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肖老爷子发话,才算安然把饭吃完。
吃完之后,肖家辉又开始发力,说因为沈鱼害他迟到,他被老师批评了。
肖老爷子脸色极度难看,竟然影响了大孙儿在老师眼中的形象,沈鱼真不能留了。
肖家辉还没说完,愤愤不平道:“我就没见过这种人,连女同学他都欺负。”
肖老太顶着被抓花的脸激动不已:“他对女同学耍流氓了?”
肖家辉:“……不是,可他把女同学都骂哭了。”
肖老太无趣地缩了回去,吵个架,有啥大不了的,还以为沈鱼那小兔崽子真干了什么呢,果然就是个怂包。
肖老爷子沉吟片刻,说:“今天就跟他说。”
肖建设赞同道:“早该这么办了。”
肖家辉好奇地问:“爷爷,说什么?”
肖老爷子说:“之前我跟你爸爸商量过,沈鱼毕竟不是我们肖家的孩子,养他到十八岁成年,仁至义尽,以后如何,就看他自己了。”
肖家辉高兴道:“早该这么办了。”
肖佳欣更是欢呼出声:“把拖油瓶撵出去,我看见他就烦。”
肖家耀还不懂事,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喊:“把拖油瓶撵出去。”
肖老太恨恨道:“便宜他了,还吃了老娘八个鸡蛋,应该让他还回来。”
“行了。”肖老爷子打断她,鸡蛋鸡蛋,就知道鸡蛋,今天早上因为鸡蛋挨顿揍,还没长记性。
全家只有梁凤霞,懵头懵脑地坐在原地:“就……就这么赶他走?”
肖佳欣顿时不高兴了:“怎么?你舍不得?那你跟他一起走啊!”
肖建设瞪了女儿一眼,这是自己媳妇,再怎么小辈儿也该尊重一些。
不过肖建设也不高兴,对梁凤霞面露不满,梁凤霞心头一跳,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是想着,咱们好歹养大了他,他现在成年了,就这么算了?”
肖老爷子半阖着眼:“不然呢?他高中还没毕业,这些年厂子里招工多难你也清楚,你觉得他能考进去?考不进去,打零工挣得那点儿,够他自个吃吗?我肖家是养不起这样的人。”
他是要脸面的人,能明明白白说出撵人的话,确实是忍不了沈鱼了。
梁凤霞心中还是不太情愿,觉得自己亏了,养沈鱼的钱都是她出的,一点儿没收回来。
可她没办法反驳肖老爷子,只好就这么默认了。
于是等沈鱼回来,迎面就砸来一个好消息。
肖老爷子和和气气地说:“沈鱼,你也快十八了,是个大人,准备准备,把户口迁出去吧。”
第35章
第二天,家属区流传着一个消息,其中肖家的邻居王大妈,是传播主力。
“听说了吗?肖家要把沈余撵出去。”
“你消息过时了,已经撵出去了,那孩子当天晚上就走了,啥都没带,可怜见的。”
“真的啊?不是还在读书吗?现在撵出去,那孩子以后怎么办?”
“谁知道呢。”
“不是还有他妈,梁凤霞几十块工资呢,还能供不起孩子念书?”
“那也要想供啊,梁凤霞什么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偏心得没边了,要不是咱们都清楚,都要以为沈鱼才是肖建设前头老婆生的。”
“哈哈哈哈你说什么怪话。”
“我觉得她说得对,就没见过那样的妈,之前不是还闹出来嘛,孩子生病了不给吃饭,直接把人给逼急了。”
“造孽哟,这有妈的还不如没妈的,听说肖家把那孩子当长工使唤呢。”
“我也觉得是,大冬天的,看那孩子洗一家子的衣服,舍不得给用热水,手上冻疮一片连一片。肖佳欣那么大一姑娘了,好意思让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兄给洗衣服,小姑娘家家,没点儿脸面。”
“一家子黑心的,老肖那人不挺公正的,怎么就不管管?”
“管?怎么管?又不是他家孩子,他能为了个外人让自家孩子干活?”
