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得不错。”山喘着粗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陈木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和后怕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的双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他赢了。他们赢了。
用两百人的代价,全歼了一支由数百头腐牙兽和五名神秘黑影组成的恐怖部队。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足以载入部落史册的大捷。
一个年轻的战士,看着满地的尸体,突然扔掉手中的武器,放声大哭起来。他的哭声,像一个开关,引爆了所有人的情绪。
有人跟着哭,有人放声大笑,有人则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失去同伴的悲伤,交织在一起,在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河谷中,久久回荡。
陈木没有笑,也没有哭。他只是默默地走到山的身边,撕下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兽皮,递了过去。
“先包扎一下。”
山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胡乱地在自己流血的手臂上缠了几圈。他突然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陈木的肩膀。
“你这家伙,打起仗来,比那些黑影还阴险。”
陈木被他拍得一个趔趄,差点趴下。他苦笑着揉了揉肩膀,说道:“没办法,力气没你大,只能多动动脑子了。”
山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口,又让他一阵龇牙咧嘴。
“走!去看看还有多少兄弟活着!”山收起笑容,声音变得沉重。
清点战场,永远是胜利之后,最沉重的一环。
陈木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这片狼藉的战场,望向了远方。
胜利的喜悦,很快被一种更深沉的忧虑所取代。
这些黑影,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从哪里来?他们为什么要驱使野兽攻击部落?那个被烧死的头领,临死前那种怨毒的眼神,他永远也忘不了。
他知道,这片原始的土地上,最大的威胁,或许并不是那些凶猛的野兽。
一场血腥的战斗结束了,但一个更大的谜团,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和这些刚刚建立起信任的原始盟友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远比腐牙兽更加可怕、也更加未知的敌人。
清点战场的过程,像一场无声的酷刑。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臭混合的怪异气味,熏得人阵阵作呕。战士们沉默地穿行在尸体之间,将死去的同伴与腐牙兽的尸骸分开。
没有人说话,只有搬动尸体时沉重的喘息,和偶尔压抑不住的、低低的抽泣声。
夕阳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投射在这片猩红的土地上,仿佛一个个移动的墓碑.
第三千八百六十六章 至少现在不能
陈木的腿肚子还在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直。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他看到一个战士在辨认出自己兄弟的尸体后,双膝跪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无声地耸动。
他也看到一个老人,是部落里的匠人。
正用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从死去的儿子手腕上,取下一串用兽牙串成的链子,那是孩子出生时他亲手戴上的.
悲伤是会传染的,陈木赶紧移开目光,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闷得发慌。他宁愿再面对一次那五个黑影,也不想再看这样的场面。
“这边!”一个战士的喊声打破了沉寂。
陈木和山对视一眼,立刻走了过去。
几个战士正围着一具黑影的尸体,神色惊疑不定。这具尸体被烈焰烧得焦黑,正是那个被陈木用火箭和陷阱坑杀的头领。
“怎么了?”山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山首领,你看他的脸。”一个战士用长矛的末端,拨开那具焦尸脸上残存的破布。
布料之下,并非预想中烧焦的血肉。那是一张……面具。一张紧紧贴合在脸上的、薄如蝉翼的青铜面具。
面具的工艺极为精巧,线条诡异,勾勒出一个非人非兽的、扭曲的笑脸。在火焰的炙烤下,面具已经部分熔化,和皮肉粘连在了一起,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山皱起了眉头,蹲下身,用他那柄巨斧的斧刃,小心地撬动面具的一角。
“嘶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小块面具被撬了下来,连带着下面的一片皮肉。面具之下,露出的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的浮尸。
“他们……不是人?”一个年轻战士颤声说道。
“是人。”陈木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但可能,不是我们这样的人。”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面具上,而是落在了尸体被烧焦的脖颈处。
那里,有一块皮肤因为衣领的遮挡,还算完好。在那片苍白的皮肤上,烙印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那是一个由几条扭曲的直线和圆点组成的图案,看起来像一只抽象的眼睛,又像某种不知名的昆虫。它和部落里任何一个氏族的图腾都不同,充满了邪异和不祥的气息。
“这是什么鬼东西?”山凑过来看了一眼,满脸嫌恶。
陈木没有回答。他让战士们把其他四具黑影的尸体也抬了过来。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戴着同样诡异的青铜面具。
当战士们费力地将面具从他们脸上剥离时,露出的都是同样苍白浮肿的脸,以及脖颈上那个一模一样的邪异烙印。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诡异的一幕,比成百上千的腐牙兽尸体,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们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山喃喃自语,他那蒲扇般的大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斧柄。
“不,不是模子。”陈木摇了摇头,他指着其中一具尸体的耳朵后面,“你看这里,有一道很淡的疤。”他又指向另一具尸体的下巴,“这里,有一颗痣。”.
