥泞,坑坑洼洼,路面湿滑,稍有不慎就容易摔倒。
方言穿的雨鞋,上面都是泥点。
“这个地方,我们早上拍一遍,黄昏拍一遍。”
“要利用好落日的霞光,到时候整个画面会是橙黄色……”
“没错,长镜头,一镜到底!”
张军钊和章艺谋面向整个剧组,说明接下来的安排,没有所谓的拜神仪式,直接开拍。
方言闲来无事,坐在吉普车里,继续翻着《黄飞鸿别传》。
这本书的作者是黄飞鸿的徒孙,朱愚斋。
从1933年开始在报纸连载,之后这個连载系列被结集出版。
整本书详尽地介绍了黄飞鸿传奇的一生,突出精湛的武技、行侠仗义的豪迈气概,顺便还介绍了黄飞鸿的父亲黄麒英,师傅林福成,徒弟梁宽、林世荣以及多位武术家的逸事。
不过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翻着,翻着,就听到车外传来“非常好,保一条”、“很好,再保一条”。
对于开机的第一个镜头,也是整部电影最能凸显色彩美学的核心场面,章艺谋等人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要不是考虑到胶片成本,估计要喊个七八次“保一条”。
“好!就照这个势头拍下去!”
开拍的顺利,让众人信心大振。
渐渐地,整个剧组磨合得越来越好。
然而,就在一切向好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不好,道名和龚樰摔倒了!”
听到闹哄哄的动静,方言放下书,立马从车里跑到现场。
就见龚樰被扶了起来,脸上沾着泥,手臂上磨破点皮,还被小石子划出血道子。
陈道名也差不多,但两个人第一时间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都关心起自己的脸。
“手划伤没事,我的脸没伤着吧?”
“没有没有,就是沾了点泥。”
众人还以为他们是怕破相,但没想到他们的回答,出奇地一致。
“还好,不会耽误上镜,影响不到拍摄。”
龚樰不顾手臂正流着血,内心松了口气。
方言听到她们是在担心脸部受伤,会影响到拍摄效果和工作进度,会心一笑。
郭保昌颇为欣赏地看着两人,让人赶紧拿水给他们清洗伤口。
这年头的演员,可不像后世的爱豆,蹭破点皮,就喊着上医院,再晚一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剧组也没有刻意地围着他们转,有条不紊地搬运设备,准备出发到下一个拍摄地点。
龚樰站在路旁,一个人默默地处理伤口。
方言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方老师,我没事。”
龚樰摆摆手,说自己当初插队下乡,磨破肩膀皮和手板皮,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种划伤手臂的事,就更常见了。
“那脸总该擦一擦吧。”
方言指了指她沾着泥点的脸。
“方老师,我……”
龚樰在他的注视下,没法拒绝,“我把手帕洗干净了,再还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