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闻抬头，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朦胧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秦闻想起来了，是同院系的小学弟，当年入校还是自己接的他，叫林思学，五官分明气质阳光，是个非常受欢迎的Alpha，大学时期追他的人就没断过，听说后来跟隔壁院一个院草级别的Omega在一起了。
“林思学？”秦闻试探性问道。
“是我！是我！”林思学眼神一亮，“学长你还记得我！”
“当然，我记忆力没那么差。”秦闻勉强一笑。
“学长是不舒服吗？”林思学打量着秦闻的脸色，有些关心地伸出手，谁知秦闻立刻后退，拒绝之意明显。
林思学笑意一僵，紧跟着周身气息一沉，Alpha的敏锐让他倏然转身，然后见到一个格外俊美的男人缓步走来。
早在林思学说“学长你还记得我”的时候迟寒就到了，Alpha了解Alpha，他们是被上天眷顾的强悍生物，对于领地跟个人拥有的东西看得极严，稍微一点儿风吹草动的越界都能引起他们的警惕，这个男人对秦闻有想法，迟寒确定，不过可惜了……秦闻那一退就代表着对这个人除了记得，半点心思都没有。
迟寒很满意。
“好些了没？”迟寒缓慢的，甚至带着点儿炫耀跟警告性质地将秦闻揽入怀中，雪松气息一点点散开，对秦闻来说是救赎，但对林思学来说就非常危险了。
林思学瞬间明白这个Alpha远在他之上。他不想屈服于Alpha之间的压制，可迟寒随意扫来的一眼就让他无意识避开，第一次短暂的交锋，林思学溃不成军，人生中难得的一次不堪体验。
“这是我的学弟。”秦闻对此一无所知，他的五感似乎又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就摇摇欲坠地吊着一丝理智。
迟寒一个巴掌一个枣，颇有风度地主动伸出手：“迟寒。”
迟寒？！林思学虽说是中庸家庭出生，但他的基因决定了他活动的圈子不会太低，事实证明物竞天择，李思学毕业后前程似锦，说是飞黄腾达都不为过，自然听过迟寒的名字。
“林、林思学。”他仓皇伸出手。
秦闻掀起眼皮，不知道迟寒为什么忽然针对起这个人，以前有冲突？
“我爱人的学弟。”迟寒声线平稳，“他所在的院系可不好考，看来都是聪明人，有空一起吃饭。”一句话说得意味极深。
林思学点头：“好的。”
迟寒同他微微一颔首，见秦闻又难受起来，立刻将人带回座位上。
迟寒按下了勿打扰的提示键，然后面对面扶住秦闻拿开腺体贴，看到四周一片红肿，不由得狠狠蹙眉：“过敏了？”
腺体是Omega身上极为脆弱的地方，贴的时间久了的确会出现红肿过敏的现象。
“唔。”秦闻应道，他老早前就觉得腺体发痒，但发情期刚过，身体情况极为不稳定，还是得戴着。
迟寒冷下脸：“为什么不说？”
秦闻不吭声了，他将脑袋磕在迟寒肩膀上，半晌后哑声：“想要……”
迟寒闻言低头，咬住不标记，然后将浓烈的信息素瞬间注入，这太刺激了，秦闻闷哼一声，眼眶发红地往后倒去，又被箍住腰身。
十分钟后，秦闻喘着粗气，虽说浑身发软，但精神却逐渐好起来。
究竟是什么……明明标记过后就该情况好转，可事实是褪散得越来越快，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吞噬，不仅吞噬他的信息素，还在吞噬秦闻的生命力，对Omega来说救命一般的信息素反而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缓解剂，最后飞机落地前的十几秒迟寒简直煎熬。
刚一落地迟寒就开机，秦闻瞥见了，只当他工作繁忙，也没放在心上。
“睡醒了。”秦闻朝迟寒伸出手：“行李箱我提一个。”
迟寒有些魂不守舍，偏偏面上不表现，闻言还真给他了一个小的，秦闻走在前面，墨城今天是个晴天，阳光照在他身上，浅浅勾勒出一圈光晕。
信息过来了：【不是，你在外面有人了？】
迟寒的耐心顷刻间被耗尽，他压抑着怒火用力打字：【结果，你要是不会说话以后都别说了。】
对方应该正拿着手机，也透过这一句话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回复很快：【阿匹罗斯四号，用以妊娠期头三个月胎儿不稳且伴随各种不良反应的辅助用药，简单点儿来说，保胎用的。】
迟寒：……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迟寒有些发晕，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像是看不懂。在他印象中看秦闻吃这种药就不下三次，如果只是简单的维生素，为什么要撕掉标签？
脑海中的白雾散去，他终于精准抓到了那条绳索，然后发现另一头系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也就是说……秦闻怀孕了？
谁的孩子？迟寒在心里问道，紧跟着脑袋一阵剧痛，那些不断闪烁的画面更加清晰了，四个多月前，有次醉酒……迟寒的瞳孔骤然缩成一条线，不是错觉！
