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洁洁完全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可一想到某人还有个作家的身份，再联想到去年以来一直在各大畅销书榜单上屠榜的那些佚名作家的霸总文，不禁升起几分狐疑。
“哪有。”杰克这才惊觉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连忙解释道，“只是觉得给一直四处流浪的主角杰克安排一个这样的身份，会更有戏剧性并且增加吸引眼球的冲突桥段。”
“是么？”洁洁半信半疑姑且一听，暗暗将这件事记在心中。
即使杰克自己都不知道，他和他身边的人之中，如果要按八卦程度分个排名的话，平时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洁洁说不准还要在他之上。
只不过洁洁一般不主动八卦，她更喜欢的是竖起耳朵倾听，无论是瑞德的甜蜜初恋还是艾米莉的神秘男友，都能让她眨动着亮晶晶的漂亮大眼睛，津津有味的磕上两袋薯片。
呃.在认识杰克之后，薯片已经变成了各种口味的瓜子。
某人还以为已经蒙混过关，暗自庆幸之余，打转方向盘开往了小石城方向。
——
终于赶在傍晚时分，两人在阿肯色州上诉法院中见到了亚瑟·霍布斯，一位真正德高望重的州法院大法官。
美国联邦法院和州地方法院是分别适用于联邦法和州法两部法律的不同司法体系，因此分别属于自身的上诉法庭，违反联邦法的去联邦法院，违反州法的自然由州地方法院判决，理论上互不统属。
当然事实上联邦法院和地方法院经常为了“争权夺利”互相打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无论如何，在州地方法院体系中，亚瑟·霍布斯是毋容置疑的最顶端一级，而身为他同学的霍华德·鲁尔克只是最低一级郡地方法院的普通刑庭法官，其混得有多惨便可见一斑。
比起资料照片上秃头加痴肥的霍华德·鲁尔克，这位亚瑟·霍布斯大法官也更符合大众对于法官这一职业的一般认知。
欧美社会对于男性的胡子的态度有两个极端，但无论是留须还是刮干净都离不开日常勤劳的打理，或许有人认为胡子拉碴更显不羁，但对于上流人士显然并不适用。
亚瑟·霍布斯法官就是刮干净派的典范，加上那一头略带花白但梳理精致的四六开发型，一副儒雅随和的长者气派。
他说话也是不紧不慢，吐字极为清晰，仿佛随时准备公众场合发表演讲一般，却又不带丝毫“官腔”，在见到两位FBI的时候，法官阁下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悲切之情。
“很遗憾听闻圣弗朗西斯郡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噩耗，我对这些尽忠职守的律师们的不幸遭遇感到万分遗憾。”
第840章 动机（下）
说实话，如果不是在回福雷斯特途中要顺路经过小石城，杰克是更希望由朱巴尔来拜访这位法官大人的。
他不是很喜欢说话绕弯子，更讨厌老美们日常社交中的假客套，比如很多刚到这个国家的中国人会对自己的厨艺有着极其盲目的自信。
因为不管他做什么，包盘饺子、煮个糖粥、甚至随手拌个凉菜，他的美国邻居都能表现出一副好吃到快哭出来的样子。
口味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难评，习惯吃啥都是齁甜的老美其实对很多味道正宗的中餐并不是太感冒，大部分时候人家只是对你乐于分享的态度表达出某种习惯性的赞美。
这在开派对的时候尤为明显，因为老美都有自己带点拿手菜的习惯，几乎每一道菜品都有自己所谓的秘方。
除非味道恶劣到让大家伙都绷不住表情，认为你是在故意耍人，否则至少能够获得一句“非常特别”之类的评价，当然真正好吃不好吃，最后看餐盘剩下多少大家就都心中有数了。
像曾经约翰拿杰克做的烧麦蘸番茄酱才是真正对待朋友的态度，千万不要被老美那种“快熟速凉型”的社交方式所迷惑。
