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心中虽如明镜,但有些话却也不好说的过于直白。
短暂沉吟之后,姚广孝哑然失笑,轻声应道:
“倘若真能如此,不失为一段美谈。”
“但……陛下,恕贫僧之言,如若靖难之役,战场杀敌者为太子。”
“想来一切迎刃而解。”
“何奈天不遂人愿,有些东西是注定的。”
“实力滋生野心,有时候到了那个位置,就算不想也会被逼的,不得不想、不得不做。”
“身不再系一人之命,而是成千上万人之命。”
“陛下您说是吧?”
此言一出。
犹如一盆凉水给朱棣从头浇到尾,寒意从后背升起,使其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砰…”
斜靠在躺椅之上的朱棣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擂在地上,眼神之中尽是冷意,愤怒的指着姚广孝,大喝道:
“既然如此,知晓如此结局。”
“你为何当初规劝我立老大为太子?”
“却不建议我立老二为太子?”
“和尚,你是何居心?”
“想看我笑话是吗?”
姚广孝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僧袍,一脸平静的看向愤怒紧盯着自己的朱棣,冲其摆了摆手:
“陛下此言倒是冤枉贫僧了。”
“纵使贫僧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诓骗您。”
“贫僧所做之事,如当初送陛下白帽子之时一般无二,一切不过顺应天意罢了。”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眼神变的无比凝重,意味深长继续道:
“汉王虽有将领拥护,但据贫僧之前观望,终究未曾有半分帝王气象。”
“德不配位,反噬己身。”
“最后的结果怕是会更糟糕,贫僧只不过是选了其中一条,对大明江山更好的一条路供陛下参考。”
“同时也是为汉王争一线生机。”
“以贫僧之能也就只能够做到这一步,望陛下勿怪。”
朱棣双目瞪得溜圆,伸着略显颤抖的手,恨恨的指着姚广孝,大声道:
“你.....”
之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人双目对峙半响之后,朱棣犹如泄气的皮球,神情略显颓废的跌坐在软榻之上。
不可否认。
此言。
当初立太子之位时,他找姚广孝的时候,这混蛋也如此告知他。
那时而言,朱棣心中本意其实是立朱高煦为太子。
也正是因为在姚广孝这里得到如此答案,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改变了主意。
最后将太子之位落在朱高炽的头上。
这些事情,至始至终也不过他们两人知晓。
同时也是他对于朱高煦,心中有着愧疚的地方。
就如同武将们说的那般,靖难之役起兵为止,朱高煦身上泼天之功,别人都能够看的清楚,他又不是傻子,如何能够不知道,不清楚?
何奈江山社稷,大局为重。
他亦不敢仅凭个人喜好、偏爱,而一意孤行。
这也是为帝者,最为无奈的地方。
站立在一旁的姚广孝,看着一脸颓废的朱棣。
过了许久之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惊疑不定之意,眉头紧锁起来,幽幽开口问道:
“陛下,恕贫僧多言一句。”
“这段时间汉王的变化,您可否有派人观察。”
“此番事情操作,究竟是汉王之意,还是背后有人指点?”
“倘若背后有人指点,您可就得当心了。”
“需尽快确定那人身份,事出反常必有妖……徒生变故,可就得不偿失。”
不怪姚广孝如此!
方才从朱棣口中得到的消息。
让他心里不由产生了疑惑了起来。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现了他不知晓的变故。
因就这么些年,他对朱高煦的了解而言。
可以说很多事情、很多话,压根就不应该从朱高煦的嘴巴里说出来,做出来的事情。
就比如就藩、太子之位的诱惑,帖木儿的功绩,以朱瞻基比拟建文帝。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的发展和走向,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觉得异常不可思议。
要不是这事是从朱棣嘴里说出来,他是半句都不带信的。
闻此言,朱棣很是瞥了其一眼,思索了半响后,冲其摇了摇头,道:
“此事,明暗我都曾有让人观察。”
“何奈寻了一遍,未发现丝毫的蛛丝马迹。”
“给我的感觉,老二如同一夜开窍一般。”
“和尚啊!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如此忧心。”
一时之间姚广孝眉头皱的更深了,脸上神情变换,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棣回过神来,沉吟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姚广孝的肩膀,幽幽开口道:
“和尚,要不抽空,你站在远处再好好给老二看看。”
“气运之说,虚无缥缈,世道多变化,因果非天定,你说是不是?”
“呵呵...”
被点到名,回过神来的姚广孝一声轻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回道:
“倘若世道多变化,诸因之果已变。”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君。”
“陛下认为此事是一件值得高兴之事?”
“有时候糊涂,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朱棣闻言一怔,脸上怒意腾升,恶狠狠的剐了姚广孝一眼,怒声道:
“混蛋!!”
“我真想命人将你的这张臭嘴给缝起来。”
第55章 难兄难弟,各有心思
御书房外。
朱高煦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外,低垂着脑袋等候,心中略显有些局促不安。
原因无他。
从鸡鸣寺回到宫中的朱棣,见着静候在门口的他与锦衣卫总指挥使纪纲两人,面无表情的从两人身旁走过,对于两人的行礼更是没有半分回应之意,直愣愣的从两人的身旁走过。
过了没多久,负责宣令的奴婢,传朱棣的口谕,召纪纲觐见,把朱高煦一个人晾在了外面,没做任何的安排。
为此,他还不由小声的问了一声那名奴婢,虽奴婢碍于纪纲在不曾直接示意。
但在带着纪纲离开的时候,还是为其投去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般情况之下,他又如何能够心安的起来。
....
被招进房间内的纪纲,见到斜靠在软榻之上,半眯着双眸的朱棣,没有丝毫犹豫,恭敬无比行礼道:
“微臣参见陛下。”
‘唔....’朱棣微微点了点头,揉了揉略显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搭了搭眼皮瞥了他一眼,出声问道:
“听说你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所为何事?”
闻言,纪纲沉吟了片刻,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朱棣一眼,硬着头皮道:
“启禀陛下。”
“臣这边探得一个消息,不知该不该讲。”
见此情形,朱棣不由皱了皱眉头,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疑惑之意,略显好奇的看向他。
要知道,眼前纪纲总管锦衣卫,负责他在朝中、监测天下的耳目,与任何人都保持着应有的距离,素有冷面、冷血、心狠手辣之称。
对待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从不讲半分情面。
之前他搞骚操作,阻止汉王朱高煦前往封地就藩之事。
他负责监视,依旧铁面无私,从不见他有丝毫的难做、难为情之意表露!
如今这是,到底发生了何事?
居然能够让这个他露出为难的神情,能够如此作态。
可谓是这么几年以来,从来不曾有过。
“有何事,但说无妨。”
“朕赐你无罪。”
得到肯定的答复。
纪纲深吸了几口气,面色略显有些凝重,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不由将脑袋下意识埋低,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