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话,都是军情太急。”
夷男也是故作慷慨,笑着说道:“我也忽略了,忘记应该提前派人前去交待一下,不瞒古将军,我还准备了大量的粮草辎重,用来招待右贤王呢,早知道就提前送去了.”
“哦,没想到夷男大首领对右贤王如此忠心。”
古仁图眼前一亮,顺势说道:“即然这样,也不能屈了大首领的一番好意,等会儿我回去的时候,就把这些物资带回去。不瞒大首领,我大军出征日久,耗资糜费,目前军中后勤还真有些接济不上了。”
“有了大首领的补充,右贤王想必对大首领的忠诚,也会更加认可!”
呃.
夷男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应付过去就完了,何必要提起其它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下好了,还要陪上一大笔粮草。
夷男看着面前的古仁图一脸亲切的笑容,期待的看向自己,一时场面陷入尴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
而孛贴却是机灵的接口道:“应该的,应该的,本来没有迎接大军就已经够失礼的了,我薛延陀做为半个东道主,理应接待,这些物资早就准备好了。”
“就是古将军不来,今日我们也要启程给右贤王送去。”
在孛贴的圆滑应对下,古仁图也挑不出半点儿毛病,随后在大帐举行了隆重的午宴,在夷男和众多将领的典意奉承下,一行人喝的五迷三倒,宾主尽欢。
“大大首领啊,你果然是个爽快人。”
临走前拉着夷男的手,古仁图看着空手而来的马队,现在的赶着数十辆马车,上面装满了各种物资,而自己的亲信手下又抱着两个装着金银的小箱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热情的说道:“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呵呵,当然,大家以后同在右贤王帐下为将,愚兄虽然痴长将军几岁,却不如将军熟悉右贤王的脾性。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还望将军在右贤王那里多多美言几句?”
“战事马上就要展开了,灵州这边脱不开身,我就不去拜访右贤王了。”
看着又是一批物资送出去,夷男心疼的仿佛要滴血,可八十八拜都拜过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
夷男不敢马虎,在这最后的关头,强压怒火,挤出笑脸继续说道:“那我们就说好了,三天之后,由右贤王的大军首先对丰州一线发起攻击。”
“逼大唐将关内道中部的军队抽调到黄河一线,然后我这里趁虚而入,攻入灵州,然后抄唐军的后路,里应外合,攻破大唐黄河防线。”
‘嗝’
古仁图醉气熏熏的打了个酒嗝,拍了拍胸脯:“夷男兄弟放心,我们大军粮草不多,没那么时间和唐军消耗,大王还指望着打破丰州,用缴获来补充军用呢?”
“就这么说定了,感谢夷男兄弟的款待,我这就先回去复命了。”
看着古仁图的车队缓缓离去,夷男的刚刚笑脸瞬间阴寒似水,眼中充斥着凶厉的杀气,两手紧紧的握成拳头,这右贤王抢了自己的额尔齐斯河谷地。
杀了自己的前锋大将谷射,俘虏了自己十多万大军不放回。
这次又敲诈自己一笔物资,又欠了薛延陀一笔新债啊?
夷男咬牙切齿道:“哼,若不是为了大局,刚刚在帐内,就招人此僚碎尸万断了!”
“大首领,不管怎么说,这右贤王还是被我们应付过去了。”
图尔不答见夷男心情愤怒,不敢上前接话,孛贴倒是不在意的安慰道:“只要突厥和大唐一交战,那后面就容不得他们不继续了,最后双方的投入都会越来越多,最终两败俱伤。”
“为了大局,您就暂忍一时罢!”
“唉你说的我都知道。”
夷男缓缓摇了摇头:“我是心疼这些物资,要知道我们的用度也很紧张。三十万大军,离了草原,我们的军资也只够用上一个月,现在又给了他们一部份,剩下的只能撑上二十多天了.”
“大首领,有舍才有得,往日失去的只不过是让右贤王帮忙保存而已。等到您打败右贤王,成为草原的霸主,新的大可汗,整个草原乃至天下都是我们薛延陀的,还愁这点物资吗?”
夷男是个志向宏大,眼光长远野心家,更是个笃信大投入才有大回报的赌徒,默默的点了点头:“不错,这突厥兵力比我们还要多上两三倍,他们的后勤也很紧张。”
“不然,古仁图就不会借故勒索我们了?”