中国人讲究一个交浅不言深，大家初次见面，互相客气一下或许会被视作是一种虚伪，但其实在美国真正见识过“快熟速凉型”这种社交方式之后，很多人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虚伪。
两個美国人初次见面就能聊得很嗨，胖的被称赞很瘦，瘦的被称赞非常令人羡慕，然后迅速加个朋友圈、留电话、自拍、甚至谈心，互诉衷肠一个不落，在旁人看来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但在分开之后这一切就结束了，双方依旧是陌生人，谁也不会想到再联系一次对方。
之所以扯上这么一通，是因为杰克来这里的目的是向这位法官大人打听他那个如今身为逃犯的老同学情况的，而不是听一通毫无营养的客套话，此刻他和洁洁都没有时间陪他耗下去了。
眼见他们陪着这位法官一路从法院中来到停车场，这位通篇尽扯些有的没的，杰克不得不略略加快脚步，有些不太礼貌的挡在他的面前，略带歉意的说道。
“先生，鉴于霍华德·鲁尔克目前依旧在逃，并且依据他那不稳定的精神状态，随时可能对他身边的亲人以及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同僚发动袭击，FBI需要一些足够详细的情报。
这样我们才能尽快抓住他，避免出现更多的悲剧甚至是尸体。”
“好吧。”亚瑟·霍布斯停下脚步，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周围，这才略略压低声音说道。
“我和鲁尔克不但是同学，而且在华盛顿DC的时候就一起做过书记员，所以当时我想着，由我和他见面，告知他那个消息的时候，对他的打击或许不会太大。”
“所以，你和他见面是为了什么事？”洁洁也同样压低了声音。
法官阁下后退了半步，让一根柱子挡住了自己的大半身形，“我同时也是阿肯色州上诉法院提名委员会的主席，鲁尔克申请了上诉法院的空缺，而我不得不通知了他一个坏消息。”
洁洁和杰克对视了一眼，连忙追问道，“你是说他没有被选中成为候选人？”
“是的没错。”亚瑟·霍布斯解释道，“一开始我们确实是有考虑过他，你知道的，以他资历和.总之，一直蹉跎在圣弗朗西斯郡初级法院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但直到我们发出了‘JNE’之后才发现他的问题很大，‘JNE’也就是对候选人提名之前的调查问卷。”
洁洁显然听说过这个流程，“你是说以电子邮件形式对候选人身边之人和同僚发出的匿名调查问卷是吗？”
“对的。”亚瑟·霍布斯摊了摊手，“最终提交给委员会答案时，答卷人身份都是严格保密的，这样我们才能得到真实可靠的信息。”
“所以对于霍华德·鲁尔克调查的结果如何？”杰克需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很糟糕。”亚瑟·霍布斯的表情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进一步压低了声音回答道，“里面有关于职场性骚扰的，收受贿赂的，歧视有色人种甚至与之对立的，过于偏帮少数群体的指控。
实话实说，根据这些指控的描述，他即便是身为一名普通刑庭法官而言都算是极为失当的行为，更别提什么成为一名上诉法院的大法官了。”
“你如实告知了他这一结果？”杰克明白他们终于找到了引发霍华德·鲁尔克崩溃的导火索。
“当然，我告诉他应该立刻放弃申请。”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亚瑟·霍布斯索性全盘脱出。
“作为一名老朋友，我没将这些投诉公开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了，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不知所谓。
你们应该明白，这里是阿肯色州，无论伱是保守还是激进，都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可他却是完全没有任何立场的胡搞。”
