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不进行投票,用作交流放松。晚上有一场晚宴,白天是技术沙龙和展览。
一大早,众人来到会展中心的另一个区域,这里没有会议大厅,只有巨大的展览场地和许多小报告厅。
展览场地和报告厅都是自愿申用、自由宣传,这也是展示技术并拉票的重要环节,没人愿意错过,场地里显得非常热闹。
楼清焰带着一行人进入展览会馆,迎面看到了任家荣。达鸿在硬件端口的二轮票选中很出风头,提交的好几个方案都被称作“种子方案”,随之展示出来的专利储备更显得雄心勃勃。
任家荣的拉票策略很成功,可以看出走路都已经带风了,虽然那张笑脸依旧文质彬彬。
“fire老师,你也来啦,”他的宝岛口音一点也不做作,轻微的嗲意倒让人听着很舒服,“要不要来我们展区看一下?对了,达鸿的技术专家九点钟在2号厅有场演讲,不如一起交流交流?”
“九点钟吗?”楼清焰看了看表,“巧了,九点钟深空也有演讲,我们在1号厅。”
“那真是好巧。”任家荣目露惊讶,想了一番,竟没想出深空能讲什么主题,“可惜我要照看2号厅,不能过去。”
“不可惜,”楼清焰说,“深空的演讲有现场直播记录,随时都能从头再听一遍。”
任家荣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就好像自己以后一定会去听这场演讲似的。
这时,楼清焰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对任家荣摆手示意了一下,接起电话。
听了几句,他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然后越来越古怪,最后定格成一个有点惊讶又有点啼笑皆非的表情。
“传票?”他吐出两个字,揉了揉眉心,似是有点无奈。
那边又说了几句,他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替我回复一下,我是真回不去。我知道,你就让他折腾,你看他能折腾出什么来。我还以为他的事早过去了,这他妈的也太不省心了。”他罕见地爆了粗口。
江覆意识到事情不对,等他挂了电话,立刻问道:“怎么了?”
楼清焰说:“楼大元把我告了。”
这七个字有点震撼,一落下,把喋喋追问的一群人砸没了声。
过了一会儿,任家荣最先反应过来,“报告快开始了,我去看看场地,你们慢聊,晚上酒会见。”说完立刻溜了。
江覆皱眉道:“怎么回事?”
“夏槐打来的电话,楼大元状告楼清焰侵犯其名誉权,据说都快开庭了,”楼清焰颇有些心累,“传票寄家里两周没有回音,人家法院刚上班,就打电话到公司里找人。”
来纽约之前他们有四五天没有回家,晚上直接在公司休息室睡,也就出发前一天回了趟家拿行李。快递和信件都是家政代收,放在玄关一角,也没来得及拆,因此错过了传票。
“我操。”谢晋也难得爆了次粗口。
“侵犯名誉权?”江覆面色渐沉,“他哪来的这个结论,法院为什么会受理?”
楼清焰摇了摇头,“等会儿跟你细说,咱们先忙正事,走,去报告厅看看。”
“什么才是正事啊老大!”沈乐忙说,“要不你先回国处理一下吧,我们在这边有谢总,有江总,能应付得来。”
“家庭纠纷和制定国际标准,你觉得哪个才是正事?”楼清焰拍拍他的胳膊,“慌什么,我们就做好该做的事,不用管那些有的没的。”
进了报告厅,几人在他的目光督促下只好乖乖去准备工作。
江覆拉着楼清焰在报告厅后排的角落里坐下,摸摸他的脸颊:“你不回去?”
楼清焰摇摇头,“太麻烦了,让夏槐帮我请委托律师。”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江覆眸色渐渐变深,“他是用什么理由提起名誉权诉讼的?”
楼清焰嗤笑道:“指控我伪造录音,利用网络水军诽谤他是强奸犯,难道他就不怕当庭被认证真的是强奸犯吗?我倒挺好奇,万一法庭真的找到证据证明他犯过强奸罪,是应该抓他,还是不抓他?”
江覆看着他,轻声说:“录音是假的,是吗。”
楼清焰一顿,转过头去。
江覆捧着他的脸把他转回来,“会被发现吗?”
楼清焰见他执着,只好说:“从二进制编码层面生成的声音,不管请多少专家,用何种技术手段鉴定,只会被鉴定为百分百真实。这种伪造录音的技术,我不说就没人能发明,哪怕以后有了强人工智能,也做不到。”
“这个案子恐怕很为难人,”江覆思索道,“既无法证明录音是假的,也无法证明楼大元真的是强奸犯。律师应当在力争录音为真这一方面着力,坚称你只是公布证据……”
楼清焰奇异地看着他,“你都已经开始替律师操心了。”
江覆想明白整件事之后,提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半,闻言轻轻磕了他一个脑瓜崩,“你但凡肯用正常手段做事,我就什么都不用操心。”
“什么是正常手段?不知道啊。也许我这辈子注定不是一个好人了。”楼清焰平心静气地说,“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标标准准的好人,像梁彦楚那样的,心里有正气,有不平的怒气,有近乎迂腐……不,不该叫迂腐,有近乎天真的坚持。”
江覆忽而抬眼直视他。
“如果我大言不惭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呢?”
楼清焰一愣。
半晌,江覆笑了,亲了他的嘴角一下,“走吧,忙正事去。”
他站起身来,回头冲楼清焰招手,“我们去……”
楼清焰突然一个虎扑,整个人跳到了他的背上,抱着他的肩膀,双脚不肯着地。
江覆笑道:“干什么这是。”只好弯下腰把他往高处托,让他的双脚如愿以偿高高飘起。
楼清焰亲着他的耳廓,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愿意为了让你什么都不操心而做个好人的,我愿意的。”
只这一句,江覆的步子迈不开了。
“我想了想,做好人的成本无非就是多动动脑子,多努努力。做好人的成本对我来说太低了,比这世上努力挣扎着想要成为好人的所有人,都低得多……”
*
展览场地和报告厅的所有工作准备就绪,八点半,楼清焰又接到了一通电话,这次是楼皓宸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那边跟地震似的狂喊:“不好了!我爸他跑了!我爸他跑了!我爸他从疗养院跑了!让一个护工不知道拐到哪去了,不见人影!”
楼清焰把电话拿远,等楼皓宸嚎完了才拿回来,“说到这里我还想问问你,年根儿底下寄传票,翻过年来就开庭,你爸也太不体谅人民公务员了,就不能让人工作少一点好好过个年吗。”
“?”楼皓宸:“你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