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就在他准备动笔的时候,门被敲了几下。
沈雁氷住院期间,基本上高挂“谢绝见客”的免战牌,就算探望,也要先过了沈霜陈晓曼这关,能见到面的,都是交情匪浅的人。
一推开门,果然不出所料。
“曹公好。”
“小方,你是沈兄的弟子。”
万佳宝摆手,“改口叫我‘先生’就好。”
“万先生。”
方言重新唤了一声,招呼着万佳宝和万芳坐下,“老师正在吸氧,您坐着等一等。”
说话间,就见插着管子的沈雁氷,从棉被下面伸出骨瘦如柴的右手,指指鼻子,又在半空中按了两下,脸上露出欢迎和歉疚的神情。
万佳宝抓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您喝水。”
方言给他们端来水。
当热水冷却以后,差不多也到了揭掉管子的时候,熟练地帮沈雁氷拔掉,扶他坐起来。
万佳宝寒暄了几句,问到身体状况。
“还是老毛病,肺气肿。”
沈雁氷不禁失笑道:“经常气喘,缺氧,每隔一刻钟,大夫给我吸氧一次。不过这次发现肾脏有变化,老是低烧,三十七度多点。”
看着方言忙前忙后,万佳宝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之色,“沈兄教出了个好学生啊。”
“哈哈哈,夸你呢。”
沈雁氷向方言开起了玩笑。
万佳宝直说,在看《暗战》的时候,就觉得方言不俗,天赋异禀,没想到在沈雁氷指导下,进步得这么神速,竟然已经能写出《大秦之裂变》这样披着历史文学外衣的改革文学。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沈雁氷语气欣慰道:“我没教他多少,主要靠他自己的悟性和才华,你也知道,文学是需要悟性和天赋的,而这两样是没法教的。”
“是啊,看到他,我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伱我。”
万佳宝望着方言,满眼都是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先生,您过奖了。”
方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沈雁氷就不必说了,单单万佳宝,23岁就创作出了处女作《雷雨》,这可是“华夏话剧现实主义的基石”,之后几年,更是进入创作的黄金期,写下了《日出》、《原野》……
跟他一比,方小将就显得不够看了。
“他啊,可比不了当年的你。”
沈雁氷话虽如此,但笑得很灿烂。
万佳宝道:“不能这么说,当年如果我没有得到李兄、沈兄的支持,恐怕到现在,还是一个穷小子。”
“我顶多就是写了诗而已。”
沈雁氷说:“主要是老巴,当年《雷雨》那部戏,我陪着看的,他可是流了四次泪,我还从没有看到有一部戏能这么感动他的。”
两人叙起旧来,你一言,我一语,方言才知道,原来沈雁氷和万佳宝的交情这么深厚。
《雷雨》在沪市公演三个月,轰动全城,沈雁氷特意写了一首《赠曹|禺》的贺诗。
“当年海上惊雷雨,雾散云开明朗天。”
“阅尽风霜君更健,昭君今继越王篇。”
沈雁氷慢悠悠地念了出来。
“如今是不行了。”
万佳宝苦笑,“去年,李兄就来信劝我多写,这不前不久,又收到了黄永钰的一封信,说不喜欢我现在的戏,一个也不喜欢。”
黄永钰?
那不就是画出生肖邮票的‘猴票之父’嘛?
方言挑了挑眉,默默吃瓜。
万佳宝叹了口气,说自己朋友很多,但现在只有黄永钰会这样直接、严厉地批评他。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慢慢来。”
沈雁氷宽慰了几句。
万佳宝转头看向方言,“你千万要以我为戒,一定要在年轻富有创造力的时候,多多创作,多写几部像《暗战》、《大秦之裂变》这样的好作品,要不然,等老了,唉~”
“先生,我会的!”