“这么多人,由不得右贤王耽搁,估计这两天就会开始试探性的进攻了。”
“多派些探子,在前线盯着,随时报各前方军情。”
孛贴连忙应下:“是,大首领”
第916章 识破计谋
2024-07-13
翌日上午,古仁图回到了位于阴山脚下一的突厥大军营塞,进入李言的王帐中,向李言汇报了前去薛延陀的情况。
得知古仁图又勒索回来一大堆物资,李言大加赞赏。
古仁图对夷男的评价很高:“大王,看来这夷男是真心投靠,面对我的质问,夷男甚是惶恐。当着臣的面,多次让我代他向您请罪,并且还解释了没有前来拜见的原因。”
随后,古仁图将孛贴的那些理由说了一遍,最后老实说道:“大王,臣觉得夷男说的有道理,现在马上在打仗了,还是要以战事为重,就别和他计较那些繁文缛节了。”
李言暗叹一声,也就古仁图这种头脑简单人会相信夷男的托辞。这个时代的中原,文化普及都不高,更何况是草原人,生活原始,茹毛饮血,可以说头脑还比较单纯。
也就一些上层的贵族,知道开眼看世界,会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中原去学习。像夷男在小的时候,就被其父处罗亲自携带礼物,企图拜入张玄素门下,学习统治部族的霸术。
是以除少数大部族首领的子嗣,学过一些知识外,大部份人见识不广,思想简单。
任何一个中原文士,只要不怕环境恶劣,都能在草原都能混得如鱼得水,被奉为智者。
像古仁图这样的奴隶出身的大将,更是不知人心险恶,虽然现在成为统领大军的将军,其实不过是李言的一个传专筒罢了,并没有独当一面的智慧和能力。
李言叹了口气,问道:“古仁图,你亲自去了这一趟,本王之前吩咐你的事情,可有观察清楚?”
“有的,大王,您亲自吩咐的事情,臣哪敢忽视。”
古仁图开始回想着:“夷男的大营驻扎在灵州城外的贺兰山脚下,与灵州城隔着一道黄河,成犄角之势。在夷男帅帐所处的高地,就能看到灵州城头的唐军大旗。”
“夷男三十万大军,扎下了两个庞大的营盘。”
“一南一北,两大营中都是十五万人,靠北的营盘外围四周挖了一米深的壕沟,马车在边缘做为阻碍围了一整圈,中间都是营帐。而南边的营盘则只是立了一些两三米高的木栅栏,其他就没有了。”
“不过,灵州城倚黄河而建,那边的黄河虽是主道,可两岸都是石块儿垒砌,中间一条狭窄而河道,水高浪急,深不见见底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奔腾而下。”
“根本无法涉水渡河,一块大石扔下,转眼之前,就消失无踪。”
“就连行船都不可能,只有灵州城外的的吊桥可以连联通往来。不像咱们这边,丰州城外的黄河滩水浅杂乱,大军可以涉水而过。”
李言眼中幽光一闪,问道:“如此险要之地,可谓易守难攻,若是让你去攻打灵州城,伱怎么办?”
“不可能。”
古仁图断然道:“大王,就那条河,除非潜入内部,夺下吊桥,然后放大军过河,不然再多的大军也越不过去。”
“即然这样,那我问你,夷男又有什么能力打下灵州,抄唐军的后路呢?”
古仁图一下被问傻眼儿了,转了转眼珠,最后试探的说道:“大王,他现在还是大臣的唐子,你说会不会以增援的名义,灵州那边的唐军请他过去呢?”
李言看傻子一样的看了古仁图一眼,摇了摇头:“夷男心计深沉,野心勃勃,虽然名义是上大唐的臣子,实则桀骜不训,阳奉阴违。和大唐早就离心离德,以前大唐就不怎么信得过他。”
“现在不过是碍于我们的压力,大唐才会暂时容忍,何况侯君集必然会将图尔不答的意图告知大唐,在得知夷男有可能和我们里应外合的情况下,更会多加防备。”
“怎么可能让他把军队调入关内,大唐国内没有军队了吗?”
古仁图再傻也明白李言的意思了,诧异的问道:“大王,即然夷男无法攻取灵州,那他为什么又和我们说要夹击大唐?”
“不是夹击大唐,而是和大唐一起夹击我们?”李言这才缓缓说道。
古仁图脸色骤然一变,豁然起身,脸色凌厉起来:“大王,你是说夷男包藏祸心,把我们诱来南方,是为了害我们。”
“不错,夷男这人,颇有些心计。”
李言解释道:“之前我们的交战,杀了他部族的三四万人,又吞并了十万降卒,还占领了他的额尔齐斯河谷地,他非但不计较,还送给我们大量金银,并且携带部族投靠我们。”
“古仁图,你在草原上生活了这么久,可曾见过这么大方不记仇的人?夷男若是这样的老实人,又怎么能在短短五六年时候,打下诺大的西北之地?”
