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龄认为他是放屁。
无根生不愧是个邪教头子，他放屁的程度比张之维可深的多了。
张之维主张的是沿循着一条已经被证明为“成功”的道路走下去，最终修到终点，这顶多算是有些谨小慎微、循规蹈矩。甭看老张一副不讲规矩也不讲武德的样子，但那只是他赞同求道路上的表现形式可以有区别，道途他可不认为能偏。
无根生则更加混乱一些，他认为人要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事，并且循着路一定要去实现这个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像吴曼和梁挺一样，倒在实现这件事的路上。用比较高雅的话来说，那就是“人要有使命感”。
他会慷慨地帮助所有全性求到他头上的人，来找到这个“要干的事”，并且对李慕玄之流这种比较愚笨的人，指点出“怎么实现这件事”。
在这其中，他以一个超脱者的身份，高高在上地指点着这些人“脱离苦海”，他认为自己的价值也得到了实现，这就是他的“使命”。所以他不光会干这种事，也乐于去干这种事。
冯老爷心善，看不得迷惘人儿。
当然，得是差不多找得到的，有“渡”的价值的，最好就是从他的“第三类人”渡到“第四类人”的彼岸，那些“第一类人”，冯老爷是不屑去渡的，第二类人的李慕玄，冯老爷渡了一次，差点死那，回头就性侵大便了。
总而言之，听起来无根生干的事情是很高尚很伟大的事情，帮助人找到使命感，并去实现它。
这是文雅的说法，在贺松龄这，无根生这是一肚子屎还带着别人放屁。
不否认无根生有做的对的地方，比如梁挺，拴住梁挺不作恶，和让梁挺找到让自己愉悦的事情，那确实没错。吴曼或许也真得到了他想要的境界，就像左若童一样，最终在神明灵的帮助下晋升三重。
可高艮、李慕玄呢？“三十六贼”呢？
第441章 先做人，再做圣人
尤其三十六贼，无根生当时想要兄弟，于是将场面搞得一团热络，在丰平等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拱火之下，大家磕头结拜。
无根生是真想要兄弟，但其他人呢，真想要吗？
头一号后悔的就是许新。
人都是有来处的，不是无根生这个“无根而生”，人家有家人、有门派、有师父、有师兄弟。我跟你无根生确实是谈得来，你其余三十四个人，我大多是头一次见，但也确实不讨厌。
可我就要抛弃我的家人、亲人、朋友了么？就像许新后来说的，难道我就只有这几人能称为朋友了吗？
用一套话术和场面忽悠人磕头结拜，结果走上了一条不归死路。
董昌确实是到死都没后悔，但从他之前的行为来看，他究竟是不后悔结拜这件事本身，还是对他自己的选择都认，都不后悔，还有待商榷。
而像墨门张璇这种人，则更是都没出场，散人阮丰难道真想就用命交朋友么？
当然了，结拜这事儿，可以说因为无根生性情大变，按梅金凤的说法，他之前只给一个模糊的方向，从不直接指点别人应该去干什么事。这时候的无根生，跟之前的无根生已经不一样了。
那么李慕玄和高艮呢？
原本的李慕玄且不说了，就眼前的高艮，按无根生的逻辑，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干什么的路子，现在问题在于实力不足，没有能力做到。
然后他问高艮惩奸除恶要持什么“德”，说人家有能力却跟没头苍蝇一样，说他不是误入全性，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全性。
那不扯淡吗？
作为一个人来说，人之初，性本善，人天生就有向善之心，哪怕梁挺这种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也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高艮的正义之心格外强烈，见了不平事，见了不公道，有能力，出手管一管，这是理所当然的。他认为自己一身的能耐，去管一管这天下的恶事，除一除天下的恶人，是一见很畅快的事情。
无根生让人想什么？持什么德？
有向善之心还不够，还非得一贯而终的大善人？小偷举报毒贩难道就不行了？烧杀抢掠的土匪下山抗日就不行了？
远了不说，就说昨晚上刚死的梁挺，他坏成那样，也不是为了什么正义，难道他就不能杀鬼子了，难道他杀的鬼子，免去了一些人被屠杀被奴役的命运，就不算数了？
