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进口电器紧俏到什么程度呢?
李宗仁的亲戚想买一台彩电,还要西苑机关打报告特批。
(李宗仁亲属买彩电特批单)
就家庭条件来说,何青生、谭庸和许启珍都属于“先富起来”的那批人,估计家里最次也是个万元户。
要说有钱人的烦恼,那就是揣着钱却花不出去。
因为要票啊!
如果平时也就算了,没有进口的买国产的、没有电视买收音机,日子怎么不是过?
可遇到关键时刻,少了这些东西还真不行。
比如:结婚!
隔壁老王家娶儿媳妇买了台12吋的黑白电视机,咱儿子结婚,不买个14吋的大彩电,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
说到底,还是个攀比。
只要能把面子撑起来,用一比一的比例换侨汇券算得了什么?
不怕换得多,就怕没人换!
紧急时刻连1比2都有的是人愿意换。
于是顺理成章,陈凡手里的50000元侨汇券,还真就被包圆了,而且除了文化厅、宣传部这两个单位的主要领导捡了点便宜,其他都是被作协内部人换走的。
这一次也让陈凡见识了作协会员们的实力。
平时一个个看着不起眼,好多都抽着3、4毛一包的烟,穿着便宜的布鞋、棉布衣服,戴一块只要80块钱的老手表,没想到掏钱换侨汇券的时候贼利索。
差点连陈凡兜里仅剩的1750元都给掏走。
陈凡将全部钞票清点完毕,一扎扎的放进背包里,心里美滋滋。
寄出去38万,没想到手里还有7万7,哎呀,钱多了也是烦恼呀!
这些钱他就不准备给张师父寄过去了,之前的38万已经足够表态,应该不会有人再想打他的主意。
至于这点兑换侨汇券的钱,他准备留着以后办出版社用。
等到今年年底,开完会之后,他就可以用这个作为理由,提出挂靠办出版社的要求。
有条件就办杂志社,条件暂时不成熟的话,就办出版社,专门出版自己的书,那才是纯赚!
稿费?
算个屁。
……
将钱收好,转头看了看眼睛都红了的许启珍,陈凡无奈地说道,“许姐,我这儿就剩1750的侨汇券了,你总得给我留点儿吧。”
许启珍叹了口气,“本来吧,我那表妹看中的是一台14吋日立彩电,价格是1200,可是后来不知怎么滴,她就想要另一台18吋的大彩电,那个就贵了400块,这不侨汇券就不够了吗。”
说话的时候,眼睛还盯着他的口袋。
至于何青生和谭庸,他俩早就跑了。
说不定现在就躲在家里看彩电呢。
陈凡将背包放在一旁,看着她说道,“你不是换了2000吗,1600还剩了400呢。”
说话的时候,心里不禁感叹这时候的电视机真不是一般的贵。
平均工资普遍只有35元的情况下,一台电视机竟然要3、4年的工资,离谱。
他还不知道,再过两年,也就是80年的时候,上级放开电视机价格,14吋进口彩电立马涨到2300,18吋彩电涨到3200元。
之后一路狂奔,等到80年代末,一台日立的大彩电竟然要一万多!
80年代啊,那可是“万元户”还很吃香的时代,全部身家竟然还不够买一台进口大彩电。
这种情况要等到90年以后,国产彩电大量上市,才将电视机的价格打下来。
陈凡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价格走势,却也知道80年代彩电的利润有多高。
除了彩电,冰箱和空调也是高价电器的代名词,可就算这样,也依然供不应求。
所以说,任何时候都不缺有钱人,区别只在于有钱的不是我而已。
想到这些,陈凡心里想着等什么时候搞几条进口生产线,也能为自己的钱包增加一点深度和厚度,努力做个不为人知的有钱人。
然后就听见许启珍说道,“刚才你是不是只顾着数钱,都没听我说话?”
陈凡面不改色心不跳,直接扯开话题,“我要是多换给你,何叔和谭叔那边怎么办?”
许启珍竟然没有发现,摆摆手说道,“他们你不用管,我还没跟他们算账呢。我是有正事儿,表妹要结婚,他们就是纯属享受,一点正事都不办。”
然后口风一转,“我也是没办法啊,就这么一个表妹,家里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那不是洗衣机和冰箱也买了进口商品吗,这就花了1000出头,还好之前他们想办法凑了点侨汇券,这才勉强够用,但是现在这一换,又不够了。”
她对着陈凡拱手笑道,“就当姐求你,帮帮忙,好不好。”
陈凡轻叹一口气,“我还想买台彩电,算了,谁让你这么照顾我呢。”
他从口袋里摸出侨汇券,数了4张递过去,“可不能再要了啊!”
