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临摇摇头, 说没事。
赵小月嘀嘀咕咕:“顾凌绝怎么还不来学校啊,都一周了,照理说该来了……他家条件不好,不会出了什么事要辍学吧?”
这话简直是捅在舒临胸口上:“不会的。”
嘴上很硬,却一点底气也没有。
这件事到底让他不安的很,后来又去了办公室一趟。
“地址拆迁了?”老陈很意外,看着面前站着的乖巧的学生,语气疑惑:“你说怀疑顾凌绝被家暴了,有证据吗?”
舒临点点头,眼睛盯着脚尖:“我亲眼看见过他身上的伤,还给他包扎过。”
老陈这下也不放心起来,神色凝重地回拨了上次请假的号码。
电话是一个妇人接的,听到是顾凌绝的班主任,说了一句稍等。
不多时,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陈老师。”
隔着电话听不太真切,舒临还是瞬间就抬起了头。
“你生病好了吗?什么时候来上课?”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我外公现在离不开人,还得再请假一段时间。”
老陈皱着眉头,叹息了一声,正想再说点什么,感觉胳膊被人轻轻碰了两下,一回头,就看见舒临满含期待的眼神。
老陈:“……”
他几乎秒懂,把手机给了舒临。
“顾凌绝。”
那头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动静:“嗯。”
只简单的一个音符,舒临却差点哭出来。
“你怎么还不来学校呀?”软绵又有些委屈,还是顾凌绝那个熟悉的小同桌。
“家里有事,来不了。”
“哦。”舒临有好多话想说。
他想问顾凌绝你收到我的消息了吗,你外公是不是又打你了,有没有按时擦药。
还有,我很想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但在办公室却说不出来。
“还有事吗?”
疏远的语气让舒临一愣,呆呆道:“我给你带了早餐……”
话还没说完,那头却突然挂了电话。
听筒里的忙音让舒临一阵迷茫。
他差点没忍住就要哭出来。
但或许是这几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了,竟然很好地忍了下来,只有眼尾带了点可怜兮兮的红。
顾凌绝连听他说话的耐心都没有了。
心情低落地回到陈旧的租房处,舒临还没爬上顶楼,忽然听到上面一阵嘈杂。
他家的门被拍地砰砰作响:“舒海洋,滚出来还钱!”
“舒海洋还我们血汗钱,我们辛苦了一辈子的钱跟你打了水漂,你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身体比脑袋更快侦测到危险,舒临瞬间停住了脚步。
楼道里有一面废弃的镜子,虽然落满了灰尘,却仍能清晰地看见有人带了小刀。
这样的小区连保安都没有,只有一个不管事的门卫,这样凶神恶煞的人谁也不敢惹。
舒临后背一阵阵发凉,他庆幸今天父母不会回来,至少没什么危险。
他抖着手指报了警。
他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和接线员说话结结巴巴,带着哭腔。
不过几天,他们家的变化翻天覆地,他的生活也一塌糊涂。
警察来得很快,将那群人带走了,因为还带了管制刀具,还被戴上了手铐。
舒临躲着没敢出去,警察看着他瘦弱受惊的样子,将他带上另一辆警车,回警局做笔录。
弄完以后,李慧云来接的他。
听说儿子在警局,她当时双腿一软,差点没站住,还好没有出什么事情。
这群人确实是他们的债主,一些合作的小厂商,这次跟着赔了不少钱。
回到家里,李慧云惊魂未定,看着丈夫道:“搬家吧。”
舒父脸色也不好,说了句好,他今晚就去找房子。
舒临却摇摇头说不用了。
“我们搬到这里半个月不到,他们连房牌号都找到了,搬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夫妻两人很快明白过来。
也是,他们和这些小厂商合作时间也不算短,就算那点交情也不至于逼他们到这种地步。
李慧云咬牙切齿道:“顾家逼人太甚……”
“也未必是顾家……”舒临盯着地面,突然小声说:“逼我们有什么好的呢,他们什么也不做就可以看着我们难过……我们家到了绝境,你们就不得不把我送去顾家了,谁最希望呢。”
舒海洋惊讶地看着他。
儿子不是不懂,只是从来不在他们面前说。
他们从襁褓里呵护的奶娃娃,终究是长大了。
李慧云怒极反笑:“虎毒不食子,顾家到底许诺了他们多少好处,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舒海洋没开口,只是拿了包烟,去了外面。
本以为事情最差也不过如此,天天被人堵着追债,再听些难听的话,熬一熬总能过去的。
但老天爷似乎真的很喜欢考验他们一家。
舒海洋被人捅进了医院。
警察说,追债人喝了酒,又因为赌博欠了高利贷,见到舒海洋逼债不成,脑子一热就将人捅了一刀,在心脏处。
舒临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还在手术室没出来,李慧云抱膝蹲在角落,眼神空洞,面色苍白。
“妈妈。”
李慧云抬头,似乎找到了一根稻草,想站起身子拥抱儿子,但因为身子太软又跌了回去。
舒临在她面前蹲下,把身子给她靠:“爸爸一定没事的。”
“你说我那几天为什么要跟他吵架呢,我要是忍住这脾气,他也不至于半夜还赔着笑脸去应酬……”
“不关你的事。”
“我还逼他在舒家和我之间选一个,为什么要让他这么为难呢?”
“爸爸理解你的。”
舒临轻声细语安慰着,两个人缩在一起,很单薄的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医生穿着防护服从里面走出来。
手术很成功,刀子偏了,差半厘米就是心脏。
“还得进ICU观察一段时间,家属跟我来拿单子,去把费用缴了。”
看着缴费单上的数额,舒临问:“够吗?”
“你不用担心,妈妈去找阿姨们借一点。”
舒临点点头。
母亲的小姐妹他见过,漂亮善良的阿姨们,这次已经给他们借了不少钱,但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还能再借多少出来呢?
陪着医生把父亲送进ICU,外面已经摆起了早餐摊。
尽管李慧云说不饿,舒临还是说要买一点。
天色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医院的路灯也不甚明亮,舒临走着走着,手机突然从手中掉了下来。
他蹲下.身子,捡了几次都没能捡起来。
他在发抖。
所有隐忍的恐惧和无能为力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地袭来,他差点就没有爸爸了。
舒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干脆坐在地上,让自己喘口气。
手机上,置顶的微信聊天框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过消息了。
舒临这次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翻来覆去把两人的消息看了两遍。
眼睛酸涩,似乎又要流泪。
但他忍了下来。
这个家里,现在只有他不能哭了。
天色逐渐泛白,医院的人开始增多。
舒临有了些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买完早餐,李慧云正在急救楼外打电话,嘴角是笑,眼角是疲惫。
舒临等她挂了才走过去,把小笼包递给她。
两人找了个空闲的地方坐着,心思沉重地啃了两个包子。
“我刚才找了个工作,在你李阿姨那里。”李慧云低着头,握着包子的手有些抖:“工资开得不错,就是有些忙,可能顾不到你了。”
舒临露出一丝惊讶,但转瞬即逝:“嗯,辛苦吗?”
“有点儿,两班倒。”李慧云语气尽量轻松:“是我的老本行,至少不用从头学,会少很多麻烦。”
“多少钱一个月?”
“……”
“妈妈。”
“……五千,她愿意提前支付我半年的工资。”
舒临吸了下鼻子。
五千,还没有方姨的工资高。
可他家现在哪里还有挑剔的资格呢,想起缴费单上后面的几个零,恨不得把“急”字刻在脑门上。
包子吃完,舒临把手上的塑料袋和垃圾收拾好,轻声道:“我也去挣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