很搞笑。
无根生这种说法，像极了贺松龄后世网上的那种版本1.0杠精。我说我觉得这冰箱不制冷，他说你体温三十七度，这冰箱能给你把温度控制到十度，你有什么资格说冰箱，有能耐你来一个十度的体温？
这不纯扯淡吗？
难道还非得像钢铁侠想象中的“奥创”、原本大家想要的“天网”和克里人制造的“至高智慧”一样，把自己变得不像一个人，时刻保持一定的行为模式，也就是所谓的“德”，才能有资格惩奸除恶？
那不是人，那叫法律条文了。
当然，只有法条有资格判人有罪，但法条不能主动判人有罪，还得是人，靠着监督，以现实条件为基础，来进行判罚。
尤其现在这个乱世，你还讲什么法治；尤其全性这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人，小偷小摸不杀，虐杀人者杀，怎么也不犯毛病。
但无根生不。
无根生说是不主动明确指示别人去干什么，都是引导人自己选择，实际上他给的引导方向就充满了问题。
怎么说当年也算是正道同道，还叫过自己好几声师兄，贺松龄不能让高艮走上无根生的“道”去。
高艮首先得是个人，是个能自己思考、会变化的人才行，他不能是一段程序，一个ai。
还是先做人吧，先是人才能想怎么做圣人。
“好好好，贺松龄，有你的，你等着我呢。”
无根生渡人大计被贺松龄给破坏，气的七窍生烟。他心中没有其他念头，真是为了这伙全性的人好。这是他的“使命”，他认为自己应该帮助全性里头的一群浑浑噩噩的人找到活着的价值。
贺松龄破坏了他的渡人大计，往小了说这都是阻他道途，破坏了他身为“第四类人”应该做的使命；往大里说那更是让整个全性失去了向好的机会，可能会导致天下大乱。
就算贺松龄实力再高强，无根生脾气再恬淡，他现在也有点忍不住的意思。
“你记好咯，只要你今天说的话还算数，我就会一直活着找你麻烦，给你这一下子还回来。”
“无所谓，你尽管来，我说的话一直有效，我说保你的命，就保你的命。”
贺松龄心中暗笑，这其实正是他的目的。帮高艮做出一个“人”的状态下该有的选择，固然也是他想做的，但并不那么迫切。
高艮做出了更像“人”的选择，那则更好，要是实在做不了，成为了无根生想要引领他上的那个方向，那还是无妨。毕竟还是那句话，无根生并不是在害他，只是跟贺松龄的期望不一样罢了。
贺松龄这么给无根生捣乱最大的原因，那就是他担心自己老这么搞无根生，处处压无根生一头，别给这小子打怕了。
万一他畏惧自己的实力，不敢上三一门，等李慕玄求到他头上的时候，他选择了其他方式，那岂不是牢左三重无望？
到时候不能真指望自己亲手给牢左的梦打碎吧。
其实也不是不行，贺松龄现在有个七八成的把握，就算他自己打碎了牢左三重成仙的梦，也能给他劝回来，让他继续隐居在三一门做个太上长老啥的，帮着自己编纂教材书籍，给三一门的后来人一条新的路。
只不过很麻烦。想要说服左若童这种意志坚定的人，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行的。原著里看似无根生一把破了三重，一句道破本质，才让左若童选择赴死，实则是他自己晋升三重后就有所察觉，无根生那只是临门一脚罢了。
第442章 无根生，我就在这，随时等着你来
原著中左若童明白三重之路不能通天，是他自己五十多年的积累，晋升三重之后，自己的感悟，再配合无根生带给他的现实，这才让他笃定了判断。
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成型的，当年张之维在陆家后山的小树林里说的话，左若童就没往心里去。
贺松龄哪有五十年给他重塑三观去？
何况这还只是让左若童接受“三重死路一条”、“三重是术非道”这个概念，而要让他重新燃起生的希望，再执教鞭教导弟子，像贺松龄想象的一样，为三一门弟子留下新的教材，那又得多麻烦？
贺松龄这人最怕的就是麻烦，连一个让他成为世界首富的巨大财团他都有心卖了拉倒，何况给自己老师辅导道途呢？
你是老师我是老师啊？
当然，老恩师的命不能不管不顾，三一门也不能没有高功苦力，所以左若童的命是一定要保下来的，这是免不了的，再麻烦也得干。
那么其他事情，贺松龄可就不干了。有李慕玄这个楞种，能拉无根生来做苦力，他何苦自己亲力亲为呢？
他又不是诸葛亮。
诸葛亮也是因为实在无人可用，不然他年轻时一觉睡到下午的手子，能愿意当这个劳碌丞相？
贺松龄手头就有无根生和李慕玄能用，那为啥不用呢。