“我看啊,这老头子也不咋公正,心眼挺多的,他要真是个明事理的,也不见他好好他家老婆子,他又不是那种拿不住事儿的老头。”有个眼明心亮的老太太说了句明白话。
王老太顿时觉得很有道理:“对,是这个理儿,肖老婆子最听他话,那老太婆天天张牙舞爪的,肖老头什么时候管过。”
但以前肖老爷子的形象树立的太好,现在还是有人站他:“他又不能把肖老婆子拴裤腰带上带着,那老太婆就是那么个讨人厌的性子,咋能赖到肖老爷子身上。”
眼看着要发生争执了,立刻有中立的老太太拉架:“说沈家小子呢,咋个就吵起来了。”
为了别家的老头子吵架,提起来也不好听,两边老太太被劝了劝,自然的就把这个话题跳过去了,但肖老爷子给自己树立的好形象,却已经垮塌了一角。
刚为肖老爷子说话的老太太不甘地补充了一句:“再怎么说,在肖家好歹有个栖身的地儿。”
“说不好,在肖家不好过,可他一个还在念书的娃娃,无亲无故在这城里头,咋活?”
“可不是,以后那孩子可难了。”
“唉,亲妈不靠谱,肖家老太太也难相处得很,那一家子也够狠心的。”
“谁说不是呢,心眼可坏了。”王老太急忙道:“说不定就是因为昨个儿沈鱼那老实孩子,戳破她想作法害我,她心里记恨,想撵人家走,我这心里头,还怪不舒服的。”
有人嬉笑道:“那你把那孩子接你家去呗,白捡一大孙子。”
王老太不接话了,这咋行啊,她四个儿子呢,自个儿家人都住不下了,哪还能养的起别人家孩子。
“哎哟我炉子上还烧着水,先回家了。”王老太跑了,其他人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向了其他方面。
至于为什么这个消息会传的众人皆知,当然是沈鱼下力气表演的结果。
昨晚乍一听那么个好消息,他脸上的表情差点儿没绷住笑出声,好悬才忍住了,把笑意扭曲成想哭。
本来他还在发愁,怎么合理的脱离肖家,毕竟他们对他再不好,把原身养这么大了。
他一成年就跟人说拜拜,然后出去就过上好日子,别人得怎么想他?不利于他的名声。
可要是肖家主动撵他走的,那就不一样,那就成了惨遭抛弃的小可怜奋发向上靠自己的拼搏过上好日子,多励志呀。
沈鱼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演技,痛哭流涕,扯着嗓门哭得邻居纷纷开窗开门听热闹,哭喊着说自己不想走,舍不得妈妈,别撵他走,他以后一顿再不敢吃一整碗稀饭了,他只吃小半碗。
肖家人可得意了,畅快啊,沈鱼这个小兔崽子,终于知道怕了吧。
沈鱼可为难了,太难了,不笑出来太难了。
肖家人乐得看沈鱼难过哀求,所以没有制止。
沈鱼也乐得多哭一会儿,哭到所有邻居都知道他是“被迫”离开肖家。
两相配合,两边都挺满意。
等肖家人乐够了,肖佳欣特别小人得志地说:“你做梦吧,早就想撵你走了,你这个拖油瓶,趁早滚出我们家。”
就不提沈鱼什么想法,当时肖家门外贴着大门听八卦的邻居,对肖佳欣就鄙夷的不行。
这姑娘小小年纪,心眼也太坏了,跟她奶奶一个样。
沈鱼看见了窗户外面影影绰绰的影子,猜到有人在偷听,故意假意哀求,说一些挑动肖家人情绪的话。
比如“奶奶我错了,我不该吃鸡蛋,弟弟说得对,家里的好东西都是他的,我不配。”
“我不该因为新书包被偷了就跟佳欣生气,她拿走就拿走了,我真的没有跟云同学说她家送的书包被偷了。”
“饿的时候忍一忍就好了,不该跟妈妈要钱吃的。”
“家辉哥,上次我生病,没有想让你送我,我也没想到老师会那么说,惹你不高兴了对不起。”
一句话就能点爆一个肖家人,肖老太和肖佳欣率先开炮,疯狂辱骂沈鱼。
梁凤霞也气得不行,不提还好,一提好心疼,这倒霉孩子,都要走了,这一个月坑了她那么多钱,这是生了个孽障吧!
