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对着几人一一打招呼道:“啊南,肥仔、虾仔、阿B、茂利、东莞仔、大只广、家明。”
啊南,本名:周南瑾。瘦高如竹竿,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带青影,总穿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脖颈挂一条褪色银链,手指夹烟时关节嶙峋似枯枝,走起路来肩背微驼如风中芦苇。
肥仔,本名:郑厚泽。圆脸堆满憨笑,双下巴叠成肉褶,肚腩将印花T恤绷出弧形,短裤下两条粗腿布满汗珠,人字拖被肥硕脚掌压得变形,每走一步地面都似轻颤。
虾仔,本名:林明。精瘦如油锅炸透的虾米,身高不足一米七却梳高耸飞机头,紧身豹纹衬衫裹着窄肩,金链在锁骨间晃荡,窄脚裤下尖头皮鞋锃亮如刀锋。
阿B,本名:张志鹏。染一撮黄毛挑染蓝紫色,耳钉镶假钻闪得扎眼,破洞牛仔裤露出膝头疤痕,黑T恤印着骷髅头,咧嘴笑时虎牙叼着半根牙签。
茂利,本名:黄茂森。方脸阔嘴像凿出来的石像,板寸头青皮刺眼,花衬衫纽扣错位两粒,腕上假劳力士表带蹭亮蹭亮。
东莞仔,本名:刘振东。油头梳得蚊蝇打滑,金丝眼镜架在塌鼻梁,西装裤线笔挺却配尖头皮鞋,张口露出烟熏黄牙。
大只广,本名:梁博宏。脖子比头粗,背肌撑爆无袖篮球衫,青龙纹身从肩头盘到肘部,指节骨结痂未愈,运动裤下小腿筋肉虬结如老树根。
家明,本名:梁宏。细框眼镜后目光温吞,白衬衫领口扣到顶,发梢服帖带梳痕,帆布鞋边沿一尘不染,他的指节苍白修长似钢琴师。
大只广嗓门洪亮,第一个接话,带着点保安队长的豪气:“我啊?在富士康,管着厂区保安队呢!”
他是本地土著家里是龙华区园艺场的。
茂利慢悠悠地举起夹着烟的手,晃了晃手腕,露出一块闪亮的假劳力士,嘿嘿一笑:“我嘛,在鬼街那边,搞搞手表生意咯。”
他是本地疍家佬出身,从小在水上长大,一家人都还住在船上,带着点水上人特有的闲散气。
东莞仔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声音不高但清晰:“我现在做外贸。”
他小时候跟着家里人扒火车来的深市,没错,就是偷渡。深市这个地方不是想来就来的,没个边防证,走街上随时可能被警察请去‘喝茶’,即使在今天也要边防证才能进入深市。
阿B叼着烟,一脸苦大仇深地吐槽:“嗨!别提了!还不是给我家老头子打工,开货车拉货呗!天天早上六七点就得爬起来,困得跟孙子似的,烦死了!”
他家里开着个不小的工厂,算是个不情不愿的“厂二代”。
肥仔推了推眼镜,圆脸上带着点书卷气,声音温和:“我还在读书,在深大,读土木工程的硕士。”在座的兄弟里,他是公认读书最厉害的那个,说是学霸一点不为过。
虾仔甩了甩精心打理的高耸发型,语气带着点小得意:“我啊?子承父业呗!接手了我老豆的游戏厅。”
家明斯斯文文的说道:“我还是现在在市文工团工作。”
他和茂利一样,都是本地人,家就在龙华区的城中村里,守着祖辈留下的一亩三分地。
啊南深吸一口烟,浓郁的烟雾包裹着他略显麻木的脸,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浓重疲惫和一丝忧伤的语气低声说:“……没事做,到处晃悠。”
青色的烟雾在他面前缭绕,模糊了他消瘦的面容。
他和虾仔打小就是一个村的玩伴,两家屋子相隔不过百十来米,走路都用不着一根烟的功夫。
沈浪的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移到啊南身上,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痛心与不容置疑的坚决:“啊南。”
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敲在心上:“啊南,那个东西不能再吸了。再吸下去,会死人的。”
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前世啊南最终死在了1999年的春天,至于那个将啊南拖入深渊的东西是什么,已无需明言,不言自明。
啊南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抬起眼望向沈浪,那双曾被大家笑话“贼亮”的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灰败,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声音抖得厉害:“浪……浪哥……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我也想戒啊……可……可我……”
他猛地低下头,后面的话破碎在哽咽里,“……真他妈的戒不掉!浑身骨头缝里都像有蚂蚁在爬……”
沈浪用力地按住了啊南瘦骨嶙峋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和破釜沉舟的决心:“想戒,那就得动真格的!只要你有这个决心,明天,我亲自送你去戒毒所!”