见古仁图脸色难看,李言继续道:“可我们远在草原腹地,他拿我们没办法,所以才以合击大唐的名义,诱我们南下,然后挑起我们和大唐的战争,利用大唐来消弱我们。”
“一旦我们不管不顾和大唐开战,他就会坐山观虎斗。”
“等到我们陷入和大唐的鏖战中,损失惨重,向他求援的时候,他就会以支援的名义,来到我军后方,悍然发动突袭,我们就会重复六年前定襄之战颉利的下场。”
“到那时,他就会领着唐军和薛延陀的联军杀入草原,彻底灭亡我们突厥汗国,取而代之。”
“我能给他的再多,也比不上草原大可汗的位置。”
古仁图此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枉他还因为前段时间的顺风顺水,麾下大军膨胀而觉得自己水涨船高,也具备了高超的水平。现在看来,自己被心怀叵测的对手玩弄于鼓掌之中。
若不是右贤王识破了对方的诡计,等待自己的就是灭顶之灾。
诺大的汉子一脸羞愧的看向李言:“大王,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夷男诡计的?”
“在图尔不答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夷男想干什么了?”
“呃”
古仁图一脸诧异:“那个图尔不答说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啊?您怎么么会看出来的?”
‘我知道他那样想,因为我也想那样!’
李言看着古仁图脸上写满了憨直,无奈的说道:“这个我很难给你解释,以你的智商也很难理解。”
古仁图这次是被深深的打击到了:“即然您早就识破了夷男的诡计,为什么还要南下,不如咱们现在就拔营北上,趁着和大唐还没交战,早点回去?”
“古仁图,临阵退缩,转身而逃,这就是你的办法?”
见古仁图竟然想逃走,李言脸色一变,劈头盖脸的训斥着:“早就和你说过,居上位者靠的是头脑,不是勇力?”
“你之前带一万两万人还可以冲锋陷阵,现在咱们麾下动不动就是几十万人,还是大几十万。排兵布阵,料敌先机,观察敌情,把控全盘这些事情才是统帅需要做的。”
“夷男的歹毒用心,我就是没看到,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而你呢,这次本王让你亲自前去,我问你,即然要开战,薛延陀部族的军士可有加紧训练?营内是否屯积军资?人员往来是否密集?那些开战前的准备事项,他们可有在进行.”
“薛延陀的营塞北营有壕沟和马车阻拦,利于守而不利于攻,而南边只有木栏栅,一马平川,利于骑兵快速集结。“
“通过他扎下的营塞就可以看出来,北守南攻,他对我们的戒心,要远远高于大唐,不然为什么重北轻南?这不是防范我们,又是防范谁?为将者,要通过这些蛛丝马迹来推断敌人的意图。”
“这些都摆在眼前的,你却视而不见,又怎么能判断敌我呢?”
一席话说的古仁图哑口无言,脸色惭愧,默默的跪在了地上。
“以前你只是一个人,现在你是几十万大军的统率,那么多兄弟们把命交给你,他们背后也有父母妻儿。你一次判断失误,无数草原百姓就会痛失亲人,孩子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
“你一个人再能打,能杀十人百人,可你能杀千人万人吗?”
“若陷入包围,你能靠自己一个人的勇力从千军万马中,救出这些渴望回家的士卒?把他们交给自己的亲人吗?”
“自古以来,都是责任带来权力,给你升职的时候,你没有半点推辞。可你知不知道,担负不起这些责任,一战下来,你就会被这如山岳般沉重的责任压的粉身碎骨。”
看到古仁图脸色苍白的趴在地上,魁梧的身躯就算是跪在那里,也如同一只黑熊。
但这样的古之恶来,此时却如同犯错的孩子,一脸的惶恐,。
李言也是叹息一声,现在的情况,又何尝不是自己有意纵容的结果。对于是否培养教育属下们,李言也很是犹豫,他是打心眼儿里不想这些人真的像中原的将领那样,运筹帷幄,才智高绝。
草原人得天独厚,已经拥有这个时代最强的战争资源战马,若是再具备了头脑和思想,成批的出产卓越的军事指挥人员,那对于中原来说,就是灾难性的存在。
是在以统治草原的过程中,李言也有意识的去挑选那些能打敢拼却没什么头脑,或者心智略深却无法上战场的。
让文武隔绝,而自己从中调和,将上层的统治架构给撑了起来。
依李言的才学,完全可以设计出适应草原的上层管理系统,但他却视而不见。
用最粗浅简单的方式,笼统的管理突厥汗国。
就是怕这些人一旦学会,见识了优良统治系统对于基层高效的运作,所爆发出来的超级战力,继承下去。到时候自己离开了草原,甚至离开了这个世界,中原人又该如何抵御强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