肖家辉也想起因为沈鱼,导致他被老师批评,他可是班长,最受老师器重,都是因为沈鱼这个害人精。
于是一家子就没一个说话好听的,梁凤霞这个当妈的,孩子被骂成这样,她不帮着护着也就算了,她还跟着一起骂。
肖老太和肖佳欣两个,说的那些话,连听墙角的邻居都觉得过份。
沈鱼忍着,忍着,觉得差不多了,悲愤道:“我知道我不是肖家亲生的,饭不敢吃,破木板子一睡就是几年,家里的家务活除了做饭,洗衣服烧火搬煤,什么我都没少干。”
“你们嫌弃我,骂我拖油瓶,我也是有家的!我爸爸叫沈安民,我也有自己的爷爷奶奶,是我妈非要带我来城里,说要带我过好日子,哈哈——”
他惨笑出声:“就是这样好日子吗?旧社会奴隶的那种好日子?”
他因为太过“伤心愤怒”,声音特别大,大到隔壁的隔壁邻居也能听见。
肖老爷子面色一变,刚想反驳,沈鱼大声说:“说我吃你们家的,是你们养大的,可我吃了几年的玉米糊糊二和面馒头,细粮从来没我的份,玉米糊糊还不给吃饱。我没成年,我妈带我来城里,她不该给我饭吃吗?如果要把我饿死,当初为什么非要带我走,留我在乡下,最起码不至于饿肚子!”
现在一斤玉米面也才九分钱,早几年更便宜,六七分钱就能买到。
就这,粗粮都不给吃饱,肖家可三个工人,单就梁凤霞一个人,一个月也有六十块,玉米面能买几百斤。
外面的邻居都觉得,这也太苛刻了,沈鱼说像旧社会的奴隶,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肖老爷子察觉出不对,可他心里气得很,那你滚去乡下种地呀,泥腿子的命,一身乡气。
他下定决心要赶沈鱼走,其他的暂时都顾不上了。
他没说出口的话,肖佳欣替他说了:“那你滚啊,赶快滚,滚去乡下,别脏了我家的地儿!”
“你瞧不起农民!”沈鱼给她的话定了个性。
“泥腿——”
“佳欣!”肖老爷子冷着脸打断她,看着沈鱼的目光充满鄙夷嫌弃,和高高在上的冷漠。
他到现在,还以为沈鱼这一切反应都是因为不想离开肖家。
他怎么会想离开呢?离开他肖家,沈鱼就真的只能回乡下了,连路费都没有。
可沈鱼的反应出乎他预料,沈鱼悲愤道:“好,我走!把我户口迁出来,我以后再不占你肖家便宜!让人家说我,明明有爹妈,还不如孤儿。”
梁凤霞懵了一瞬,气道:“臭小子你咒谁呢!”
肖建设冷笑:“你故意的吧,知道还没过生日,让我们给你迁户口,就是赖着不想走。”
沈鱼说:“我马上就过生日了,到时候我再来,你们给我迁户口,我现在就走!”
说完他转身跑了,拉开门摔进来一坨听墙角的邻居,沈鱼顿了顿,似乎是感到羞耻,抹了把眼泪,拔腿就跑了。
肖家人和摔进来的邻居面面相觑,邻居们尴尬地说了几句劝解的话,但肖家上下都下定决定要撵沈鱼走。
肖老爷子气得不行,太丢脸了,可脸都丢了,要是再留下沈鱼,岂不是更亏,于是也咬死了不松口。
邻居们就是意思意思劝劝,没谁真想掺和这种事,等尴尬缓解就跑了,回家跟家里人八卦去。
而沈鱼,噫呜呜噫捂脸泪奔而去,等跑出家属院,他捂住脸大笑了一通,笑得浑身发颤,没办法,实在忍不住了,肖家人太配合了。
可看在旁人眼中,却是一个穿着单薄的少年哭到崩溃。
恰好路过的一群人中,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中年男人拧眉道:“那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往外跑?”
哭成这样,怕是受了大委屈。
他身旁的少年,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单薄的背影,不感兴趣地撇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