他跟秦闻那晚分明……
第一次，迟寒的大脑彻底罢工，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保持镇定。
谁的孩子？只能是他的，秦闻身上没有过任何Alpha的信息素，或者说除了他，秦闻不会接受任何人，这份笃定带着十足十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他从跟秦闻结婚开始放肆到如今，老天终于一锤子下来，将迟寒引以为傲的冷静狂妄敲得粉碎。
他站在暖阳下，看着提着行李箱越走越远的秦闻，万千情绪搅和在一起，恨不能将胸腔撕裂。
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秦闻察觉到迟寒没跟上，疑惑地转过身，发现那人愣愣站在原地：“迟寒？”
迟寒心中狂风肆虐，却因为这一声归于平静，他安静看着秦闻，分明听到了心尖滴血的声音，那些不动声色的三年岁月在他的要害地方凝结出了一株连着心脉的薄荷叶，如今稍微一撕扯就带着席卷心肺的悔恨与悲痛，而他却没资格说出来。
迟寒心里的山呼海啸秦闻看不到，他就见这人终于回过神，大步朝自己走来，末了站稳，无比清楚地说了一句：“秦闻，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笨的人！”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秦闻“？？？”怎么忽然就人身攻击了？
迟寒强行从秦闻手中接过行李，什么都不让他拿，最后轻声：“走，回家。”
第24章 来得及
等两人坐车到小区楼下，秦闻一眼就看到了神色调侃的孙开宁，脚边还放着一个行李箱。
秦闻第一个想法：这人也搬进来了？
不可能！孙开宁属于睡个床都恨不得铺十层棉絮的“小公主”，小区盛不下他这尊佛。
“你也是，非得让我送过来。”孙开宁说话总是自带三分笑意，眼神却一个劲儿往秦闻身上瞥，末了端端正正唤道：“嫂子。”
秦闻脚下一个踉跄，迟寒顺势揽住他的腰，竟然对这个称呼没任何异议，“多谢，下次请你吃饭。”
“那我可记住了啊。”孙开宁似乎还有事，完成行李箱的交替工作，同他们打了招呼，直接开车走了。
秦闻盯着那个行李箱，“谁的？”
“我的。”迟寒接道，垂眸看着他，“你不喜欢太大的地方，那就暂时住在这个小区。”
秦闻低声：“所以你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当然。”迟寒一脸坦荡，“我们还没离婚呢。”
秦闻心中有高兴也有怅然，到底看不懂迟寒这一系列行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可住在一起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如今离不开迟寒，原本做好决定就“偷偷”用对方一两回的信息素，其他时段全部使用抑制剂，结果好了，买来的抑制剂都快发霉了，身体都对迟寒产生了依赖。
谁知回到家，迟寒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样东西，当着秦闻的面，“唰”一下撕成两半，然后“擦擦”扯得粉碎，最后丢到了垃圾筒里。
是那张签着秦闻名字的离婚协议书。
秦闻：“……”
秦闻有很多问题，与此同时各项计划都开始飞速偏离原定轨道，迟寒这样叫他如何离开？
“秦闻！”耳边朦胧响起迟寒的一道惊喝，紧跟着嗡嗡声褪去，一切又清晰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的，此刻靠在男人怀里，只闭上眼睛说了一句：“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迟寒眸色轻闪，有些无措，他凑到腺体处嗅了嗅，薄荷香气还算稳定，只是秦闻需要休息。
迟寒撕了离婚协议书，毫无预兆地将秦闻心中扎伏已深的某样毒草连根拔起，他有些低烧，一直不停哼哼，说的什么迟寒偶尔听到一两句，“欺负我”“坏”，迟寒抱紧秦闻，全都应：“对，我混帐，我坏，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顶级Alpha极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懂得情爱滋味，他们享有普通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名声地位，在不断的征服中变得愈加麻木，开疆拓土会逐渐成为刻入骨血的箴言，迟寒曾经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他们是上帝为了人类进步所精心打造的艺术品，就是造成的时候忘了放入一颗心。
只不过如今迟寒胸腔清晰跳动，在秦闻离开后他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心”，很多东西都不用旁人教，在确定心意后那叫个顺手。
