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鱼犹豫着,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以为我对他没什么期盼的。”他垂着眼,神色茫然。
或许他真没什么父母亲缘,上一世的亲生父母,就不用提了。
都穿越了,还撞上梁凤霞这样一妈。
幸好他本来就被亲生父母伤透了心——这个幸好,用在这里很奇怪,但意思对了。
所以他对梁凤霞毫无期待,自然不会失望,更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除了厌烦,和断绝关系后的解脱。
可是沈安民,不管是在原身记忆里,还是沈鱼跟他有限接触里,他都比沈鱼预想得要好,好很多很多。
沈安民知道他被肖家撵出去,只问他怎么生活,有没有钱吃饭穿衣,能不能上学,没问他挣了多少钱,更没问他要钱。
这个老实的男人,给儿子的留下的话,依旧跟多年前,原身同他母亲离开时一样:要是城里过不下去,就回来,总有你一口饭吃。
看起来朴实的一句话,却让沈鱼记了很久。
他不是沈余,他有能力挣钱养活自己,甚至比大部分人都要过的好。
但他依旧会为这样一句话动容,沈安民,他爸爸,跟他说,他不是一个人,不是无根浮萍,有一个家,不管他怎么样,都能回去。
可是现在,沈安民跟他说,他已经再婚了。
他有了新的妻子,新的家庭。
新妻子带来了几个孩子,虽然跟沈安民没有血缘关系,他一样疼爱她们,在心里跟沈鱼说了许多那些孩子的好话。
“我知道,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沈鱼声音低落。
他理解沈安民的做法,老婆走了,把唯一的儿子也带走了,他孤家寡人一个。
再结婚,再组建一个家庭,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可是沈鱼看到信里的内容,还是不由自主的难过起来,他甚至很讨厌这一瞬间的自己,觉得自己很自私,也很荒缪。
但有时候情绪并不受人理智控制,哪怕他尽力让自己不要在意,也不要影响心情,还是让沈桥感知到了。
他苦笑,语气故作轻松:“有点儿像以前听过的一首歌,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更糟糕的是,原身名字还叫沈余,虽然已经改回自己的名字了,可这个巧合,依旧让人觉得难受。
沈桥心里一抽,下意识握住沈鱼的手:“你不是多余的。”
他有些着急,想说些好听话哄哄沈鱼,可从来就没这个经验,一时想不出来,越是着急越是没有头绪。
手被另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掌握在手心,甚至能从越来越紧的力道感知到另一人的情绪。
在这种时候,这种过于亲近的接触,并不会让沈鱼排斥,反而让他觉得安心。
他心情好了一些,晃了晃沈桥的手:“别着急,我知道,我是沈鱼,不是沈余。”
沈桥没听懂他打得机锋,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认真得近乎虔诚:“你不是多余的,有沈鱼,才有沈桥。”
第64章
沈鱼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儿快,扑通扑通,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很想去捂住沈桥的耳朵,担心他听见。
两人离得有些太近,方才让他感觉安心的体温,此时骤然升高,包裹着他手的那只大掌,掌心滚烫。
沈鱼被烫着一般,将手抽了出来,偷偷背在身后摩挲了一下。
沈桥清亮的眼眸,黯淡了几分。
他说的是心里话,孑然一身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游离于人世之外。
没有归途,说不清来处,茕茕孑立,无牵无挂。
直到遇见沈鱼。
于是,他成了沈桥,属于沈鱼的沈桥。
他收回手,神色依旧温柔:“不要不开心,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所以不用在乎那两个人,他们不要你,你也还是沈鱼,是你自己。
沈鱼心跳得更快了,沈桥好温柔呀,这么温声细语,谁忍心拒绝他。
像被蛊惑一般,不自觉就点头了:“好。”
“真乖。”沈桥笑着揉了揉沈鱼头发,学这个词这么久,第一次用到,感觉不错。
沈鱼脸上一烧,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脖颈,他皮肤白,一脸红就特别显眼。
“不许摸我头,不知道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故意凶巴巴的,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沈桥好脾气地笑道:“好。”
一点儿不提以前沈鱼仗着他不能说话,随便揉他头。
处处顺着,沈鱼反而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不该欺负沈桥脾气好。
“那什么……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从这就能看出两人像在哪儿了,想说好听话的时候,一个问对方想要什么,一个问对方想吃什么。
沈桥轻咳一声,藏住丝丝笑意,状似苦恼:“小鱼做的都好吃。”
