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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下得正急,哗啦啦砸在李家二层别墅的玻璃窗上,溅起细密的水花。
一楼大厅里亮着灯,八仙桌上摆着汾酒和四盘家常菜:小鸡炖蘑菇冒着热气,拍黄瓜撒着蒜末,猪头肉切得厚薄均匀,芹菜花生米装在白瓷盘里,香味混着酒气飘满屋子。
老李、李哲、李振国和王秀英围坐在桌旁,李娜刚扒了两口饭就放下筷子,嘴里还嚼着猪头肉:“娘,我回屋写作业啦。”说着就攥着半块馒头跑上楼,脚步声噔噔响。
“慢着点跑,别摔着!”王秀英朝着楼梯口喊了一声。
知女莫如母,王秀英知道女儿大概是躲在屋里看小人书。只是刚放假,想着让她松快松快,懒得管。
老李端起酒杯,跟李振国、李哲碰了碰,杯沿相撞发出轻响。
他滋溜一口酒下肚,眼睛望着窗外的雨帘:“嘿,闷热这么些日子,今儿算下透了,可算能凉快凉快了。”
“可不是嘛!”王秀英夹了口拍黄瓜,“一到夏天做饭,厨房里跟蒸笼似的,汗都能把衣裳湿透。”
李哲放下酒杯,看着母亲:“娘,过几天我给家里安空调,到时候做饭、睡觉都凉快。”
一听说空调,王秀英立马来了劲,身子往前凑了凑:“那玩意得多少钱?听你哥说,一开屋里老凉快了。”
“客厅安个柜机,差不多五千;屋里安挂机,三千左右。”李哲如实说。
“娘嘞!这么贵?”王秀英连忙摆手,“不要不要!这钱花得不值当!”
老李也帮着劝:“老二,咱家这二层楼,砖墙厚得很,比老房子凉快多了。再说,过俩月天就凉了,没必要花这冤枉钱。”
王秀英怕儿子私下买,又补了句:“老二,你爹说得对,空调咱不买。你要是有闲钱,年底买台电视机,那玩意娘还稀罕些。”
李哲夹了块鸡肉,嚼完咽下去:“没问题,过些日子我就给您弄一台。”
李振国一直盯着窗外,雨下得跟瓢泼似的,他皱了皱眉:“老二,下这么大雨,大棚菜不会受影响吧?”
“放心吧二叔。”李哲喝了口茶水,“大棚膜早揭了,存放在村委会仓库里了,地里的菜也都摘完了。顶多就是大棚地基存点水,等雨停了,用抽水机抽了就行。”
他早知道今儿有暴雨,提前都安排妥当了。自家宅院本就地势高,新房比地面还高出一米,再大的雨也淹不着,所以才能坐这儿安稳喝酒。
老李听了,笑着拍了下桌子:“嘿,这雨还真不小!前几天我还说你买抽水机费钱,没想到这就用上了。”
“咱这地方,哪年夏天不得下几场大雨?”李哲笑了,又给众人添上酒。
三人再碰一杯,李振国放下酒杯,想起白天的事:“今儿在厂里说罐头品种,番茄、黄桃的采摘期都在七到九月份。我琢磨着,十月以后咱好滋味公司咋办?还生产不生产?总不能直接放假吧?”
这事他心里搁了好些天,白天当着谢厂长的面也不好问,现在都是家里人,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十月、十一月我想接着生产。”李哲放下筷子,“只要天不太冷,不耽误干活,厂里能稳定生产最好。至于生产啥,我也有个想法——咱能不能做米粥罐头?”
“米粥罐头?”李振国摇摇头,“以前厂里做过,销量不行。老百姓都觉得买那玩意不如自家煮的实在,没几个人买,后来就不做了。”
“二叔,以前你们做的米粥罐头,都用的啥材料?”李哲追问。
“就是大米、糯米,掺点红豆、绿豆,熬得黏糊糊的。味儿倒不难喝,可老百姓不认啊。”李振国回忆着。
李哲忍不住笑:“换我我也不买,太普通了,没新意。”
“那你想做啥样的?”李振国好奇起来。
“我想做的,有点像腊八粥。”李哲解释,“放糯米、红豆、绿豆,再加点花生、莲子、桂圆、红枣,都是常见的谷物、豆子和干果。不光要能吃饱,关键得好吃,让人家尝了还想再吃。”
李振国琢磨了会儿,眼睛亮了:“这想法不错!秋收后原材料便宜,十月正好能做,等腊八节说不定还能大卖一波!”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哲点点头。
李振国刚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就是……这种食材多、口感好的腊八粥罐头,我以前没做过,配方这块没把握。”
李哲转头看向王秀英:“娘,这事还得您帮忙。以后您给工人们做饭,多熬几锅腊八粥,每次让大家喝完说说口感。等大伙儿都觉得好喝了,您把配方教给二叔,让他试着批量生产。”
王秀英有点不自信,搓了搓手:“老二,我……我能行吗?”
