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上尉，现在人手紧张，天亮之后鬼子又会大举来攻。我建议就让六连的弟兄们安眠在这里吧，他们生前誓死守卫阵地，死后也应该在这里看着，看着我们给他们报仇，打跑日本侵略者！
如果嫌地方小了，咱们立刻着手扩大。
你觉得呢？”
莫凡定定地看着死去的弟兄们，许久之后才轻轻颔首。
在胡琏和孙可大的带领下，夜袭队的弟兄们同时动手，将所有死去的六连兄弟埋葬在阵地的后山。
胡琏亲眼看着六连全军覆，没有派出援兵，心中或许也有些愧疚，也亲自动手埋葬死去的兄弟。
为了防止丧尽天良的小鬼子刨坟，没有给弟兄们立碑。
一切做完之后，莫凡跪在弟兄们的坟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等他再次起身时，已经看不到犹豫和彷徨了，身体挺拔，目光锐利，寒芒阵阵，咄咄逼人。
一些看过人头京观的66团弟兄见状微微后退了一小步，他们能够感觉得到，莫凡身上散发着死神一般的气息，让人的汗毛不自觉的竖起。
莫凡身上的气质让二营长孙可大感觉陌生，他之前只是觉得莫凡有理想，有信念，并愿意为之付诸行动。
如今再看莫凡，理想和信念依旧存在，但是多了一些让人敬畏的凌厉和刚强。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涅槃吧…………”
孙可大在心里自言自语。
胡琏也觉得莫凡的气质不同寻常，不过他没有大惊小怪，眼中反而还露出了赞许神色。
天边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胡琏让弟兄们加强工事。因为天明之后，小日本一定会在飞机和舰炮的掩护之下继续猛攻这片阵地。
“莫凡，现在部队的情况你应该是清楚的。”胡琏看着远处的罗店对莫凡说道：
“六连只剩下你一个人了，现在团部和旅部都没有多余的补充兵员重建六连。小鬼子来势汹汹，这场战争不知要打多久。
牺牲和殉国是常有的事情，希望你能够尽快的从悲伤中走出来，继续义无反顾的杀敌报国。
这段时间你暂时留在团部，听说你懂日语和英文，刚好帮忙翻译一下缴获的日军文件。”
胡琏知道莫凡是个人才，想带在身边慢慢培养，同时也给莫凡一段调整的时间。
这样的安排也是出于好意。
不料莫凡竟是摇了摇头，声音坚定地道：
“谢谢团长的好意，不过我不想留在后方，想和前面的弟兄们一起杀鬼子。”
莫凡的单兵作战能力毋庸置疑，可胡琏觉得战场上单打独斗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继续挽留道：
“在团部也能上战场杀鬼子啊，你没看到我都站到阵地上来了吗？”
莫凡却还是摇头，道：
“团长，哪怕当不成军官，卑职也要杀鬼子，您就把我当做一个普通士兵使用吧。”
莫凡如此坚定，胡琏心里有些生气，觉得这个年轻人不识好歹，沉思半晌后没好气地道：
“这样吧，你暂时到团部特务连当个副连长，等有合适的机会再安排你接任连长。”
团部特务连算是精锐部队，经常执行攻坚任务，莫凡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天色微明，勉强能够看到一些鬼子部队在紧张的调动。
胡琏对莫凡非常信任，他抬手指向罗店，说道：
“师部和军部已经决定了，今夜全线反攻。第14师、67师、98师、炮兵第16团等会和咱们11师一起，同时攻击日军第22联队和第44联队，争取重新夺回罗店，阻止敌人向内陆渗透！
我团的任务是从南面攻击罗店的大洋房！”
莫凡的眼睛眯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第二次罗店反攻战，土木系18军投入所有精锐力量，反复冲杀鬼子在罗店地区的第11师团，各部官兵作战英勇，前仆后继，但是遗憾的是，付出重大牺牲后也未能收复罗店。
莫凡不断的在大脑里回忆罗店绞杀战的细节，眉头越皱越深，眼睛越眯越小。
胡琏在边上说道：
“一会儿你先随我返回后方阵地，这里交给二营长他们坚守，晚上全军反击，那时每一个人都需要上前线。”
沉思中的莫凡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第8章 楞娃和罗老爹
“轰隆隆…………”
罗店方向传来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听上去好像闷雷一般敲在人的心口上，心脏隐隐发痛。
66团特务连的弟兄们面上挂着忧色，很多人无心吃饭。
时而还有人唉声叹气，似乎是在担心前线阵地上的兄弟。
在众多忧虑的人群中间传来一阵碗筷清脆的碰撞声，同时还伴随着食物进口的哗啦声音，显得非常的不协调。
众人收回忧虑的目光，顺着声音望过去。
一个赤裸上身的人坐在门槛上，几乎把脑袋埋进饭碗里，好像饿死鬼投胎，不断的将食物扒进自己的嘴巴里，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很多人甚至怀疑他们吃的不是同一种东西，否则那个弟兄怎么会吃得如此之香。