第三千八百六十七章 才刚刚开始
经他提醒,大家才发现,这些人的五官虽然相似,但细节上还是有差别的。
他们是不同的人,却被打上了相同的烙印,戴上了相同的面具,变成了没有面目、没有身份的杀戮工具。
这比他们是怪物,更让人恐惧。
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将活生生的人,变成这样?
“把他们烧了。”山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连同那些面具,全都烧成灰!我不想在部落里看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将五具尸体和那些青铜面具堆在一起,浇上兽油,点燃了火。
火焰“呼”地一下窜起老高,将那些扭曲的面具和苍白的脸吞噬。噼啪作响的火焰中,仿佛传来阵阵无声的尖啸。
陈木盯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脑子里却在飞速地思考。那个烙印……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图案,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是一种非常古老、非常原始的象征,代表着某种神秘而禁忌的力量。
“喂,想什么呢?”山走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在想,我们的麻烦,可能才刚刚开始。”陈木收回目光,看向山,“你觉得,一个部落,会把自己的战士弄成这副鬼样子吗?”
山沉默了。他虽然勇猛,但不傻。
原始部落之间征战不休,但就算是死敌,战士也保留着自己的面容和氏族图腾,那是一种荣耀。
把人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已经超出了部落战争的范畴。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些黑影,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部落战士。”陈木的语气很平静,但说出的话却让山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们更像是一种……工具。或者说,消耗品。而真正驱使他们的,是某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藏在更深处的势力。”
山の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着不远处正在被火焰吞噬的尸体,又看了看身边这个神情凝重的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这种寒意,比独自面对一头剑齿虎时,还要强烈。
“你这家伙,”山咧了咧嘴,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能不能别总说些吓人的话?我们刚打赢了一场大仗。”
陈木也想笑,却同样牵不动嘴角。“我倒是希望,是我自己想多了。”
他拍了拍山的肩膀,那只刚才被山拍过的地方,现在还隐隐作痛。“走吧,先回去。活下来的人,需要休息。死去的人,需要安葬。”
山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回归部落的路上,身后是渐渐熄灭的火焰,和战士们抬着同伴尸体时,沉重而压抑的脚步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在了远方的山峦之后。
夜幕,降临了。
回到部落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死寂。没有胜利的欢呼,只有焦急等待的妇孺们,在看到被抬回来的尸体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第三千八百六十八章 一场豪赌
陈木默默地穿过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小石屋。他没有理会那些投向他的、混杂着敬畏与感激的目光。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坐在冰冷的石床上,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那支“绊脚箭”,现在想来,依然让他手心冒汗。
那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时机,赌的是那个黑影头领的反应,更赌的是自己的判断力。
他赢了,但那种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感觉,让他至今心悸。
他不是神,他也会害怕,会疲惫。他只是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普通人,被命运强行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吱呀——”.
石屋的门被推开,一股浓郁的肉香飘了进来。
山的大块头挤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碗里是烤得滋滋冒油的兽肉,上面还撒了些陈木教他们识别的香料。
“吃点东西。”山把碗重重地放在陈木面前的石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陈木抬起头,有些意外。
“部落里的女人烤的,她们说,一定要拿一份给‘大智者’。”山的声音瓮声瓮气的,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大智者”这个称呼让他有点别扭。
陈木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大智者?我差点就成了死人。”
“活下来了,就是大智者。”山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拿起一块烤肉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道,“打仗嘛,哪有不冒风险的。你那一下,干得漂亮!我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见人能把弓箭玩出花来。”
陈木拿起一块肉,慢慢地咀嚼着。肉很香,但他没什么胃口。
“那些死去的兄弟,都安顿好了?”
山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了下去:“都送去火葬了。他们的家人,部落会养着。”
两人沉默了下来,只有山咀嚼食物的声音。
过了许久,山才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抹了把嘴,看着陈木:“你今天说的话,我一直在想。那些黑影,那些面具,还有那个鬼画符一样的烙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陈木看着他,没有隐瞒:“我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但我知道,拥有这种组织形式和诡异手段的敌人,绝不是我们一个部落能应付的。”
“那你说怎么办?”山盯着他,眼神锐利如鹰,“我们刚死了两百个好兄弟,难道还要再去找他们拼命?”
“不,当然不是。”陈木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拼命,是保命。”
“保命?”
“对,保命。”陈木放下手里的肉,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第一,从今天起,部落的警戒范围扩大一倍,派出最好的斥候,日夜巡逻。任何风吹草动,必须立刻回报。”
“第二,加固我们的营地。我需要你派人,去我之前指定的那几个地方,砍伐坚硬的树木,削成尖刺,在部落外围,建立起真正的防御工事,而不是现在这种简陋的篱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