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刘鸿渐,会不会对你原定计划有影响?”
要不怎么说还是岳父呢,他担心陈着因为不好拒绝,所以才被迫应下项小惠的要求。
“这倒不会。”
陈着笑呵呵的说道:“我甚至还可以多带一个人。”
宋作民这才放下心,听陈着的意思,他并不是太看重和巴菲特见面。
他要的只是这个过程,还有发酵产生的影响,这么说的话,连世界首富也只是谋划中的一环而已。
宋作民点点头,语气却更加严肃:“那场官司,你打算怎么应对?”
“我不能输!”
陈着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宋作民看到的关键点,他也一点不糊涂。
“溯回有把握赢吗?”
宋作民虽然不是学法律的,但是集团里面也不乏这种侵权案例,陈着的赢面似乎并不大。
“我只是说,我不能输。”
陈着有着自己的思量:“【不能输】不意味着一定要赢,也可以让这场官司打不起来,或者用和稀泥的方式草草结案,外人看起来好像打个平局。”
陈着能有这种戒备心,这下老宋彻底不担心了,拍拍陈着的肩膀鼓励道:“必要时,国家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严格来说,这也确实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了,陈着笑着颔首,伸手拦了一辆的士。
宋作民愣了一下:“你不搭自己的车吗?”
陈着转头道:“外婆和大姨也要回去吧,我把车留下来给她们用。”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出租车关门溜走。
“小曼,这个女婿可以啦!”
陆琳走了过来说道:“陈着从进门到离开,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无懈可击,你就不要再坚持什么出国留学的要求了。”
陆琳和陆曼属于同一个年代的知识分子,也差不多同时被洗脑,所以对于妹妹先前表示出来的犹豫,她最是能够感同身受的理解。
陆曼沉默不语。
“是不是陈着成为粤东首富,你才答应微微和陈着的恋爱啊?”
陆琳开个玩笑劝道。
“哪有~”
陆曼摇摇头,自顾自的开门上车。
宋作民的这辆S600依然坐着一家三口,车辆在内环上疾驰,车厢里却安静的听不到一点风声。
陆曼坐在后排,她看着副驾上丈夫的手机屏幕,似乎又亮了一下,然后被丈夫皱眉点掉。
“老宋。”
陆曼突然唤道。
“嗯?”
宋作民扭头,妻子的语气带着些眷恋的温柔。
和现在不一样。
和记忆里一样。
“暑假你有没有空?”
陆曼问道:“陪我去美国逛逛怎么样?”
“旅游吗?”
宋作民有些疑惑:“我的身份出国旅游很麻烦的。”
“不算是。”
陆曼想了想说道:“我想去那边看看,真正的美国是什么样的?”
宋作民依然不太理解:“你们学校不是组织过好几次,前往美国高校学习的吗?”
“学习很忙,而且在培育实验室里,看到的也是比我们国家先进的一面。”
陆教授认真的说道:“所以我想在美国街头走一走,吃一吃他们那边餐馆,体会一下普通人的生活物价,切身感受着这个国家的发展潜力是不是快要耗尽了。”
“没有这个必要。”
宋作民笑着摆摆手:“我先告诉你答案,这是一定的!网上搜搜新闻、看看头条、再不济问问朋友,基本就能得出结论了,没有必要亲自过去……”
“老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旅游了!”
陆教授突然打断。
宋作民讶然。
他转过头看过去,妻子的目光中,没有平时吵架时的歇斯底里,只有一种像是失望的悲凉。
宋作民不由得心里一软,安抚的说道:“我暑假确实没空,奥运会集团也有任务,陆琳也没有见过真实的美国,正好你们一起结伴逛逛。”
“噢。”
陆曼凝视丈夫片刻,转头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那些快速晃过的人、车、楼房,就像是一帧一帧的电影画面,在脑海里混合着过去的记忆,仿佛变成了一场漫长而煎熬的跋涉。
自己和老宋是自由恋爱,在那个由相亲决定婚姻的年代,还是比较少见的。
那个时候,丈夫没有陈着声势煊赫,自己也不如闺女漂亮和受人追捧,不过也是大家都看好的“神仙眷侣”。
并且那时,自己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推崇美国。
保守的制度和教育,让自己对于改革开放后出现的外国潮流,依然保持着谨慎观察的态度。
直到有一天,全市最年轻的县供销社社长宋作民,在乡下收农业款的时候,因为太过劳累加上暴雨,突然发高烧了。
自己匆匆忙忙赶过去,丈夫已经陷入昏迷,在乡下的简陋医院里,挂着吊水却不论如何都降不了温。
从40度到40.5度,再从41爬升到42,丈夫已经到了说胡话的危险阶段了。
可是外面的暴雨和泥泞的土路,县里的救护车始终进不来。
这里医生是个50多岁的老妇女,她没有学历,原来只是一名赤脚大夫,在医疗人才稀少的乡下,这才被招募进医院。
她知道昏迷的小伙子是个国家干部,也知道眼前浑身淋透的女士是一名大学生,但是已经用尽了办法,物理降温、中草药、还有国内生产的降温剂,全然没有作用。
这就是命,可能老天爷要收走他吧。
赤脚大夫经历过建国以来的所有大事,对死亡已经司空见惯了。
“求求你,救救我丈夫!”