方言毫不担心,自己可是开挂的。
“我到沪市出差的时候,沪市话剧院的同志把改编的《暗战》,排给我看,排演得非常出色,当然,这也是因为原著本身足够出色。”
万佳宝称赞了几句。
“沪市话剧院还邀请我去看首演。”
方言笑了笑。
沈雁氷突然问道:“万兄,《暗战》适合改成话剧,《大秦之裂变》有没有改编的潜力?”
“当然,比《暗战》更有潜质!”
万佳宝回道:“如果改得好,搞不好不只是历史巨制这么简单,在这个改革风起的时期,说不准会是掀起改革大潮的大戏!”
方言眯了眯眼,能听出沈雁氷的弦外之音,是希望人艺能把《大秦之裂变》改编成话剧,为今后波澜壮阔的改革大戏,量身定制。
钱不钱的,倒是小事。
一旦成功了,包括文艺界在内,对自己、对《大秦之裂变》的争议,也算是盖棺定论。
人艺大戏,正面典型!
到时候在全国轰动,赢得喝彩和掌声。
沈雁氷的良苦用心,自己看得出来。
万芳和万佳宝自然也看得出来,回到家里,万芳一改之前的沉默,好奇地问道:
“爸爸,沈伯伯对这个弟子是不是太……”
“太好了,是吗?”
“嗯,您不觉得嘛?”
“这就是沈兄的为人,他不管对文坛的同辈,还是晚辈,都非常照顾,你爸爸我,早年就受过他很多的关照,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万佳宝道:“更何况小方是沈兄的关门弟子,明白‘关门’这两字的份量嘛。”
万芳道:“那您准备答应沈伯伯吗?”
“为什么不答应呢,我本来就很看好《大秦之裂变》,这是到现在为止,我看到的最好的一个话剧模子,比《王昭君》还更有潜质!”
万佳宝话里带着一丝喜悦。
“您这么看好,要不您亲自来改?”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既然李伯伯、黄叔叔都劝您多多创作,既然您觉得《大秦之裂变》那么合适,干脆就出手,证明您自己如今宝刀未老。”
万芳道:“没有‘英雄迟暮’这一回事!”
“你啊……”
万佳宝笑骂了两句,打发她到客厅。
自己一个人来到书房,桌子最底下的抽屉上着锁,解锁以后,从里面取出了两封信。
一封来自黄永钰,就见上面写着:
“我不喜欢你这些年的戏,一个也不喜欢,你心不在戏里,你为势位所误,你泥溷在不情愿的艺术创作中……”
眉头皱了下来,再看另一封来自李尧堂:
“但是我要劝你多写,多写你自己多年想写的东西。你比我有才华,你是一个好的艺术家,我却不是,你得少开会………
多给后人留一点东西,把你心灵中的宝贝全交出来,贡献给我们华夏的文化事业!”
两封信读完,眉头拧成了一团。
万佳宝从抽屉里取出一沓又一沓的话剧剧本,这些都是自己这么年攒下的,随后一翻。
每翻一次,都叹了口气。
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桌上,却发现登着《大秦之裂变》的《人民文学》,不见踪影。
“芳芳!”
万佳宝走出书房,询问起下落。
万芳捧着本杂志,没有反应,看的出神。
万佳宝又轻轻地喊了一声。
“爸爸,看这个!快看这个!”
万芳把最新一期的《华夏青年》递过去。
万佳宝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然后看向期刊,就见醒目的标题,映入他的眼帘——
《努力奋斗,文化自信,才能实现华夏复兴》。
更重要的是,上面内容全都来自一个人。
方言!
又是这个小方!
(ps:《华夏青年》在人生大讨论的时候,发表过一篇叫《努力奋斗,才能实现华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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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什么叫顶流
燕京大学,西校门。
季羡霖一身布衣布服布帽,双手放在背后,静静地站在石狮子的面前,耐心等待。
不一会儿,一辆红旗小轿车开来。
从里面走出一个光着头佝偻着背的老人,虽然年迈,但眼睛炯炯有神,如钢锥般尖锐,嘴唇紧抿着,微微上翘,看上去十分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