秦闻睡得脑子都是蒙的，于一片柔软中醒来，是信息素实体，它变换成了类似雪狼的模样，却不如之前一次大，完全成了秦闻的靠枕，窗户开着一条缝，金秋的阳光有些暖，秦闻抓了两把毛，被实体轻轻舔了下脸颊，翻身，外面风光正好。
秦闻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生出梦境一般的错觉。
迟寒如今这态度，他怎么办？说出怀着孩子的事实？一番天人交战，秦闻想着再等等。
“咔~”房门被轻轻推开，秦闻没戴眼镜，却能从这个距离看清迟寒的脸，只是仍有些许模糊。
“迟寒。”秦闻开口。
“我在。”迟寒两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怎么了？难受？”
这下彻底清楚了，甚至能看到男人下巴处一圈细小的绒毛，秦闻犹犹豫豫：“我眼睛……似乎变好了。”
迟寒愣了一下：“确定吗？”
“嗯。”秦闻点头，“以前门口的东西还是比较模糊的。”
Alpha的信息素某些情况下高于药物治疗，这源于他们之间斩不断的牵连。
“行，暂时不要带眼镜了，抽空带你去医院看看。”迟寒扶着秦闻坐起身，动作透着说不出的小心翼翼。
秦闻：“就检查眼睛。”
迟寒看了他一眼，应道：“好。”
不戴眼镜的秦闻跟平时不一样，没有东西遮挡，眼尾的春色就开始撩拨人心，饭桌前迟寒不动声色偷看秦闻好几回，秦闻则一直低头吃东西，今天做得都是孕夫能吃的，没任何忌口的东西，西红柿粉丝汤简直绝了，是秦闻喜欢的酸，他难得来了胃口，一边吃一边感叹不公，迟寒从前双手不沾阳春水，如今随便一学做饭就做得比他好！
“慢点儿。”迟寒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唔。”秦闻扫干净了春卷，此刻他的食量看着终于像个成年男人了。
吃完饭秦闻都要坐不住，他在客厅晃荡两分钟，然后半躺在沙发上，很自然地拿起迟寒的手机开始打游戏。
不多时迟寒收拾干净厨房出来，秦闻把手机递给他，“孙开宁的信息。”
“你帮我看就行了。”迟寒去拿抽纸。
这副全然信任的态度叫秦闻很受用，他点开，然后说：“孙开宁问你明天去不去‘瀚海’玩。”
“瀚海”是墨城最大的娱乐会所，不仅如此，门槛高得充满了“歧视”，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这么说吧，秦耀盛连邀请函都没有。
“你去不去？”迟寒问秦闻。
秦闻愣住：“我？我没有……”
“我有。”迟寒接道：“你要是觉得家里无聊，我带你去‘瀚海’玩玩，里面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秦闻的确待得发霉，他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毕竟工作了那些年，要不是因为孩子也不会在家修养，如今精神一见好就想折腾点儿什么，听迟寒这么说一个晃神就应了：“想去玩。”秦闻从某种程度也是想试试迟寒，看这人究竟能对自己纵容到什么程度。
迟寒要是知道秦闻的想法都得笑出声，这算什么纵容啊……
“你回复，就说明天下午一点。”迟寒从柜子里拿出熏香跟个巴掌大的小炉子，香味清淡而悠远，秦闻嗅了两下，发现不仅不难闻，还有缓解胸闷的效果。
但孕夫忌讳的东西有些多，秦闻想了想：“这种东西小孩子不能闻吧？”
“专门给小孩子闻的，尤其适合刚出生的婴儿跟胚胎。”迟寒声线平稳地解释：“有静心凝神的效果，我想你也用得上，就让人寄了一些给我。”这东西不好弄，才研发出来没几年，熏香只是一种表现形式，主要是其中的某种成分非常难得，属于上流社会Omega的保胎精品，然后迟寒弄了一堆放在家里。
秦闻这才放下心，也没怀疑：“好的。”
两人同床共枕，只是这次再也没有分界线了，秦闻入睡很快，迟寒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实体睡在床尾给秦闻暖着脚，房间里的信息素就没断过，夜间秦闻脚抽筋，迟寒第一时间醒来，他明明从前对这些毫无了解，但给此刻给秦闻按摩的手法却十分专业。
全部了解了一遍，迟寒精密的大脑将那些信息牢牢记住，包括应对的法子。
秦闻刚怀孕那阵子就面临离婚，少了信息素的滋养导致身体迅速衰败，换成寻常Omega早就流产了，偏偏……迟寒看向秦闻的小腹，那里面是他的孩子，顶级Alpha的子嗣会本能地活下去，为此榨干母体也在所不惜，迟寒没怕过什么，却在这件事情上讳莫如深。
来得及，迟寒告诉自己。
“瀚海”坐拥黄金地段，迟寒带秦闻到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孙开宁的车，服务生一看到迟寒连邀请函都不用，直接恭敬地请他进去，包括迟寒一直牢牢牵着的秦闻。
孙开宁坐在沙发上跟一群人摇骰子，桌上摆满了啤酒。
这阵仗不用秦闻做出反应，迟寒已经停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孙开宁眼角余光瞥见了人，看过来后喊道：“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