“没有立场？”杰克大概有些听明白这位法官的意思了。
“我们确实听说过关于一起有争议的性侵案判决，你的意思是说，他问题并不在于立场的问题，而是在于缺乏鲜明立场？”
亚瑟·霍布斯皱着眉头再次看了眼周围，确定周围没人注意到这里，这才尽可能最低的音量说道。
“这些话我是不会承认的，我只是希望你们明白，这里是美国风气最保守的中部南方州之一。
无论你是保守的清教徒还是主张自由权利的某些少数群体，哪怕是立场鲜明的说女人都应该待在家里喂孩子，都能在这里获得一些群体的支持。
可鲁尔克不是，他试图在这些对立群体中左右逢源，但手段又过于拙劣，这使得场面有些过于不好看了。”
“想要讨好所有人的结果就是被所有人群起而攻。”杰克了然。
似乎是因为和聪明人说话感到轻松且省力，法官大人不由赞同的点点头，“鲁尔克做的太过火了，他得罪了他能得罪的所有人，几乎算是名誉扫地。
那个案子我也有所耳闻，他行使裁量权的时候过于欠考虑，在受到质疑的时候却又不敢出声，可以说是将所有的错误选项都点了个遍。”
“所以他精神崩溃了，将一切归咎于整个系统和体系的错，从而大开杀戒，甚至将枪口对准了当地的检察官。”洁洁也终于理清了整件事的原委。
“什么？”亚瑟·霍布斯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对这个消息非常惊讶，“你说的是圣弗朗西斯郡地检官办公室的斯基普·哈迪吗？”
杰克眼角微微一跳，对他这种反应感到有些意外。
“噢，我以为你已经听说了？今天早上我们在地检官办公室里发现了斯基普·哈迪的尸体，确定是被霍华德·鲁尔克活活勒死的，他已经因为身背四起谋杀而被通缉了。”
“上帝啊，这真的是太可怕了，我今天开了一天的会，还没有听说这件事。”亚瑟·霍布斯有些哆嗦着掏出手机，想了想又放了口袋。
“事实上，我们在今天的会议上刚刚决定了那个空缺，最后入选的几名候选人中.”
杰克叹了口气，“如果我猜的没错，之前斯基普·哈迪就在候选人中，并且刚刚被你们选定了。”
“我们一直将他视作了首选，天啊，我简直难以想象，这是何等可怕的罪行。”
虽然不清楚这位大法官亚瑟·霍布斯最后的那句话是否有表演成分，但显而易见，法官出于嫉妒干掉了检察官这种事八成是纸包不住火了，很快就会被冠上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传遍全国。
一想到阿肯色州这种在老美存在感仅次于蒙大拿的乡下州会以这种方式出名，无论是杰克还是洁洁都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第841章 法官阁下的下个目标？
在从小石城回福雷斯特路上，洁洁就一直忍不住的在那里撇嘴。
虽然对于上层“大人物”们的道貌岸然早就有所体会，但今天的所见所闻，尤其是某位大法官阁下和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段对话，依旧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见她在副驾上一副怎么样都感觉不自在的样子，杰克有些好笑的伸手抚过她长长的金发，“还在为亚瑟·霍布斯法官大人的那些暗示感到不安吗？”
“你觉得他最后那段话还能称之为暗示吗？他一个劲的念叨如果霍华德·鲁尔克被关进监狱会有面对多么不幸的命运，简直就差直接要求我们干掉他了。”
洁洁一副忿忿不平的表情。
杰克不禁有些好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吗？至少我们不需要担心，万一真的不小心干掉那个家伙，引起这个体系内某些人的不满了。
霍华德·鲁尔克的所作所为，使得他失去了最后一点容身之处，就连昔日的同僚都彻底抛弃了他，甚至恨不得他立即就此消失，以免继续给这个群体抹黑。”
“我只是为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感到不舒服而已。”洁洁说着轻轻拽松安全带，凑到正在开车的杰克脸旁亲了他一下。