“咋不行!”李哲笑着说,“您大胆试,每次把用的食材、分量记下来就行。也不让您白干,等这罐头上市赚钱了,我给您发个大红包。”
一听有大红包,王秀英立马乐了:“那行!娘肯定好好弄!”
她知道儿子一向大方,说给大红包,就绝不会少。
几人又喝了几杯,雨势却不见小。
老李喝得微醺,开始念叨起大棚今年要种啥菜,李振国则跟李哲聊起番茄罐头的原料采购,王秀英想着明天要去代销店煮粥的干果,大厅里的说话声、笑声,混着窗外的雨声,格外热闹。
夜深了,李哲回到二楼房间,躺在床上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踏实得很。
没一会儿,他就伴着雨声,沉沉睡了过去……
第276章 解约
大营村的雨还没停,只是比昨夜的瓢泼小了些,淅淅沥沥砸在地上。
村口那棵老槐树被刮断了半根枝桠,断枝横在泥水里,几片残叶泡得发皱;
村西头的电线杆歪了,电线耷拉着贴在水面上,有人远远围着不敢靠近;
田埂被冲开了口子,黄澄澄的泥水顺着口子往低处淌,地里的玉米苗歪倒一片,看着让人心疼。
李家二层小楼的一楼大厅里,老李扒着窗户往外看——院子里积了半尺深的水,砖缝里冒起小水泡,墙角的花盆被冲得翻了个。
他脸上愁云密布,转头对李振国说:“没想到昨晚雨这么大,地里的庄稼怕是要糟了。”
“可不是嘛!”李振国也皱着眉,手指敲了敲窗台,“昨晚那风呼呼的,我隔着窗户都听见树晃的动静,还以为要把房子掀了。
现在雨虽小了,路上积水没减,想去罐头厂都去不了。”
“爹,二叔,你们俩研究啥呢?”李哲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眼角还带着困意。
老李回头看他:“今年雨水邪乎,下了一晚上没停,家里都停电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追问,“对了,你往酒店送菜的生意没耽搁吧?”
“放心,耽误不了。”李哲揉了揉脸,“梁师傅从新发地拉菜,直接送酒店,离咱这儿远着呢,不受这边雨影响。”
老李这才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他:“难怪你小子昨晚睡得死沉,我一晚上没踏实,起来看了好几回。”
正说着,李哲忽然竖起耳朵:“是不是有人叫门?”
“我早上出去过一趟,门没锁,就虚掩着。”老李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人影顶着尿素袋子从院外跑进来,裤脚全湿了,沾着泥点。
李哲走到门口一看,是堂侄李志强:“强子,出啥事了?”
李志强摘下尿素袋子,头发往下滴水,声音带着急:“叔,大棚地基灌水了,都半米深了!”
李哲倒不慌——大棚周边早堆高了土,半米深说明没倒灌,要是倒灌,水早跟地面齐平了。他伸手把人往屋里拽:“快进来躲雨,水淹了正常,等雨停了用抽水机抽干就行。”
“叔,俺不进去了,脚上全是泥,别弄脏你家地板。”李志强往后缩了缩。
“没事!”老李摆着手,“下雨天踩泥不是常事?回头擦了就好,快进来!”
“诶。”李志强刚迈进门,院外又传来呼喊声,赵铁柱顶着塑料布跑了进来,裤腿卷到膝盖,腿上全是泥:“哥,大伯!”
“柱子,咋了?”李哲迎上去。
赵铁柱喘着气,声音带着急:“哥,你家老宅被大雨冲塌了!”
“啥?!”老李猛地站起来,几步冲到门口,抓住赵铁柱的胳膊:“柱子,你说啥塌了?”
“老宅房子塌了,地面还漏了个大洞!”赵铁柱比划着,“我刚从那边过,瞅着院墙塌了大半,房子也垮了。”
老李一听,啥也顾不上了,拔腿就往外跑。
“他爹,你别急!披上雨披再走!”王秀英从屋里翻出几件雨披递给李哲。
李振国赶忙追上老李:“哥,塌就塌了,反正也没人住,不差这一会儿,淋感冒了咋整?”