一些了解情况的人低低的和身边的战友介绍，隐隐能够听到一些话语。
“知道吗？昨天晚上，就他一个人，砍了20多个小鬼子的脑袋，堆成小山一样，团长看了都觉得害怕。”
“他是六连连长，六连所有的人都牺牲，不知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见到他的时候，全身像是从血桶里捞出来的一样，除了眼睛和牙齿是白的外，身上全是鲜血和肉块，简直不敢想象。”
“日本人被他吓破了胆，你敢相信，团长带领弟兄们冲到阵地上的时候，狗日的哭爹喊娘的跑了。”
“他现在好像是咱特务连的副连长，那双眼睛像鬼眼一样，扫过来的时候会让你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可不敢招惹。”
“…………”
特务连里的许多兄弟看到了昨日晚间的人头京观，被莫凡身上展现出的死神般的冷冽杀气所震惊。
此刻只敢抬眼偷瞧，不敢直接将目光投过去。
楞娃没有看到昨日晚上的京观，只是听着周围弟兄们的议论，他就感觉毛骨悚然，哪里还有心思吃饭，缓缓挪动屁股，靠近边上的罗老爹。
罗老爹是见过京观的，此时只有他一个人敢光明正大的看向莫凡。
发现楞娃挪动屁股靠近自己，罗老爹怒其不争地抬脚踹了一下楞娃，后者悻悻地笑了一下，没有离开，反而越靠越近。
不远处的莫凡已经把碗里的食物吃干净了，依旧意犹未尽，正在伸长舌头舔着碗底。
罗老爹见状目光微转，揪起楞娃的耳朵，低声说道：
“把你的饭给副连长送过去。”
楞娃看了看不远处的莫凡，吞咽了口唾沫，然后不停摇头，
“我……不敢……送走了，我……我吃什么？”
罗老爹手上微微用力，
“你个瓜娃子，送出去之后吃老子的，快点儿。”
楞娃还是摇头，
“他比传说中的鬼还要可怕嘞，一个人砍了20多个鬼子的脑袋，怕不是人哦，我不敢，不敢。”
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罗老爹揪着楞娃的耳朵，道：
“对于小鬼子来说他才是魔鬼，对我们来说他是打鬼子的副连长，再不去，老子拧掉你的耳朵。”
“为什么呀？”
“难怪你叫楞娃，这个脑子真是不开窍，他奶奶的，跟这样的副连长亲近，到战场上你才能活得久一点。”
楞娃还是不理解，与副连长亲近和在战场上活得久有什么关系？
罗老爹连踢带踹地将楞娃推向莫凡一边。
楞娃只得硬着头皮、壮着胆子靠近莫凡，说话的时候发现嘴皮子抖的厉害，身体也微微发颤。
“副……副连……连长，我……给你……”
正在专心舔碗底的莫凡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年轻的士兵颤颤巍巍的将饭碗递到自己面前，他眼中出现一抹喜色，直接接了过来。
“谢谢。”
或许是因为身体重伤恢复消耗了太多的能量，他感觉自己饿得发慌，能够吞下一头牛。
当前只想着填饱肚子，其他东西暂时不去考虑。
楞娃看到副连长又将脑袋埋进了饭碗里，嘴角抽了抽，僵硬地转过身体，重新坐回罗老爹身边。
特务连里的其他兄弟也看到了这一幕，有人沉思，有人不解。
楞娃和罗老爹分食一碗饭，前者依旧心不在焉，后者的心情似乎很好，脸上挂着微笑。
莫凡风卷残云地将第二碗饭吃进肚子里，才感觉有个七分饱，撇了撇嘴。
当他抬起头来时，周围响起了一阵扒饭的声音。
特务连的弟兄们同时将脑袋垂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饭，动作整齐划一。
莫凡看到一个老兵和一个年轻士兵在望着自己，前者微笑点头致意，后者看上去有些畏惧。
刚才便是那个年轻人给自己送的饭，他也微笑回应。
罗老爹拖着楞娃坐到了莫凡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许久舍不得抽的香烟，大大方方的递给副连长。
莫凡眨了眨眼，没有犹豫地接过香烟。
罗老爹划燃火柴帮副连长点燃香烟。
莫凡深吸了一口，感受着尼古丁在肺里游走，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后感叹道：
“饭后来支烟，快活似神仙。”
罗老爹深以为然的笑了起来。
莫凡以后世的礼节，伸出右手，道：
“莫凡，现在是特务连的副连长。”
“知道……知道……”罗老爹在脏兮兮的军服上擦了擦手，才与莫凡握手。
莫凡又将手伸向缩在后面的年轻士兵，后者没有给予回应，他耸了一下肩后收回手来。
“弟兄们都叫我罗老爹，呵呵……是个老兵油子了。这个瓜娃子叫楞娃，一个月前才参军的。”
莫凡点了点头。
“听您老的口音像是西南人啊，怎么到了11师呢？”
罗老爹的脸上现出众多感慨，最后叹息着道：
“唉，说来话长喽，半辈子在军队里打混，从这支队伍到那支队伍，兜兜转转的…………”
莫凡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