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外,晨曦已遍洒大地。
李长生刚刚步出府门,便见一名身着内监服饰,面白无须,神态恭谨的老者,早已等候在侧。
正是大内总管,洪四庠。
这位曾经在庆帝试剑时与李长生有过短暂交手,并被其重创的大内第一高手,此刻看向李长生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有敬畏,有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的审视。
“瑞王殿下。”洪四庠躬身行礼,声音尖细却不失沉稳。
“洪公公有礼了。”李长生淡淡颔首,神色平静如水。
他自然清楚洪四庠的来意。
昨夜庆帝那场充满惊恐的噩梦,以及梦醒后的决断,虽然远在深宫,却瞒不过他天人境的神念感知。
“陛下有旨。”洪四庠直起身,目光低垂,恭声道:“宣瑞王殿下即刻入宫,参与早朝。”
“知道了“八六三”。”李长生应了一声,语气波澜不惊。
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朝会。
洪四庠微微一顿,似乎对李长生的平静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侧身引路:“请。”
李长生迈步前行,大雪龙骑的亲卫早已备好马匹。
他翻身上马,作云流水。
洪四庠则默默地跟在稍后一些的位置,一路无话。
京都的清晨,带着一丝微凉的寒意。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还未开门,只有零星的早点摊贩,冒着腾腾的热气。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行至宫城朱雀门附近,前方出现了一行人。
为首的,是一架装饰素雅,却透着无形威严的轮椅。
轮椅上端坐一人,身披黑翼灵奇+拔师妻师呜熘色裘袍,面容清癯,双目紧闭,仿佛正在假寐。正是鉴查院院长,陈萍萍。
他的双腿依旧盖着厚厚的毯子,显然,那曾经让他叱咤风云的双腿,还未完全康复。
“陈院长。”李长生勒住马缰,翻身下马。
陈萍萍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依旧深邃如渊,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看向李长生,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早。”
“院长早。”李长生走到轮椅旁,目光在陈萍萍的双腿上停留了一瞬。
“看来院长的腿伤,恢复得不错。”
陈萍萍淡淡一笑,声音略显沙哑:“托殿下的福,这条老命还在,这双腿嘛,一时半会儿怕是离不开这轮椅了。”
他身后的黑骑沉默地推着轮椅。
李长生伸出手,自然地接过了轮椅的推手。
“送院长一程。”
陈萍萍并未拒绝,只是深深地看了李长生一眼。
“有劳了。”
李长生推着轮椅,与陈萍萍并肩而行,缓缓向宫门走去。洪四庠识趣地落后了几步,不敢打扰二人的交谈。
清晨的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一个,是权倾朝野、深不可测的鉴查院院长。
“陛下今日召见,想必心中有数。”陈萍萍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略知一二。”李长生平静回应。
“哦?”陈萍萍眉梢微挑,“你似乎总是这般胸有成竹。”
李长生不置可否。
陈萍萍继续说道:“太子与皇后薨逝,京都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陛下虽然明面上未曾深究,但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就此罢休。”
他的目光转向李长生,眼神锐利了几分:“尤其是,当他发现,有些事情,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之时。”
李长生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院长认为,陛下怀疑我了?”
“不是怀疑。”陈萍萍摇了摇头,语气笃定,“而是已经开始警惕,甚至……是忌惮。”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昨夜,养心殿的灯,亮了一宿。陛下做了个噩梦,与叶家故人有关。”
李长生闻言,眼神微动,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所以,”陈萍萍缓缓道,“今日的早朝,恐怕不会那么平静。陛下隐忍了这么久,接下来,必有动作。要小心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告诫,也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李长生推着轮椅,脚步沉稳,没有丝毫紊乱。
他望着前方巍峨的宫门,声音淡然如风:“多谢院长提醒。”
“只是提醒吗?”陈萍萍轻笑一声,“老夫还以为,殿下会问我,陛下究竟会如何出招。”
李长生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陈萍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清晨微凉的空气。
他没有再说话。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也……更加难以看透。
阳光洒在朱红色的宫墙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朱红宫门在望,沉重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陈萍萍停住了轮椅,不再让李长生推行。
他看了一眼李长生,眼神复杂难明。
“宫内,便看你自己了。”
李长生松开推手,微微颔首。
“多谢院长。”
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陈萍萍闭上眼,似是有些疲惫。
“走吧。”
李长生不再多言,转身,迈步,朝着那深邃的宫门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
洪四庠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穿过层层宫阙,最终抵达了早朝所在的太极殿。
殿外,文武百官已陆续抵达,三三两两低声交谈,见到李长生到来,不少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带着探究、敬畏,或是隐晦的敌意。
李长生视若无睹,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不多时,殿内响起太监特有的尖细唱喏声。
“陛下驾到——!”
群臣肃立,躬身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震得殿宇嗡鸣。
唯有李长生,依旧静静站立。
这在等级森严的朝堂之上,无疑是极其扎眼的行为。
然而,自他重创洪四庠,获“赦免”以来,庆帝似乎默许了他这份“特权”。
龙椅之上,庆帝的身影缓缓出现。
他今日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戴冕旒,面容在晨光与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洞察一切。
他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最终在李长生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一瞬间的目光交汇,无声无息,却仿佛有电光火石在空气中碰撞。
“众卿平身。”
庆帝的声音响起,威严而沉稳,听不出喜怒。
“谢陛下。”
群臣直起身。
早朝正式开始。
庆帝端坐龙椅,神色平静地听着各部官员的奏报。
“陛下,江南洪涝,灾民数万,急需朝廷赈济……”户部尚书出列,面带忧色。
庆帝淡淡道:“准奏,着户部即刻调拨钱粮,务必安抚灾民。”
“臣遵旨。”
“陛下,北境边防传来急报,蛮族部落似有异动,请陛下早做定夺……”兵部侍郎上前一步。
庆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此事朕已知晓,令边军严加戒备,不可轻举妄动。”
“臣遵旨。”
一名御史出列,声音带着几分激昂:“陛下,臣闻京都之内,有官员贪赃枉法,欺压良善,请陛下彻查,以正视听!”
庆帝不置可否:“将奏折呈上来。”
一件件,一桩桩,皆是帝国运转中不可避免的繁杂事务。
庆帝听着,偶尔批示一两句,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看着下方。
他的目光,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掠过李长生。
终于,礼部尚书出列。
“陛下,关于出使北齐的人选,之前陛下提及由……”
他话未说完,庆帝却忽然抬了抬手,打断了他。
“此事,朕已有打算。”
庆帝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群臣屏息,皆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庆帝的目光,终于不再是飘忽不定,而是牢牢地锁定了李长生。。。。。。。。。
那目光深邃,如同古井,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