“不行,我得去瞅瞅!”老李脚步没停,声音里带着慌——那三间土坯房是他住了半辈子的地方,就算搬了新房,也放不下。
李哲拎着雨披追上来,给老李披上:“走,咱一块去看看。”
一行人往老宅走,路上积水没到脚踝,踩下去“咕叽”响。老李年纪最大,却走得最快,李哲没拦着——四十来岁的人,掰腕子比他力气还大,稳当着呢。
到了老宅门口,几人都愣了:土坯院墙塌了大半,土坯砖混着泥巴堆在墙边,院子地面裂了道深沟,积水顺着沟往塌了的房子里流。
那三间土坯房全垮了,房梁断成两截,糊墙的泥巴泡成了浆,露出里面的麦秸秆,堂屋的橱柜被压在下面,只露个边角,看着一片狼藉。
“娘嘞,咋成这样了……”老李吓了一跳,双腿一软,差点坐在泥水里。
李哲赶紧扶住他,能感觉到父亲的手在抖。
李振国也看出不对劲,凑过来问:“哥,你咋了?”
“没事。”老李摆摆手,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满是后怕——他不敢想,要是没盖新房,一家人还住这儿,昨晚这雨,后果不堪设想。
以前他总觉得儿子盖新房急了,现在才明白,儿子眼光比他长远多了。
李哲踩着泥泞走到房子近前,蹲下来看了看:“咱家老宅下面有地道,估计是雨水倒灌,把地基泡软了,才把房子冲塌的。”
“没错,这下面是有地道。”李振国也凑过来,“早年家家户户都挖过,不过我记得这地道早填了啊?”
“估计当时没夯实。”李哲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回头食堂建好了,我找人把老宅重新盖起来。”虽说他和叔叔换了宅基地,现在老宅归李振国,但也不能让人家住塌了的房子。
李振国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就我一个人,没必要盖新房,太浪费了。”
“盖不盖先不说。”李哲后退了几步,“回头先让人把塌了的房子清了,把地道填平,地面一定要夯实,别再出问题。”
雨还没停,没法施工,几人又站在雨里聊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李哲淋了雨,没直接回家,先去了村委会。
四季青公司的化肥、农药、草帘子和棚膜都存在这儿,得看看有没有事。
村委会地势高,房子和仓库都离地五十公分,推开门一看,里面干干爽爽的,物资堆得整整齐齐,没沾着一点水。
李哲放了心,又往李家大棚去。
村北的土路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路旁歪着根电线杆,电线泡在水里,几人绕着走了远路。
二十几个大棚的地基都灌了水,但菜已经摘完了,农具也收在大棚前的储藏室里,没受啥影响。
之后他又去了食堂工地——工地比周边高近一米,一半屋顶已经搭了水泥板,建材都堆在水泥顶下,雨根本淋不着。
查完这些,李哲心里彻底踏实了,往家走的路上,碰到不少村民,都扛着铁锹、锄头往地里去,脸上挂着愁。
有的地块地势低,全被淹了,玉米苗泡在水里,叶子已经发黄。
有人蹲在田埂上叹气,抱怨老天爷不长眼;还有妇人捂着嘴低声哭,今年的收成怕是要打水漂了。
李哲看着这场景,忍不住叹气,农民过日子,真是靠天吃饭,太不容易了。
午后的雨势渐渐收了,只剩下零星雨丝飘着,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青草的湿味。
大营村的大喇叭突然响了,村支书王铁头的声音带着沙哑:““各家各户注意了!青壮年都到村委会门口集合,先修电路、清路面!老人妇女在家拾掇拾掇,家里房子受了损的也别慌,咱邻里互助搭把手!”
王铁头带着人先到了村西头,路边歪倒的水泥杆泡在泥水里,电线耷拉着,他让人用绳子圈出危险区,又喊来几个壮实的村民:“来,搭把手拽正了!”
电工蹲在一旁,等杆子扶稳了,立马爬上去重新接线路;还有人从村委会运来了木材,临时替换断了的木杆,忙得热火朝天。
李哲这边也没闲着,带着赵铁柱、李志强几个清理路面。
大风吹断了碗口粗的榆树枝杈,横在路中间,连拉农具的车都过不去。
李哲踩着泥泞的地面,“哥几个,搭把手,把枝杈挪到路边。”
郭永红、郭永富兄弟俩也凑过来,兄弟俩力气大,一人攥着枝桠的一头,在李哲的指挥下将断枝抬到了路边。
众人一路走,一路吆喝着干活,路上很快热闹起来。
另一边,村干部们领着人去了低洼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