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冯老。”
方言点头,然后目送着两人离开。
一出会场,凌解放直奔衡山宾馆,坐在床上,翻起了《十月》的增刊。
一路上,冯其庸对方言的好评不断,更加激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翻到第一部分,今年诺贝尔文学奖的重要信息,以及《什么是魔幻现实主义》的文章映入眼帘。
对于从未接触过魔幻现实的他而说,无异于给他提供了一种欣赏《红楼梦》的新思路。
而对于全国广大的作家和读者,无异于是打开了一扇通往魔幻现实的崭新大门。
《十月》的增刊一经发行,顿时在文坛里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
就在陕北,长安作协后边的大院里,有几个专门提供给文学陕军聚会的房间。
其中一个就是《延河》的编辑,王观胜的房间,门朝北开的一个狭长的房间里,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简陋但不简单。
陆遥、陈忠史、白描等人经常到访。
甚至,外地到《延河》,或者到长安作协来办事的作家,都会隔三差五地参加聚会。
此时,椅子和床上都坐满了人。
占不上座位的人,甘愿情愿地站着。
陈忠史蹲在床沿,静静听着文学潮流的最新动态,纯文学、岭南文学、地域文学……
众人议论着方言提出的观点,你一言我一语,有欣赏的,也有不欣赏的。
而当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已经偏离最初的话题,突然在人堆里冒出一个洪亮的声音。
“球不顶!”
一个个顺着声音望去,就见陆遥蹲在不起眼的角落,翻着《十月》的增刊。
“陆遥刚才说得没错,球不顶!”
王观胜笑着来了一句。
一句“球不顶”,让争锋相对的众人顿时明白,那些跟文学创作无关的东西,根本没有议论的必要,纯粹是浪费时间,球事也不顶。
一个个冷静下来,开始寻找新的话题。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安静之中。
陈忠史环顾四周,看到陆遥一个人自言自语,便凑了过去,就听见他说:
“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写的《走向大世界》,已经确定走传统现实主义的风格,没办法改了。”
陆遥感慨道:“要不然,真想试一试这种魔幻现实主义的写法。”
“魔幻现实主义?”
陈忠史听过这个词,但也仅仅是听过,并不了解此中深意。
“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你想写一部死后可以‘垫棺做枕’的作品,对吧?”
陆遥把《十月》的增刊递给他。
“对,像伱的《人生》、像方言的《大秦之裂变》、像李村葆的《高山下的花环》一样的著作。”陈忠史伸手一接,“这是什么?”
“也许这个能帮到你,特别是岩子的那篇《什么是魔幻现实主义》。”
陆遥拍了拍他的肩,站了起来。
看到他嘴角挂着的笑容,陈忠史越发好奇,随手翻起了《十月》的增刊。
一翻,便不可收拾。
魔幻现实主义,一下子就俘虏了他。
欣喜之余,也带着遗憾,增刊里竟然没有《百年孤独》的译文,不能一睹为快。
恍惚之间,透过窗户,仿佛看见前院里腾起一只白鹿,正在迎面向他走过来。
………………
《十月》增刊发行的第三天,《文艺报》、《文学报》等主流报纸纷纷转载上面的内容。
一时间,《百年孤独》和魔幻现实主义在编辑、作家和文学青年中传播开来。
从未有任何一部外国著作,能像《百年孤独》一样,如此流行,倍受追捧。
尽管市面上只有英文版的《百年孤独》,仍然是争先抢购,一书难求。
这年头,并没有强烈的“诺奖崇拜”,更多的是对前所未见的魔幻现实主义感到新鲜又陌生。
更别提,方言亲自下场介绍。
很多人根本没听过马尔克斯,全是慕方老师的名,才会关注“魔幻现实主义”。
余桦,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时候,他躺在太平间的床上,双手捧着《十月》的增刊。
忽然间,宛如诈尸了般,猛地直了上身:
“卧槽,小说竟然还可以这么写!”
