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点感情值,看起来很少也很可怜,但对于黎佑来讲,却仿佛一抹温暖的阳光,让重生以来日益累积的黑暗噩梦,豁地撕裂了一道口子。
有点疼,却很感动。
作为孤儿,他从小并不缺爱。可人总是贪心不足,在得到比其他人更好的东西后,就忍不住想要的更多。
与大多数分享了黎妈妈关爱的小伙伴比起来,黎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他想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他想拥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他想拥有世界上最幸福的母爱和父爱,他想拥有只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是,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一边幻想着如果自己有个温馨的家会怎样,一边又痛恨着把他狠心丢弃的亲人。
家,对于每一个孤儿来讲,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
复杂,而又奢侈。
骄傲,却又自卑。
上辈子的黎佑,从来没有这么多愁善感。那时候的黎佑,单纯、迷糊、干净、莽撞,在被周围爱他的人无限的纵容之下,养成了习惯接受别人愿意给予的所有。
可这辈子的黎佑,在经历过背叛和死亡之后,怀着戒备和算计,强迫堕落和交易,满腔恨怒地想要报复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却始终都改变不了,他还是那个曾经有过小小愿望的黎佑。
而岳正翰,恰恰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出现了。
他给了他很多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钱财、比如地位、比如资源……
又比如,此时此刻,那种被人宠溺呵护的感觉,前所未有地充盈了全身的每一寸,滋润了他干涸而冰冷的灵魂。
可偏偏,他不敢再跨越那条线了。
那是他和岳正翰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刚开始看似轻薄透明,可越是贪婪,就越是深刻清晰。哪怕他再往前稍稍迈出一点点,就会立刻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地狱。
黎佑的理智让他保持清醒,心结让他极度卑微,那些渴望的和幻想的,明明唾手可及,却又遥遥无期,似是为了证明他一无所有的廉价,瞬间破灭,拉回了他全部的沉迷恍惚。
这个男人,不是他能够奢望得到的!
况且,他根本配不上这么优秀的男人!
脑海中回荡着无情的警钟,黎佑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心底一片冰凉。
“怎么了?”
熟悉低沉的嗓音传入耳畔,黎佑眸光失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晶莹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
岳正翰眉头一皱,沉声问道:“谁欺负你了?”
黎佑摇头,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眼泪越掉越凶。
“佑佑……”
男人轻叹一声,双臂收紧,将怀里的少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吩咐前面的司机开快点,然后又低下头,盯着肩膀轻颤的少年,目光严肃地问:“为什么哭?”
少年撇过脸,依然沉默。压抑着悲哀的动心,只剩下无尽的自嘲。
“黎佑!”男人的语调有些生气,他不喜欢小家伙现在的样子。
可少年丝毫无反应,两只小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小脸埋在他的胸口,明显是在闹别扭。
他有点担心,也有点郁闷,小家伙给他摆脸色,让他很不悦。可他又不舍得凶他,只能克制着满身的戾气,眼神凌厉地道:“既然不想说,那就回去休息。”
黎佑一僵,感受着包围他的气息逐渐冰冷下来,心里恐慌不安。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那种名为爱慕和依恋的情愫,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发酵,却又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沉寂。
黎佑还是不哼声。
男人拗不过,只以为小家伙在发小脾气,他没有去哄他,因为不晓得该怎么哄,也没弄明白原由。
于是,男人面无表情地抱着怀里的少年,第一次产生了莫名烦躁的情绪。
最后,俩人不欢而散。
岳正翰把黎佑送到花园小区的公寓后,连门都没进就转身走了。
黎佑表情呆滞地站在门口,愣愣地目送岳正翰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内,他很想冲上去抱住他不让他走,可双脚仿佛灌了铅似的变得无比沉重,耳膜更像是被尖锐的刺响声狠狠敲击,让他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骤然一黑,就立刻失去了意识……
黎佑昏过去时,十三眼疾手快,赶紧飞身过来抱住他。
夏棋坐在后面一辆车上,他上楼的时候岳正翰刚走,看到黎佑倒在十三怀里昏迷不清,顿时就吓得脸色发白,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柚子!”
十三顾不得身份有别,赶紧把黎佑抱进屋里的主卧室,拿起电话打给了陆遥,简言意骇地说明了黎佑的情况,让陆遥马上叫一名医生过来。
夏棋头一回听到惜字如金的十三说这么多话,但也没心思去关注,他紧张地握住黎佑的手,看着黎佑面无血色的小脸,心疼得眼眶发红。
陆遥不敢耽误,立马联系了徐老。
彼时,徐老正在老宅为老爷子例行检查,接到电话后就派了身边的徒弟过去。
“谁生病了?”
