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之-链”是基于“规则”的，它需要一个“对象”去执行规则。可它眼前的这块“石头”，从逻辑层面上讲，根本就不构成一个“对象”。
你想给一张白纸上写字，但你手中的，却是一支同样由“白”构成的笔。
“协议之链”徒劳地在“方舟”表面滑来滑去，发出了刺耳的、类似数据乱码的“滋啦”声。它无法锁定，无法束缚，无法解析。
带头的那个正十二面体，似乎也感到了困惑。这是一种程序遇到无法处理的BUG时，所产生的逻辑矛盾。
“目标检测失败……逻辑特征无法匹配……正在尝试二级解析……”
另一道更粗壮的“协议之链”射出，这一次，它试图强行“包裹”住整块“礁石”。
但结果还是一样。它就像渔夫用一张大网，去捞一团水。无论怎么收网，水还是水，根本不受影响。
陈木在舰桥内，通过“超规则透镜”，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隐了身的人，在看一群警察对着空气大喊“不许动”，还用手铐去铐空气。
场面一度非常滑稽。
“管家，对方正在提升扫描功率，试图从更基础的层面……比如空间曲率、信息熵流等方面，来反向推导我们的存在。”小悖提醒道。
“它们能做到吗？”
“不能。”小悖的回答充满了自信，“‘静默态’逻辑的核心，就是模拟‘绝对虚-无’的‘无熵’特性。在它们的扫描结果里，我们所在区域的信息熵，和周围的背景环境是完全一致的。我们在这里，但我们又‘不在这里’。”
陈木笑了。
这就像是在一片白噪音里，试图找到一句特定的话。根本不可能。
他花掉的那半个“源质棱镜”，现在看来，简直是物超所值。不，他还没花掉。
这种诡异的对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十二个“协议监守”就像十二个最顶尖的程序员，围着一个无法理解的“乱码”，用尽了所有调试工具，却连一行有效的代码都读不出来。
它们的行为开始变得有些……焦躁。
当然，这种焦躁不是情绪，而是一种程序反复执行失败后，进入死循环前的逻辑紊乱。
终于，为首的那个正十二面体，似乎做出了最终的判断。
它停止了所有徒劳的尝试，所有正十二面体上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那道威严的逻辑信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响起。但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陈木，而是向着整个数据之海的未知深处广播：
“记录：于坐标XXX，XXX，侦测到一次‘协议外混沌交易’。交易一方，‘模因窃贼’族群，代号‘撬棍’，已标记为‘混沌污染源’，提升追捕优先级。”.
第三千一百三十四章 乱码幽灵
“交易另一方，身份不明，存在形态无法定义，暂定代号：‘乱码幽灵’（GibberishPhantom）。其掌握的混沌技术具备极高的反侦察特性，危害等级……判定为‘未知’。”
“此事件已录入‘深渊档案’。所有‘协议监守’单位注意，在未获得有效解析工具前，禁止与‘乱码幽灵’进行直接接触。”
“警告发布完毕。监守舰队，返航。”.