他直视着啊南泪眼婆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下去,“等你熬出来了,也别在深市这边待着,只要你远离那些人就不会复吸了,我在浙省那边有个工厂,出来后我送你到那边工作,你也不想让你老母‘白头人送黑头人’吧?”
啊南咬牙说道:“浪哥,我听你的。”
大只广咧嘴笑道:“浪哥,没有想到几年不见你都开工厂了,要不我去你那里给你当保安。”
别看他外表粗犷,其实心思细腻。他急切插话,显然是想把大家注意力从啊南沉重的话题上岔开。
沈浪眼珠转了一圈,回应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在富士康当保安队长?你先继续在那边好好干两年。两年后,再来我工厂当安保经理。我在龙岗那边要了块地建厂,就在华威坂田工业园下面那片。”
他语气认真了几分:“而且两年后,我有件重要事情要托付你做,你要做就是跟富士康管理层打好关系,事情办好,我送你一套大别墅。
放心,我保证不是让你做犯法的事。”
“真的?”大只广听到“别墅”二字,眼睛瞬间亮了。
沈浪一脸认真地说道:“当然是真的啦,认识那么久,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只广咧嘴笑道:“那我再忍辱负重两年。”
沈浪转向东莞仔,问道:“东莞仔,有没有兴趣来跟我做?我浙省那也是做外贸的,工资肯定比你现在高。”
第88章 对几人的安排
东莞仔夹着香烟的手指顿了顿,眼神带着几分迟疑和探究,问道:“浪哥,我是做服装外贸的,你那公司……具体是做什么产品的?”
沈浪不疾不徐地深吸了一口烟,让灰白的烟雾在唇齿间缭绕片刻,才缓缓吐出。他用夹着烟的手朝东莞仔虚点了一下,开门见山:“我那公司,做小商品起家的,原来主要供沃尔玛。现在不一样了,手下又多了六家厂子,盘子大了,打算全面拓展业务。”
他目光落到东莞仔脸上,“眼下正组建销售部,你过来,给我当这个销售经理,保底月薪5000块,提成另算。”
这个决定并非冲动,东莞仔前世在外贸销售领域摸爬滚打,能力毋庸置疑,08年自己开公司只是时运不济栽在了阿三手里。
东莞仔听到“5000块保底”这几个字,原本靠在沙发上的背脊瞬间挺直了,捏着烟的手都忘了动作,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浪哥!”
他声音都拔高了一度:”“浪哥,真……真的?!我明天我就去办辞职手续!”
在他现在的公司底薪一个月底薪是800块,算是奖金一个月也就1500到2000这样,沈浪开出的待遇,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神仙待遇!
沈浪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添了一句:“哦对了,我们班的曹霜霜也在那边,她现在给我当总经理,管着日常运营。”
一旁的阿B一听“曹霜霜”这名字,立刻来劲了,脸上露出那种熟悉又欠揍的“八婆”笑容,凑过来挤眉弄眼:“嚯!浪哥!老实交代,你跟咱们‘曹大美女’是啥时候……嗯?”
他拖长了尾音,意思不言而喻。
沈浪没好气地抬手,“啪”地一声轻响,给了阿B后脑勺一个结实的“巴掌”,力道不大但足以表达警告:“就你事多!”他翻了个白眼,正色道,“我跟她屁关系都没有!纯粹是看上她的能力,懂不懂?”
这时,一直安静听着的肥仔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圆润的后脑勺,又扶了下自己的眼镜框,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腼腆,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浪哥,你刚不是说在龙岗建新工厂吗?”
他眼神里闪烁着求知欲:“你看……能不能让我参与进去?我懂些理论,太需要实际经验积累了!这对毕业设计也超有帮助!”
沈浪看向肥仔,爽快地点头:“可以啊!你这学霸肯来帮忙看着,我求之不得,省得我自己操心那些细节,不过,你现在不用上课了吗?学业能兼顾?”
肥仔赶紧正襟危坐,认真地解释:“我的课程不是很多,必修课的学分都修得差不多了,现在最缺的就是实践机会,真的!我觉得参与实干比啃书本进步快得多!”
沈浪点头道:“行,你明天到我公司去,厂房的事情交给你来审核。”
阿B拉开东莞仔坐到沈浪旁边笑嘻嘻说道:“浪哥,能不能也带上我,我不想给我老豆开车了。”
沈浪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不给我你老豆开车难不成给我开车?你老豆让你开车是想让你熟悉业务,以后他好放心将家里的工厂交给你,所以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帮家里开车,你们家做的这个行业也是蛮有前途的。
等你以后熟悉了想要做大了,我可以投资一笔钱给你做大做强。”
阿B家里是做钣金加工生意的,主要为供电局加工电箱,不仅利润高还不愁没有生意。
他见沈浪不愿意带他委屈巴巴说道:“哦,我知道了。”
虾仔没有什么大志向所以没有像他们一样提出求带的要求。
沈浪记得前世虾仔他们家可是开了好几个电玩城。
沈浪举起酒杯说道:“来来来,今天是出来玩的,就不要聊这些事情了,你们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了,我们兄弟几个先喝一杯再说。”
众人也是纷纷举起酒杯跟沈浪进行碰杯庆祝这个难得的聚会。
随后众人开始喝酒闲聊往事。
...
