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叶轻眉站在一片迷蒙的雾气里。
脸上依旧是那抹熟悉的,云淡风轻的,却让她恨之入骨的浅笑。
她的手中,牵着一匹白绫。
那白绫,光滑得如同流动的月光,却散发着森森寒意。
叶轻眉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冰冷。
“太后,这白绫,您可还喜欢?”
冰冷滑腻的触感,仿佛真的缠上了她的脖颈。
一点点收紧。
空气,被寸寸挤压出去。
窒息感,如同汹涌的潮水,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想尖叫。
喉咙里却像是堵着一团棉絮,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挣扎。
四肢却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
曾经。
那个叫五竹的怪物,那个叶轻眉身边不人不鬼的影子。
就曾将一匹一模一样的白绫,悄无声息地放在她的枕边。
那是警告。
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是对她至高权力的无情嘲讽。
那份恐惧,早已深植骨髓,成为她午夜梦回时最深的颤栗。
此刻,在梦中,这份恐惧被无限放大,扭曲,变形。
变成了叶轻眉亲自索命的厉鬼形象。
叶轻眉。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她一生最大的梦魇。
“啊!”
太后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身上华贵的寝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粘腻感。
她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眼神涣散,瞳孔因恐惧而收缩。
熟悉的明黄色床幔。
空气中弥漫的,是她惯用的,混合了安神药草的檀香气味。
宫殿的轮廓,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朦胧而熟悉。
一切如常。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呼……”
太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试图将胸腔中那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同排出。
原来,只是个噩梦。
一个格外真实的噩梦。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一片。
是了,叶轻眉已经死了。
死了很多年了。
死得透透的。
自己亲眼确认过的。
挫骨扬灰。
一个死人,一个连骨头渣都不剩的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是自己吓自己。
人老了,心也变得脆弱了。
太后在心中不断地安慰自己,用这些苍白的理由驱散恐惧,紧绷的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终于渐渐松弛下来。
心跳,也从刚才的擂鼓般急促,慢慢恢复平稳。
她掀开锦被,想要下床去倒杯水,润润干涩发紧的喉咙。
夜风,不知何时,从微敞的窗棂悄悄潜入。
带着殿外深夜的凉意,拂过她的脸颊。
也吹动了悬挂在殿内各处的珠帘,发出“叮铃……叮铃…”的轻微碰撞声。
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太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试图彻底驱散那份残余的惊悸。
她缓过神来,心情也逐渐平复。
噩梦带来的恐惧,正在一点点消退。
然而,就在她下意识地,不经意地一扭头。
目光,越过床幔的缝隙,投向不远处的房梁。
月光,如同清冷的流水,透过高高的窗户,洒下一片银白的光辉。
恰好,照亮了那处。
一匹白绫。
一匹散发着幽幽冷光的白绫,静静地悬挂在那里。
从黝黑的房梁上垂落下来。
下方,还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绣墩。
不高不矮。
位置恰到好处。
仿佛,是为某个即将踏上黄泉路的人,精心准备的最后舞台。
那白绫,在微弱的月光与烛光交织下,泛着丝绸特有的,冰冷光滑的质感。
空荡荡地垂落着。
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
如同一个无声的邀请。
又像是一条等待猎物的毒蛇。
一瞬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
太后脸上的血色,如同被瞬间抽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人般的苍白。
刚刚勉强平复下去的恐惧,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决堤的洪水般,猛然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冻结了她的血液。
比梦境中叶轻眉的狞笑,更加真实。
比五竹当年的警告,更加恐怖。
白绫惊魂。
就在她的寝宫。
就在她的眼前。
叶轻眉……
叶轻眉回来了?
她没有死透?
她化作厉鬼来索命了?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带着剧毒的尖刺,在她脑海中疯狂滋长、蔓延。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死了。
自己反复确认过。
可是,这白绫……
这场景……
与当年五竹那个怪物留下的警告,何其相似。
不,甚至更加直白,更加骇人。
五竹只是放在枕边。
而这个,是直接悬在了梁上。
还贴心地准备了绣墩。
这是在催促她上路。
过往的种种屈辱。
被五竹支配的恐惧。
对叶轻眉深入骨髓的嫉恨。
与方才那个鲜活的噩梦交织融合。
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疯狂啃噬着她的心脏,她的理智。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要挣脱束缚,从喉咙里猛地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