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好像打压无根生打压的太狠了。
无论是从异人手段上的对拼，那次在迎鹤楼外小树林里让他神明灵暴走，还是从普通人科技、热武器枪炮的见识认知，这次的打鬼子，都让无根生感觉相当无力。
从他最后那所谓“保命大幂幂”上来看，无根生还是坚信他的“道”比自己的要高，他坚信逆生三重仍然是死路一条，并没有想到自己能从其他角度将它推到更高。
这也是合情合理，按照原著情节推测，这时候的无根生，还没见过二十四节谷，也没看过九曲盘桓洞里紫阳真人的留字，他还没真正接触过“仙”这个层面的存在。
虽然用神明灵分解过后的炁也能算是返归先天之炁，但毕竟只是零散的炁，这让无根生的眼界很高，但境界却毕竟没到“仙人”的地步。
所以他没想过有人能从死路之中硬生生走出来。
但是贺松龄也摆明了自己道不在此，虽然现在无论如何，哪怕是无根生，也没人能确切地掐明白贺松龄的脉，摸准他的“道途”究竟是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乃至于整个异人圈里、江湖道上的公认：
这人很能打。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都很能打，而且不是单对单的能打，是来一两千异人围剿，也打不过的能打。
“贺松龄”惹不起这个概念，在贺松龄出道二十多年后，终于已经是深入人心。
哪怕无根生一开始不服，但现在他也是服了。他毫不怀疑贺松龄能轻易打死自己，就冲昨天白天冲入鬼子营地那一战，他就明白，对方逆生三重不能通天，自己神明灵能通天，什么神仙妖怪，都是狗屁。
不够人家两炮轰的。
再来劲万一他又分出个小人儿来，抱着俩反坦克地雷跑你身边炸你怎么办？
无根生现在为了自己神秘主义者的名头和人设，在贺松龄面前还能勉强绷得住，但其实他已经对贺松龄有点怕了，恨不得躲着走。这也很正常，无根生也是要命的，原著里龙虎山一战后，他也躲着张之维走。
后来张怀义参与结义，张之维下山那么找，当了天师之后大几十年这么找，也没找着无根生。
不敢露头。
现在他对贺松龄也是一样，不，恐怕惊恐更甚。
贺松龄也知道无根生隐隐有些畏惧他，这次要不是自己能靠着戴老板的人找着他们，无根生还真就躲着自己走了。
那还了得？
你不敢见我，我老恩师的三重谁来破啊？
所以贺松龄就故意激怒无根生。你不是喜欢渡人吗，我就给你打断咯，跟你论论道、辩辩法，而且他还不好好论，他以一种近乎蛮横不讲理的方式，强心打断了无根生渡人的开头，把高艮这人引上了另外一条无根生认为并不正确的路。
这必然让无根生不服。
打架我打不过你，论道我还论不过你？
这跟那种中年油腻男喝了二两酒开始左右世界局势差不多，虽然我没啥真本事，但我知道的比你多。你甭管我说的对不对，你就说多不多吧！
何况无根生还确实有真本事。
他笃定逆生三重无法通天，他也着实没见过贺松龄以本门功夫动手，只知道贺松龄用军械用的厉害。那既然你敢承诺保我不死，我为了报复，还非得给捅破你逆生三重的骗局不可。
看到无根生眼中难得地有怒火升起，贺松龄明白自己的算计终于是生效，不由满意地点点头，指着天上地下说道：
“来！无根生，我就在这，随时等着你来破我的道。”
？
无根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怎么觉得这句话这么熟悉，虽然没见过，但怎么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它应该是属于我的。
算了，不管那么多，现在自己处于下风，这小子有术而无真道，拿着条假道修行，未来早晚有自己找回场子的时候。
“老高，这行了吧，你决定杀我不？”无根生扭头看向高艮。
“哼……”趁着无根生跟贺松龄俩人辩论的时间，高艮也想了很多，想了自己，想了全性，想了无根生，最终……
什么也没想出来。
但是贺松龄对他的启发很大，既然什么也没想出来，就先按以前那么干。
“我确实还没想好……以你的作为，算不上恶，而且……”高艮看了一眼贺松龄：“既然贺……贺先生说留你一命不犯毛病，那我就留你一命。”
“那你他妈还不快来救我，再等一会儿你掌门就没了！哎呦……”无根生捂着肋下的伤口痛苦叫了一声：“刚才跟贺松龄这个孙子扯淡，气得我伤口疼。再跟他说下去，我看我没死在鬼子手里，先让他给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