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雅的声音,方言大为意外,转头看向左厢房的门口,她的人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也顾不上多想,径自地来到公交站。
坐上18路公交车,一直坐到终点站。
文学讲习所由于才刚刚恢复办学,没有自己的校舍,只能临时设在朝阳的dang校。
四周空空落落,能看到有几个村庄,走了一段路,才算到了一个勉强能叫“街道”的地方,有一间很小的供销社,门口挂着一幅厚重的棉帘子,挡着风。
路对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邮局。
方言走了三四分钟,来到校门口。
只见一张桌子立在不远处,一块小黑板斜靠在桌前,上面的粉笔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热烈欢迎文学研究所小说创作班学员”。
“小同志,你来报到的对吧?”
一个长脸笑面、稀疏头发的老人,坐在桌子后面,手拿着笔,投来慈祥的目光。
“没错,老师。”
方言放下右手的行李,看了眼老人和他身边的小姑娘,“我是来报到的。”
“叫什么名字啊?”
“方言。”
“噢,你就是方言啊?”
老人和小姑娘立刻眼前一亮。
(ps:1979年到1980年是朦胧诗争议最大的时候,主流诗歌界一度很排斥朦胧诗,《今天》期刊在1980年10月被勒令停办)
来自王安忆的散文里《回忆文学讲习所》。
第35章 宿舍里各个都是人才
“老师,您认识我?”
方言左看看老先生,右看看小姑娘。
“你的《牧马人》、《黄土高坡》,我想现在的文学界,应该很少有人没读过。”
老先生笑容和善。
“不敢当,您过奖了。”
方言反手一问:“老师,怎么称呼您?”
“叫我古老师就好,希望你继续努力,在讲习所学习这段期间,争取写出超越《牧马人》的作品。”古老师勉励了几句。
方言一脸认真,“我一定尽力而为。”
“嗯,不骄不躁,稳如磐石,怪不得李老对你有那么高的期望。”
古老师对着花名册看了一眼,“把伱的介绍信和证明拿出来吧。”
方言从挎包里取了出来,信息核对无误之后,古老师看向一旁的小姑娘:“小姜。”
“你领着小方同志去安排好的宿舍吧。”
“麻烦您了。”
方言冲他们点头,“也麻烦小姜老师。”
“不用客气,叫同志就好。”
小姜听到大名鼎鼎的方言喊自己“老师”,心里美滋滋,“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不用,我一个人能行。”
“那就跟我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她嘴里知道,文学讲习所百废待兴。
目前,在职的人员寥寥无几。
整个筹备组,除了她姜丹以外,所长李清泉,副所长徐钢,以及刚才的古剑之几人,另外,还有几个驻校的老师兼职帮忙。
而真正负责教学讲课的老师,不是文坛大佬,就是名牌大学的中文系老师,平时不参与讲习所的日常工作,管理模式、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都模仿老大哥的高尔基文学院。
“那边是图书馆。”
“校舍后面是操场,有篮球架……”
在姜丹的介绍下,方言好好地打量着校舍,几排平房,非常简陋,路上长满了杂草。
宿舍是四人一间,他被分到靠外的一间。
一推开房门,卧室坐北朝南,后窗正对着后院,一阵阵微风吹过,灰尘漫天飞舞。
就见两个人麻利地打扫着卫生。
“额滴老天爷,这不是岩子嘛!”
“莫伸!”
方言大为意外,“蒋紫龙!”
“哈哈,颁奖大会一别,本来我以为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你,没想到竟这么快!”
蒋紫龙倍感惊喜。
“我也一样,想不到会这么巧,把我们分到一间房。”方言和他们握手,“缘分呐!”
“可不是嘛,真是缘分。”
蒋紫龙语气里透着激动。
莫伸不禁感慨:“这下好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聊文学、聊创作上的事了。”
三人边闲聊,边分工明确地打扫。
而后,聊到了最后一名室友,他们打赌竞猜,蒋紫龙猜是‘沪市’,莫伸说是‘晋西’。
方言想了想,“我猜是冀北。”
结果,一个也没猜对。
“我叫古桦,来自湘南郴州。”
古桦掏出相思鸟牌香烟,分给三人。
那不就是《芙蓉镇》的作者嘛!
方言接过烟,主动给古桦介绍起他们。
“这位是蒋紫龙,那位是莫伸。”
“你就是蒋紫龙!你就是莫伸!”
古桦激动不已,使劲握手,等轮到方言自我介绍,惊异不已,“你就是方言?早就听从文代会回来的朋友们说你很年轻,但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年轻。”
方言咂摸着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余光里,明显能注意到蒋紫龙三人眼神里流露出羡慕,毕竟他们都比自己大上一轮。
自己这年纪,别说在这个寝室,就是在招生的34名学员里,也是相当扎眼。
好在他们不是嫉贤妒能的人,说话好听,人又很好,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对小老弟的宠溺和呵护,方言也欣然接受“寝室老幺”的身份。
正当整理床铺,背后传来莫伸的声音:
“岩子,这是陆遥托我交给你的信。”
“怎么不直接寄到我家,或者编辑部?”
方言皱了皱眉,“还让你跑上一趟。”
“具体的内容我也不知道,陆遥只说是感谢信,邮寄给你,显得不庄重,本来他要来趟燕京,亲手交给你,但有事耽搁了。”
莫伸解释道:“这不,听说我要到文学讲习所学习,就把这事拜托给我。”
“感谢信?”
方言拆开信封,读了起来。
就见开头写着“方言同志吾弟”,不禁挑眉,陆遥跟我称兄道弟,不错不错。
“好长时间了,不知你近况如何。”
“先谈一下我的情况,原以为我的那篇稿件到你们那里,如果还维持‘死刑原判’,我就准备把稿子一把火烧掉,但我没想到你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个惊喜,把稿子推荐到了《当代》。
一下子,给绝望的我带来新的希望。
结果出乎意料,小说竟得到了编辑部的很高评价,秦兆阳同志也给予了热情肯定,《当代》已经决定发表我的小说,5月初发稿。
《惊心动魂的一幕》将发在我国最高文学出版单位(人文社)的刊物上,这是一个莫大的荣誉,无疑是我的文学生活道路一个最重大的转折……
这都多亏了你!
方言,你是我陆遥的恩人!”
“陆遥在信上怎么说的?”
莫伸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遥的《惊心动魄的一幕》,被《当代》看中了,很快就能发表了。”
看完最后一句“千言万语,唯有一句感激”,方小将收回视线,感觉自己距离收服陆遥为将又进了一步。
“当代?!”
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对啊,岩子,陆遥不是投稿到你们《燕京文艺》,怎么突然又变成《当代》?”
莫伸不了解此中事由。
方言如实地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总不能看着这么好的作品真的被陆遥烧了吧?”
“嘶!”
古桦仿佛重新认识他般,上下打量,“岩子,看不出来,你还是《燕京文艺》的编辑。”
“助理编辑,不值一提。”
方言摆手:“不过也能在编辑部说上几句话,如果你们有什么好的作品,可以来找我,我们《燕京文艺》,可是相当地求稿若渴。”
“一定,一定!”
蒋紫龙、古桦等人立刻肃然起敬。
方言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尊重。
这年头,文学杂志的编辑比作家牛,相当于金融圈的风险投资人。
作家都要“磨”着编辑,如果一个文学编辑发了作者一篇小说,他的命运可能从此改变,试想一下,如果不是编辑发了余桦的处女作,他今天可能还是一个诊所的牙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