可是,随着女大学生不顾湿透了的裤腿,“咚”的一下跪了下来。
医者父母心的恻隐被动摇。
医生走进药房,取出一小瓶药水:“这是美国佬的东西,但还没有人试过,据说能降温……”
“用!”
陆曼抹干净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斩钉截铁的说道。
医生看着女孩子坚毅的脸庞,毫无把握的把这瓶“美国货”,慢慢推进了年轻干部的血管里。
女大学生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的等着。
她在想,如果丈夫因为这瓶药去世,那就是自己决定的过错,我要不要跟着他一起走呢?
半个小时后,奇迹出现。
丈夫退烧。
雨也逐渐停了。
于是,那名女大学生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下意识就对国产的东西持怀疑态度,尤其在看病吃药这个问题上,更是不容置疑。
久而久之,她开始接受并信任美国那边的文化。
后来,女儿出生。
那名女大学生决定,等闺女成人以后,一定要把她送到人类最先进的地方,接受高等且科学的教育。
每个人信仰的改变,可能都有一个“导火索”,陆曼是这样的原因,也许陆琳又因为另外一件事。
但是这些经历呢,那名年轻的国家干部可能都忘记了,过去的山盟海誓,终究湮灭为人生底片上的残影,再也感受不到分毫。
到了小区门口,陆教授和闺女一起进入楼栋,连个招呼都没打。
注视着母女俩渐行渐远的的背影,宋作民抹了抹脸,这才疲惫的说道:“去肿瘤医院,老书记被查出来癌症,估计已经时日不多了。”
探望生病的老领导是应该的,但是他那个女儿,宋作民想想都觉得恶心。
等到老领导走了,就一脚把她踢回原来单位!
……
电梯缓缓上行,陆教授靠在像镜子一样干净透明的金属面上,无神的看着选层按钮,一格一格的往上跳动。
宋时微自从上了车,基本就没有说过话,只是一直发着信息,偶尔掀起的长睫毛下,却透露着对母亲的记挂和担忧。
“叮”的一声,16楼到了。
陆曼凭着本能走出电梯,突然想起闺女是从学校里出来的,她手里还有行李,于是又转头帮忙拖箱子。
“我自己拿就好。”
宋时微轻声道。
陆教授没说话,看起来就好像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只是一把将行李箱拽过来,拖行几步然后按响了门铃。
很快,家里保姆就小跑着过来开门,点头哈腰的问好:“陆教授,微微,你们回来啦。”
陆教授没有搭理,但是却在换鞋子的时候,皱着眉头对阿姨说道:“我昨天刚说过,微微的运动鞋和凉鞋不要放到一起,免得她出门太急穿错了!”
“不好意思。”
阿姨忙不迭的改过来。
陆教授又进来厨房,那里还有一个做饭的阿姨。
“微微中午吃了海鲜。”
陆曼交代道:“晚上就不要煲凉瓜排骨汤了,免得太寒了伤身体。”
随后,陆教授又走进宋时微的房间,看到床褥都是上午换过的,虽然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她依然不满的说道:“你还是青春期,可以用点花花绿绿的颜色,总是那么素净干什么……”
如果忘记前面的一切,从进门以后开始“切片”,陆教授的表现就是一个吹毛求疵、追求完美、控制欲很强的一个“恶毒”中年女人。
连闺女被褥的颜色都要管。
但!她真是这样的吗?
“我没有午睡,要去躺一会。”
陆曼揉了揉太阳穴,命令式的叮嘱闺女:“你自己看会新概念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