沈鱼轻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哄好了,美滋滋地去给沈桥做他喜欢吃的东西。
刚才那些看到信后的失落心情,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没什么好难过的,他已经比很多人过得好了,前一世他渣爹渣妈更不负责任,他不照样好好的长大了。
他跟沈安民,说是父子,实际上根本没有真正相处过。
而且人家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再婚是人家的正当权利。
他就是乍一直到这个消息,一时没转过弯,想开了就好了。
至于以后……
就像以前那样处着吧,他经济方便还算富裕,时常寄些东西回去,就当孝敬生父了。
只要沈安民不像梁凤霞一样坑他,他愿意给沈安民养老,尊敬他孝顺他。
这样,就够了吧。
与此同时,兴城隔壁的丰南省临安县红旗乡上坎子村。
恰逢下工时间,村里的泥巴路上,都是扛着锄头铁掀,卷着裤腿,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农人。
一群壮年男人走在一起,沈家一行人也格外显眼,不为别的,这一家子都是大高个,最矮的沈安民二哥沈安富,一米七五。
沈家别的成年男性,都在一米七五往上,站在人群中,他们家的男人都高出一截。
前些年,国家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上坎子村也紧跟形势实行新政策。
不再一起干活,各家种各家的地,充分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
沈家以前人多,多到家里穷得叮当响,耗子都不会去沈家打洞,所有的积蓄都用来给家里人填肚子,小辈的婚姻都成了老大难。
后来分产到户,沈家才算日子好过起来了。
他们家大部分人都勤快,种地虽说是看天吃饭,可农人的汗水也不是白撒的。
沈家人一把力气,也愿意出力,侍弄土地庄稼很上心,翻地的时候翻得更细,上肥的时候上得更多,后来收的庄稼,也比别人家多那么一两分。
农忙的时候照顾庄稼,农闲的时候,他们也不闲着,结伴去镇里,去县里找零工。
有时候能找到有时候没有,找到了挣得钱也不多,一天块把几毛的,积少成多,也是一笔收益。
靠着勤劳肯干,沈家虽说没有大富大贵,可日子也一天好过一天。
最起码家里人能吃饱饭,还能有点儿结余,这就很值得人高兴了。
别家也差不多,国家政策好了,凡是愿意干的,勤劳的,总归日子会好过一些。
那些懒汉,混子,现在各干各的,就藏不住了,日子越过越差。
现在这会儿才从地里回来的,就没有懒汉,懒汉早跑了。
一群人边走边闲聊,乡下地界儿小,没什么稀罕事,一点儿小动静,就够村里人嚼上十天半个月。
这会儿大家伙儿正说的,就是村头老牛家才发生的事。
老牛原本不姓牛,姓啥好多人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
他是村里的牛倌,从十几岁开始,一直照顾村里那几头耕牛,不知谁先开始喊老牛,喊着喊着就喊顺口了,大家伙儿都这么叫。
老牛也是苦命人,媳妇生小闺女的时候,难产走了,留下家里头大大小小四个娃。
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还在襁褓里。
老牛又当爹又当妈,一个男人照顾四个娃,地里还有活儿要干,就算大儿子已经能下地了,可家里小的咋办。
后来就有人给老牛介绍了个寡妇,寡妇没了男人,老牛没媳妇。
寡妇有个孩子,刚满一岁,才断奶,嫁过来就能接着喂老牛的小闺女。
这么一琢磨,好像还挺合适。
于是两人匆匆办了婚事,都是二婚,没有大办,也就是搭伙过日子。
起初老牛再娶,可能真是为了几个孩子,可日子久了,前头的媳妇已经没了,现在这个每天见面,伺候他吃喝,照顾他生活,之后又再给他生了个小儿子,那心可不就一点点儿偏了。
要说寡妇做得多过分,那也没有,几个孩子她也照看,给吃给喝,她就是偏心。
偏心自己亲生的两个,偷偷摸摸给自己闺女儿子吃好的喝好的。
老牛小闺女年纪小不懂,几个大点儿的孩子可不傻。
一开始告状,老牛还说媳妇几句,后来心偏了,就更信媳妇的话,觉得孩子们就是因为不喜欢后妈,故意找事。
日积月累,看起来是小矛盾,渐渐累积成了大矛盾。
就在前几天,老牛前妻生的小闺女下河洗衣服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掉水里去了。
幸亏有路过的村人跳下去把人捞起来,可才十来岁的小丫头,早春的天儿被还没回暖的河水泡了个透心凉,当晚就发起高烧,差点儿就把人给烧没了。
还是老牛大儿子和大儿媳,大半夜抱着小妹妹去了县里的医院,才把人抢救回来。
可小丫头醒了,哭着跟哥哥姐姐们说,她不是自个儿掉下去的,是二姐把她推下去的。
她说的二姐,就是后妈带来的那个闺女,只比小丫头大不到一岁。
这下子,老牛前妻的几个孩子都炸了。
大女儿本来已经出嫁,听到消息也回来了,二话不说就把抓着后妹妹的头发,把人往家里的水缸里摁。
老牛媳妇儿被大儿媳妇架着,亲生的儿子被他二哥按在院子里打得嗷嗷叫,一时间不知道该去救闺女,还是救儿子。
好一场热闹,村里人多久没见过闹得这么狠的一家人了。
差点儿出了人命,村长给急得满头包,和村干部们一起,光协调老牛家的事就协调了好几天。
闹成这样,再住一起,和和睦睦当一家人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