“女士，工作时间，请自重。”杰克学着某位法官大人的样子，板着脸端起一副道貌岸然的做派。
——
“这是霍华德·鲁尔克成为刑庭法官的第七年，这就意味着，在丧失成为上诉法院法官的机会之后，他所有的升职可能性都没有了。
而明年他将面临重选，在因为家暴成为本州最有权势女性之一的前夫之后，他甚至有可能失去继续担任法官的机会。
啧，对于这個野心远超出自身能力，试图左右逢源却屡屡受挫的法官而言，真是比判了他死刑还要难受啊。”
听完杰克和洁洁的转述，朱巴尔不禁有些咋舌，明明一手好牌却打了个稀烂，这个霍华德·鲁尔克可真是个“人才”。
老美的法官并不全部都是终身制，基本只限于联邦法院的三个层级，而州一级的地方法院，是按照各州自己规矩来的。
比如霍华德·鲁尔克所担任的郡县法官法官，按照阿肯色州的规定，虽然没有年龄上的限制，但每8年需要改选一次，也就是需要经过重新选举才能再次担任法官。
不过到了州一级的上诉法院，就不再需要这么麻烦了，阿肯色州的上诉法院法官是由州长根据提名直接任命的，也就是亚瑟·霍布斯担任主席的那个提名委员会。
现在无论是导致霍华德·鲁尔克变成连环杀手的动机还是起因都很清楚了，不过奥布瑞还是有些不解。
“他杀了凯瑟琳·斯隆是因为她在公开场合羞辱了他，杀害检察官斯基普·哈迪是出于嫉妒，那另外两名检察官助理又怎么解释？真的只是附带伤害吗？”
“那个‘JNE’问卷，他们一定做过那个匿名问卷。”汉娜眼前一亮，凑到了爱丽斯的电脑屏幕前。
爱丽斯很轻松就搞定访问权限，进入了州法院的数据库中，“被你猜对了，精灵鬼，强尼·莫和皮特·希尔都做了‘JNE’，并且给出了差评。”
但她随即就皱起了眉头，“但这些数据确实是保密的，鲁尔克又是怎么看到的？”
“当然是像你一样通过骇客手段了，能查到非法访问的历史记录吗？”杰克颇感无语。
鲁尔克虽然是一个不称职的法官，但人脉总归是有的，花钱雇一个黑客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爱丽斯继续紧皱着眉头，手指不停在键盘上敲打起来，好半天之后才微微摇头道，“这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朱巴尔看了眼时间，又摸了摸肚子，“不急，明天早上之前有结果就可以，该吃晚饭了。”
之所以强调吃晚饭这件事，是因为这几天FBI们已经受够了当地味道乏善可陈的炸鸡、薯条以及汉堡。
在杰克和洁洁一路长途奔波，从福雷斯特到温泉城，温泉城到小石城，最后又回到福雷斯特的这段时间里，其他人除了想方设法追踪鲁尔克的下落，也顺便在城里的超市采购了一些新鲜食材。
克莱还从桌球酒吧的杂物间里翻出了一个脏兮兮的烤炉，略微花了点功夫将其洗刷一新，就等着某人大展拳脚了。
架起烤炉生起木炭，大块的猪肋排在平底锅上滋滋作响，一小杯白兰地被倒进锅中，伴随着火焰的腾起，被酒香激发而出的肉香四溢。
活没干完，大家自然不能喝酒，但裹上生菜叶子的绝赞烤肉配上墨西哥辣椒酱也足以提升士气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顶着一对黑眼圈的爱丽斯终于查到了非法入侵州上诉法院数据库之人的身份。
“赛缪尔·格莱，之前因为黑客行为正在缓刑中，判他刑的人正是鲁尔克。
抱歉，非法访问法院数据库的家伙实在太多了，排查用了不少时间，最后确认复制了‘JNE’数据的人就只有他。”
朱巴尔一口喝干杯中的牛奶起身摸出车钥匙，“辛苦你了爱丽斯，回旅馆休息吧。”
接着他看向其他正在吃早餐的众人，开始点兵点将，“奥布瑞跟我去会会这个赛缪尔·格莱，洁洁和其他人联系ASP（阿肯色州警）。
他们昨晚有一台超速监控拍到了鲁尔克驾驶的那辆道朗格‘TAHOE’出现在克里斯特山附近，目前ASP正在周围的住宅社区进行搜寻。
这有些不对劲，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急着逃跑，反而去往了小石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