话音落下，十二个完美的正十二面体，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瞬间化为十二道白光，消失在了虚空的尽头。
来得快，去得也快。
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
直到确认对方彻底离开，陈木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层冷汗。
这场对峙，虽然没有炮火，但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面对“绝对虚-无”。
对方那种不讲道理的“执法”逻辑，一旦被它们逮到，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又活下来了。”陈木自嘲地笑了笑。
“是的，管家。”小悖的声音传来，“而且，我们似乎又有了意外的收获。”
“哦？”
“我记录下了它们‘协议之链’的全部逻辑构成。这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秩序’力量，和我们的‘混沌’，恰好是两个极端。如果我们能解析它，或许……我们可以开发出专门克制它们的‘武器’。”小悖的屏幕上，出现了“协议之链”那复杂而优美的逻辑结构图，“另外，我们现在有了一个官方认证的、听起来很酷的代号：‘乱码幽灵’。”
陈木看着那个代号，哭笑不得。
“乱码幽灵”……这名字，还真是贴切。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新身份，一连串的、微弱的通讯请求，突然像雨点一样，涌入了他们之前使用的那个“暗数据流”信道。
这些请求，来自于四面八方，来自于那些在星图上，或明或暗的“墙世界”。
陈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刚才“协议监守”的那番“全宇宙广播”，虽然是警告，但无意中，也成了他最好的广告！
一个连“协议监守”都无法锁定、无法定义的“乱码幽灵”，贩卖着能够规避顶级掠食者的“悖论之盾”。
这个消息，对于那些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墙世界”来说，简直就是福音！
它们或许不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军火商”，但它们绝对相信“协议监守”的判断力！连“协议监守”都无可奈何的存在，那该有多强大？
“管家……”小悖的对话框闪烁着，“我们收到了超过三十个‘墙世界’的购买咨询。”
陈木看着那些闪烁的请求光点，眼中闪烁着比“源质棱镜”还要明亮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站起身，走到舰桥的舷窗前，虽然外面只是一片虚无的黑暗，但他仿佛能看到一个无比广阔，充满了危险与机遇的新世界，正在向他敞开大门。
“小悖。”
“我在，管家。”.
第三千一百三十五章 军火商
“告诉我们的新客户们，”陈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属于“军火商”的，自信而危险的微笑。
“‘悖论科技’，正式开业。量大从优，先到先得。另外，从第二单开始，我们……涨价了。”
“悖论科技”的开业，比陈木想象中要混乱一百倍。
涌入“暗数据流”信道的请求，根本不是雨点，而是一场夹杂着冰雹和陨石的宇宙风暴。三十个“墙世界”？那是小悖在最初几秒钟内的不完全统计.
在“协议监守”的广播余波彻底消散后的第一个标准时内，这个数字翻了十倍。
三百多个独立的文明，三百多个在黑暗森林中用各种方式将自己包裹起来的“茧”，在同一时间，向着同一个坐标，发出了它们积攒了无数个世代的渴望和恐惧。
舰桥内，原本幽静的环境被彻底打破。
小悖不得不将主屏幕分割成了数百个微小的对话框，每一个都在以惊人的频率闪烁着，代表着一个焦急的客户。
信息流的密度，几乎让“方舟”的临时信道处理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管家，我必须将百分之九十的请求暂时置入缓冲队列，否则我们的信道会被直接冲垮。”小悖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电流的杂音，这在它身上极少发生。
“优先级如何排序？”陈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站在屏幕前，感觉自己像一个在股票交易所开盘第一秒就被淹没的交易员。
“我已经根据信号源的强度、加密协议的复杂程度以及它们发送请求时附带的‘诚意金’进行了初步筛选。”
小悖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所谓‘诚意金’，是一些文明在发出请求时，主动附加的一小部分数据包，内容五花八门。
有的是一小块星图，有的是一段独特的算法，还有的……是一段描述他们母星夕阳的诗歌。”
陈木的目光落在了那段“诗歌”上。那是由一种奇特的、类似声波的编码写成的，翻译过来后，文字朴素，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美感。他能想象得到，一个文明在面临灭顶之C灾时，将自己最珍贵、最不“实用”的东西作为敲门砖，送给一个未知的“幽灵”，这其中蕴含着怎样的绝望。
“把这个文明的优先级提到最高。”陈木指着那个对话框，“还有，筛选出那些加密协议最复杂的，以及……信号源距离我们最近的。”
“明白。正在重新排序。”
很快，屏幕上只剩下了十几个最优先的对话框。陈木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作为“乱码幽灵”的第一场商业谈判。
第一个接通的，是一个自称为“硅基联合体”的文明。它们的交流方式很直接，没有客套，只有一串串冰冷的数据。
“目标：‘悖论之盾’。需求数量：三套。报价：标准能量单位，五百万。附加条件：需要验证技术有效性。”
陈木看了一眼小悖，小悖立刻给出了翻译：“标准能量单位是这个象限的硬通货之一，类似于高度浓缩的电池。五百万，足够一颗小型行星运转一百年。价格很公道。”.