能请得动徐老的人,只有岳家的主人。当然,徐老是岳家主子的专属医师,他没必要亲自为外人出诊,但他身边的那个徒弟可是国际有名的中医博士,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指派走了,作为岳家权力最大又是顶梁支柱的岳老爷子,便忍不住好奇起来。
徐老笑眯眯地实话实说:“是大少爷的人。”
岳老爷子花白的眉毛,顿时就翘起来:“那个小明星?”
“嗯。”徐老点点头,继续老神在在地给老爷子把脉,那事不关己的模样,惹得老爷子不爽地哼了一声。
徐老当做没听到,把完脉后吩咐助手给老爷子采血体检。
老爷子冒了一点血,又在家里安置的医疗室内被折腾了一番,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徐老头,你给我说实话,小翰那孩子是不是玩真的?”老爷子终于忍不住,抓住了欲要告辞的徐老,劈头就问。
徐老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语重心长地道:“我早就跟你说了,你年纪大了,尽量要注意情绪。能少操点心就别瞎管闲事,没事儿多去找那些老伙计们下下棋、散散步什么的,有益身心健康。”
老爷子一听就怒了,面红耳赤地瞪他:“那是我大孙子,我岳家的嫡长嫡孙,我能不管吗!”
“哟!中气十足,后劲有余,看来你的身体还是蛮不错的嘛。”
岳老爷子嘴角一抽:“别岔开话题!”
徐老爷子风轻云淡地瞥了他一眼:“我的职责是给你看病,不是掺和你的家事。”
“我不管。老头子我无聊,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老爷子脾气一上来,简直比小孩子都无理取闹。
徐老无奈,只能重新坐下来。
佣人们端上两杯贡茶,岳老爷子就迫不及待地发牢骚:“老大媳妇走得早,那孩子当年遭了不小打击,从那以后就一直不爱笑。当年我为了哄他没少惯也没少宠,虽然让老头子我欣慰的是,小翰没长歪,可却把自己给封闭了,什么事都不跟家里说。这么些年了,他在家里说过的话从来没超过十句。成人后,他做事稳重,手腕强硬,让我很放心。但毕竟沟通少了,关系就会淡下来。我这个年纪的人,不再求什么大富大贵权势滔天,只求我那大孙子能跟正常人一样,身边有个贴心体己的人照顾他,弥补我对他的亏欠……”
徐老很安静地聆听着,等老爷子说完了,他笑吟吟地开口:“你的想法很好,我也很赞成。不过,年轻人嘛,还是多给点自由空间比较妥当,过多的干涉会适得其反的。我只想奉劝你一句,凡事随心,顺其自然。”
岳老爷子不置可否:“你说的是有道理。可小翰是我孙子又不是你孙子。如果哪天你知道你的孙子跟男人在一起,你要怎么想?”
徐老呷了口茶:“我不怎么想,我就想你的高血压和脂肪肝都有些超标。都说你多少遍了,尽量少吃点油腻少喝酒,你就是不听。你看看,这一生气血压就高,心里不顺畅就喜欢喝酒,万一再有什么不适,小心老大他们非逼着你住几个月的院不可!”
说着说着又跑题了,岳老爷子气闷不已,但也知道这是徐老在安抚他,大孙子是个有主见的人,他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的,也不会让家里人担忧的,放心就好。
与此同时,徐老的大徒弟穆廖生去给黎佑看诊,检查了一番后,就告诉夏棋黎佑只是有点低烧和贫血,再加上心神不宁引起的暂时昏厥,并无大碍。
开了点安神药,又嘱咐让黎佑好好休息,穆廖生就离开了。
夏棋千恩万谢地把人送走,就连忙拨打了巩凡的电话,询问黎佑什么时候去国外拍广告。巩凡告诉他还有三天准备时间,黎佑这几天可以在家里修养不必去公司报道。
夏棋听后松口气,想了想就打算带黎佑回孤儿院住几天,他看得出来柚子讨厌这里的环境,比起这座表面裹着一层华丽的房子,还是自己的小破屋住着舒坦顺心。
夏棋又打给了陆遥,说了自己想带黎佑回去住几天的想法,陆遥捂着话筒看了眼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把夏棋的原话叙述了一遍。
男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淡地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陆遥望着办公桌前处理文件的男人,心里琢磨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黎佑惹大少生气了?或是俩人闹什么别扭了?不然刚下班,怎么又回到公司的办公室了?
虽然大少从来没发过脾气,但并不代表大少是个温和的人,但能轻易惹怒大少的却少之又少。今天他明显感到大少心情不好,还真是让人倍感奇怪,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大少连得知黎佑昏倒都无动于衷?