时间转眼来到九点半。
喧嚣的包厢里,沈浪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美利坚国际长途号码,没多做停留,拿起手机,拉开厚重的包厢门,快步走到了相对安静的走廊上。
确认身后门已关好,沈浪将手机贴到耳边,因为号码来自国外,他自然地切换成英语问道:“我是沈浪,请问是哪位打我电话?”
听筒里立刻传来一个声音温和、态度谦逊的男声:“沈先生,我是皮克斯的业务经理克劳德·米尔斯。乔布斯先生说您这边有业务需要委托我们,所以他让我打电话跟您进行联系。”
沈浪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先确认道:“克劳德先生,这个是你的私人电话吗?”
对方明确回答:“是的,沈先生。”
沈浪抬眼瞥了下腕表,又听到包厢里传出的隐约歌声,语速稍快地说道:“这样,我现在还在外面应酬,”他略微停顿,“回头我让秘书跟你联系,具体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详谈。”
克劳德·米尔斯立刻领会,恭敬地回应道:“好的,沈先生。那没什么重要事情,我就不打搅您了。”
挂断电话后沈浪回到包厢继续跟小伙伴玩乐。
...
1997年10月4日。
昨晚喝得有点多,一行人便都没回去,在附近的酒店住了一宿。
吃过早餐,沈浪开车带着啊南和虾仔回他们村。在送啊南去戒毒所前,得先跟他的家人说一声。至于其他人的安排,就留到下午再说。沈浪和他们约好,下午两点半在企鹅科技碰面。
车子缓缓停在啊南家那间破旧的老屋门前。几人一下车,便看见啊南的母亲正在家门口晾晒玉米。啊南望着自家苍老的老母亲,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他哽咽着喊道:“妈。”
周母回头见到啊南,也止不住泪水,颤声道:“衰仔,舍得返嚟啦?”
距离啊南上次回家,确实已有好几个月了。
第89章 样品出来了?
母子俩紧紧相拥,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肩头。
这时,周母瞥见院外的虾仔和沈浪,忙用衣角抹去泪痕,轻轻推开啊南,带着歉意向两人招呼:“不好意思啊虾仔、这位小兄弟,让你们见笑了3。”
沈浪适时接过话头:“虾仔,你和啊南先进屋坐会儿,我有些事想和阿姨聊聊。”
虾仔应声点头,搀着啊南进了屋。
沈浪露出温和的笑容:“阿姨,还记得我吗?我叫沈浪,初中和啊南同班,那时候我们几个总凑在一起玩。”
周母仔细端详他,忽然认出人来,惊讶道:“小浪!原来是你啊,都长这么大了!”
沈浪收敛笑意,神情凝重起来:“阿姨,啊南吸毒的事……您知道吗?”
周母脸上闪过一丝惶恐,犹豫片刻低声道:“……知道。”
他语气恳切而坚定:“昨晚和啊南谈过了,这东西必须戒!否则再这样下去,他会没命的。啊南自己也答应去戒毒所。等出来以后,我会给他安排工作。您觉得这样行吗?”
周母眼里泛起愁云,重重叹气:“能戒掉……那再好不过了。阿姨真不知怎么谢你……”
“只要出来后不再接触那帮人,一定能戒掉!”沈浪继续解释,“我打算送他去浙江义乌,那边有我几个厂子。和这边的人断几年联系,毒瘾才能彻底斩断6。”
周母连连点头:“阿姨听你的。”
沈浪话锋一转,带着不容推拒的体贴:“啊南进去后,您别一个人住村里了,一来怕闲言碎语伤您心,二来独自生活太孤单。搬来市区跟我住吧,每天帮我做三餐、收拾屋子,我按市价给您工钱。”
见周母欲言又止,他轻声补充:“您千万别推辞——啊南年纪不小了,深圳房价又贵,您多攒些钱,将来他娶媳妇也得用啊。”
“娶媳妇”三个字让周母眼神一颤,到嘴的拒绝咽了回去,只默默点头。
她望着沈浪,泪水再次涌出:“小浪……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说完周母打算给沈浪磕头跪一个,沈浪也是连忙将她给扶了起来。
沈浪苦笑道:“阿姨,你别跪,我可承受不起,你先去收拾下衣服,待会我们送啊南去警局,送完她就带你去我那里。”
周母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