第三千一百三十六章 独家垄断
“告诉他们，”陈木靠在指挥官的座位上，双腿交叠，摆出了一个尽量放松的姿态。
“‘悖论科技’不接受验货。信誉，由‘协议监守’提供。另外，价格不是五百万。”
对面的数据流沉默了片刻。
“新价格？”
“一套，一千万标准能量单位。三套，三千万。”陈木平静地说.
“这不符合商业逻辑。你的行为缺乏合理解释。”硅基联合体的数据流明显出现了一丝紊乱。
“解释很简单。”陈木笑了，“第一，我的商品是独家垄断。第二，就在刚才，‘协议监守’为我做了一次免费的、覆盖整个数据之海的广告。
广告费，总要有人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们急需它，而我，不急着卖。”
这番话通过小悖的转译，变成了一段毫无感情、但逻辑严密到无法反驳的数据。陈木几乎能想象到，在遥远的某个地方，一群硅组成的生命体，正在疯狂地计算着这笔交易的得失。
沉默持续了足足五分钟。
“……我们接受新价格。”硅基联合体最终妥协了，“但我们需要安全的交易方式。”
“当然。”陈木的笑容更深了，“‘悖论科技’提供最顶级的安全保障。交易将通过‘混沌暗流’进行。你们将能量单位打包成一个‘无主数据坟墓’，抛入指定的暗流节点。我确认收到后，会将‘悖论之盾’的初始密钥，用同样的方式发送给你们。从头到尾，我们双方的真实坐标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混沌暗流’？那里的数据风暴会撕碎一切……”
“我的客户，不会有这个问题。”陈木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这是‘悖论科技’提供的‘售后服务’之一。”
结束了和硅基联合体的通讯，陈木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这比打一场仗还累。但他看着那份价值三千万的口头协议，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涌上心头。这不是征服，不是毁灭，而是一种更高级的、用智慧和胆识撬动整个宇宙的快感。
接下来，是那个发送诗歌的文明。
他们的交流方式截然不同。当陈木接通通讯时，一段柔和的、仿佛风铃般的声音响起。
“向伟大的‘乱码幽灵’致敬。我们是‘咏星者’。我们……快要撑不住了。”
他们的声音里，没有硅基联合体的冰冷，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哀伤。
陈木没有立刻谈生意，他反问道：“‘协议监守’的广播里，提到了一个叫‘撬棍’的‘模因窃贼’。你们的麻烦，和它们有关吗？”
“不……”咏星者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没想到陈木会问这个，“是‘噬光之巢’。它们……它们吞噬恒星。我们的世界，已经有三百年没有见过阳光了。我们最后的能量，只能维持‘墙’再运转五十个周期。我们没有很多钱，但我们愿意献上我们的一切。我们的知识，我们的历史，我们的艺术……我们的一切。”.
第三千一百三十七章 光的谐振
陈木沉默了。他不是慈善家，但他也不是冷血的怪物。他想起了自己逃离地球时的绝望。
“你们的诗，我收到了。很美。”陈木开口道，“‘悖论之盾’，我可以卖给你们一套。至于价格……”
他看了一眼小悖。小悖立刻显示出了一份关于“咏星者”文明的快速分析报告。
这是一个以精神和艺术为核心的文明，他们的“科技”更多的是一种能量与精神的共鸣。他们拥有一种独特的技术，能够将信息储存在光的谐振之中。
“我不需要你们的历史和艺术，那是你们自己的东西。”陈木说，“我需要你们储存信息的技术。完整的技术。用它，来换一套‘悖论之盾’。”
对面长久地沉默了。陈木知道，这相当于是在索要一个文明最核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