“可惜了,上面没有《百年孤独》的译文,不然真想看看,到底写得怎么样。”
“方老师说,是把梦幻和现实发生在同一维度,真真假假,如梦如幻,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实。”
“又或者,死人活人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面,等等,死人跟活人……”
看到方言写的这一条,余桦怔了怔。
自从在《啄木鸟》发表了处女作《第一宿舍》之后,在医院里打出了名气。
本来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就是没有灵感,一滴也没有,憋得是相当地难受。
然而现在,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帮自己拧开灵感的水龙头。
手的背后,赫然是方老师!
看《山楂树之恋》,看老三之死,方言让自己领悟了,没有比死亡更美的艺术!
再看《十月》的增刊,看魔幻现实主义的“生死相通”,他不禁浮想联翩。
“怪不得我看《雪国》,总觉得徘徊在幻想和现实。”
“总觉得川端康成跟其他作家不一样,别人都是从生写到死,而他却能在死里面出现生。”
“死人有时候,确实比活人有用……”
余桦喃喃自语着,感觉水龙头挤出了一滴小水滴。
死亡就该像一个冷酷无情的“连环杀手”,无差别地“谋杀”每一个笔下的人物。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仍然活着!
感觉到自己抓到了“死亡”的精髓所在,灵感哗哗地喷涌而出。
脑海里开始构思出一个主角的灵魂游离在生死之界,用7天的时间以死观生的故事。
太平间里,冷气习习。
一阵阵笑声传出屋外,飘到走廊,把路过的医生护士吓了一跳,不会是闹鬼了吧!
第226章 不是人间富贵花
晴空万里,微风徐徐。
龚樰手里捧着本《十月》增刊,一清早就坐着公交车,从卢湾来到徐汇。
刚一下车站,迎面就撞见笑脸盈盈的方言,手上拿着两瓶正广和鲜橘水。
“等久了吧。”
龚樰看到他额头渗出的汗,替他拿着汽水,“赶紧擦一擦汗。”
方言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揩去汗珠。
龚樰看到那块自己的帕子,喝了口鲜橘水,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
方言接过她递回来的瓶子,关切道:“坐了这么久的车,累不累?”
龚樰摇头微笑,说幸亏他的电话打得及时,再晚上几天,剧组就要从江南造船厂转移到沪东造船厂。
两人边走,边聊。
当龚樰聊《快乐的单身汉》时,方言静静地听,偶尔插上几句。
当方言聊全国红学大会时,就变成龚樰耐心地听,彼此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
既能接住彼此抛出的点,又能有一个很舒服的倾听和交流,一来一回,相当默契。
“好啦,你现在该兑现承诺了。”
龚樰两眼水汪汪,“把下半句说出来吧。”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你猜。”
“哼,小孩子,还猜。”
龚樰举起拳头,晃了又晃。
方言笑了笑,伸手抓住她的手,一点点地破开五指的大关。
龚樰故意地甩了几下,“组撒啦~”
方言打趣道:“我都还没吃到排骨年糕,肚子太饿,没有力气,张不开嘴。”
“晓得啦,我带侬切饭。”
龚樰红着脸,“上海滩有老多好切额地方,不过要说心头好,那肯定是排骨年糕。”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还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搞得像地下工作一样。
方言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龚樰,等她跟上了,再往前走,至于牵手,就更没戏了。
特别是,像公交车站这种人流密集的公共场合,情侣之间,可不能随随便便地拉手。
“鲜得来”点心店,在黄埔的西|藏南路177弄口。
起初只是专门卖牛奶、吐司、面包的小摊,后来改做五香排骨年糕和烘鱿鱼。
生意越做越大,开起了店,取名叫“鲜得来”,意为“味鲜美、重道德、生意来”。
此时,狭小的店里座无虚席,但凡光顾的食客,都会至少点上一份排骨年糕。
“捞板,两份排骨年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