陆遥没敢再往下猜,他告诉夏棋大少同意后,就挂了电话。
夏棋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房间收拾东西,并请十三和几个保镖们一起帮忙。房子里有不少黎佑住院期间收到的礼物,有的是公司同事和明星们送来的,也有的是粉丝们寄到医院和家里的,还有的是黎佑让王小莉采买的。夏棋打算全都打包带到孤儿院去,可这么些东西一辆车子根本装不下,十三就让人开来了一辆空间很大的商务越野车。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拾掇妥当。黎佑昨夜醒来,吃了药又睡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
十三去楼上抱黎佑下来,保镖们分别把包裹拿下楼,春婶儿做不少自制的果脯和肉干,用一个箱子装好交给夏棋一块带回去,夏棋感激地收下了。
两辆越野车很快就驶入了黎佑和夏棋长大的孤儿院,这里是一座位于京都郊外的小型建筑,周边环境很清幽,但条件设置却很差,由于这片郊区还未纳入政府开发项目,周围的居民矮楼就被用作出租屋,大部分都是外来务工的流动人口,形成了一片经济并不繁华的都市村庄。
孤儿院坐落在都市村庄的北边,那里临近一条废气污染的小河,河边有一从稀疏的树林,孤儿院的房屋是很破旧的平房,围着一圈微颤颤的土疙瘩围墙,大门也是斑驳生锈的破铁门,看起来不算很安全,但也不算太吵闹,至少这里的孤儿们都生活的很安逸,除了偶尔饿肚子穿着破衣服外,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危险。
两辆高级越野车一路走来,颇为惹人注目。京都是华国的首都大城市,不缺乏有钱人,那些打工的租住者没少见这样的场面,但让人奇怪的是,一向穷得有上顿没下顿的孤儿院,居然是这两辆豪车的目的地。
看热闹的人纷纷围了过来,但见车子进入孤儿院后,那大铁门就关上了,不禁失望起来,有的不死心,扒在土墙上想看个究竟,下一刻就吓得从上面跳下来,跟狗咬了屁股似的一溜烟地逃走了。
“十三,这样好吗?”
夏棋刚走下车,就看到十三指挥着手下们,掏出腰杆上的配枪朝那些爬墙的人一挥,脸瞬间就黑了。
“人身安全。”
十三酷酷地吐出四个字,就转身去巡视周边,俨然一副以保护黎少为主的气势范儿,特别地威武霸气。
夏棋眼皮子跳了跳,便不再管他。
车子突然开进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家伙们一见到陌生人,就吓得全都躲了起来,接着一看到是夏棋,便兴奋得跟炮仗似的飞奔过来。
“七哥!”
“七哥哥!”
“七哥回来了!是七哥哥回来了!”
“七哥我好想你!”
“我也想七哥哥……”
夏棋立即蹲下身,接抱住了率先扑过来的小男孩,开怀地咧开嘴:“小狗蛋儿,想不想我?”
“想!”小男孩开心地呲开一口白牙,小脑袋重重点头。
他的小脸蛋脏兮兮的,身上穿着一件旧衣服,瘦瘦小小的看着就没几两肉。
夏棋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接着又挨个抱了抱其他的弟弟妹妹。他们中年龄最大的只有十三岁,最小的才一岁左右,大部分都面黄肌肉,衣着破烂,但一双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夏棋热情洋溢地招呼着小家伙们拿礼物,两辆车子的后备箱和车门全都打开,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儿童食品和水果牛奶,还有新衣服和新玩具,更有孩子们梦寐以求的崭新书本和学习用品。
看着这么多没见过也没吃过的好东西,孩子们激动得眼睛发亮,但又不敢真的去碰,怯怯又羞涩地望着夏棋,很自觉地排着队等待分发。
夏棋看得心又疼了一下,大手一挥:“喜欢什么尽管拿,这些都是小哥和七哥送给你们的。”
闻言,孩子们一阵欢呼雀跃!
“小七回来了。”
这时,一头白发衣着老旧的老婆婆走了过来,夏棋一见到她,眼眶就发热起来,猛地走过去抱住他:“妈!”
“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呵呵……”
黎妈妈年约五旬,在这个老龄普遍高的社会里并不算年纪很大的人,但因多年来一人操持着孤儿院的所有事情,她比一般的老年人都要显老许多,头发全白,皱纹很多,皮肤黑黄,身材干瘦,就像个年近垂暮的孤寡老人,独守在这片荒芜落后的土地上。
第034章 大哥
十三趁着孩子们欢天喜地拿礼物的时候,便从车子里将仍在昏睡的黎佑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