“那不能。”
许启珍拿过侨汇券,掏出一叠钞票拍在他手里,“姐记着你的好,咱们以后见真章!”
说完起身就跑。
陈凡看着她的背影呵呵直笑。
今天何青生和谭庸都没有出现,就足够说明问题,这是给许启珍创造机会啊。
不过,一个三十多岁的副厅级,还是女同志,以后前途完全可以预见。
这个姐认得不亏。
至于那点侨汇券,就更不值一提。
他在地委的老屋里还有一屋子的家电,连空调都有,电视机也是19吋的金星大彩电,还需要什么侨汇券?
最多也就是买点进口零食给小姜寄过去。
……
先去百货商场扫货,把侨汇券350块的零头花掉,然后弄了个箱子打包,再给小姜写信。
办公室里,陈凡一手拿着笔,一手抓着脑袋,在信纸上抠文字,“丽丽、见字如面。”
然后就不知道怎么写了。
作为一个95后,陈凡就没写过情书,年少时不懂,成年后谁还写信?
聊微信都嫌慢,都是直接打电话好吧。
更何况他之前可没谈过恋爱。
呃,就算身边的同学朋友有谈恋爱的,也是三五句就勾搭在一起,然后电话撩骚。
情书?
抱歉,他只看过林觉民的“与妻书”,还有鲁迅的“广平兄”。
前者催人泪下,后者真挚笨拙。
都不符合陈大才子的现实情况啊。
可是不写又不行。
姜丽丽一个星期一封信,从京城到长春、从卢家湾到省城,就一封都没有断过,还不把钱当钱,每次用的都是挂号信。
之前的信都还没回呢,要不是中间打过两次电话、拍过电报,再不回信,那丫头能偷偷躲起来哭信不信?!
没办法,抓了两把头发之后,陈凡叹了口气,只能记流水账了。
“来信均已收到,只是俗事繁忙,无暇回信,直至今日稍有闲暇,心中思念无可抑制,方才提笔,倾诉衷肠。”
看着写出来的几行字,陈凡有种撕掉重写的冲动。
是不是太直接了?
要不要委婉一点?
可是那丫头写的比这个露骨多了……真不知道她平时看上去温柔内敛,怎么会写出那么热情奔放的文字?
什么“弟弟、想你”,哎哟,好肉麻。
陈凡咬咬牙,算了,就这么写吧,大家一起麻。
“在京城时买了一块地,就在什刹海的边上,我自己设计了一座房子,你见了一定会喜欢,那是与番禺路的小楼不一样的风景,正如我看你时,时时有不同的风情。……
我现在已经在江南大学求学,追随徐祖瑞先生读书,江大的校园很美,让我时常想起你的容颜……”
咬文嚼字,好不容易写完一封不足600字的情书,陈凡感觉比写一篇60万字的小说还累。
倒不是说虚情假意,只不过身为新世纪的钢铁直男,写这种直抒心意的文字,确实有些脸皮发烫。
摸着脸搓了几下,陈凡将信纸折成一颗心型。
话说这是90年代中学校园里最流行的情书款式,有谁还记得怎么折么?
将信纸放进信封,再将信封放进零食箱。
封口的那一刻,陈凡停了下来。
他看着纸箱口,愣了好几秒,才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抱着箱子走了出去。
……
带着箱子到邮局,有不少人正在排队寄包裹。
这年头可没有那么多的纸箱,主要是缺少透明胶带封口,而且纸箱邮寄也不安全,容易破损。
所以寄包裹一般有两种包装,如果是不容易损坏的,比如衣服被褥这种,就可以直接用布袋,邮局的工作人员会用牢固的针线把包裹缝紧实,除非是暴力拉扯,否则很难破坏。
而陈凡要的是另一种。
用一个小木箱,把零食箱子放进去,再用报纸填充有缝隙的地方,保证不会松动。
最后盖上木板,邮局办事员拿着钉子锤子,将木箱钉紧。
比后世的纸箱牢固多了。
(邮局寄包裹钉木箱)
(邮递包装盒)
邮递费也不便宜,除了要收两毛钱的木箱钱,起始包裹邮递费就是5毛5,如果超重还要加钱。
陈凡给了足足9毛钱,才拿着邮递单走人。
走出邮局的大门,他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隐隐有点后悔。
信写的是不是太肉麻了?
万一要是被别人看见,自己还有脸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