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点不好。
夹道还是贴着火柴人。
两匹鬼马轻盈迈步,踩上台阶。
不过往上走了几百级,就有云雾萦绕在袖,凉丝丝的。
路迎酒问:“敬闲,我刚看那出戏的时候在想问题。”
“什么?”敬闲问,“你要喝可乐的话,我那有很多。”
路迎酒:“……不是。”
周围云雾起伏,马蹄哒哒哒地踩在玉石上。
路迎酒说:“我还是在想,第一,为什么之前的二十多年,我都没遇见天道的侍从?第二,既然天道要取我的性命,那为什么它要弄一场假婚礼?”
这两个问题他之前问过敬闲了。
敬闲的态度有点奇怪。
第一个问题,他明确说了不知道。
但第二个问题,他只是含糊带过了——就是这个地方让路迎酒觉得不对劲。
果然,这次敬闲依旧讲:“我也不清楚。或许等你弄明白那个阵法了,就知道答案了。”
路迎酒“哦”了一声,眼神中带上了探究。
鬼马一路向上,直至殿堂。
阶梯最尽头,龙飞凤舞的大字写在匾额上:【无名殿】
底下是通体漆黑的王座,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只觉得杀气沉沉,像是由无数白骨与魂魄凝练而出的。
敬闲说:“要不要上去坐一下?”
“……不了。”路迎酒说,“我对阴间沙发的阴影还没散去。”
敬闲很遗憾,又道:“那这里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路迎酒信以为真。
直到敬闲揽着他,直勾勾往一个像寝宫的地方去了。
他本能觉得危险:“……你怎么直接来睡觉的地方了?”
“哪有哪有。”敬闲脚下走得飞快,“是你的错觉,我只是在带着你到处参观。”
说完就把路迎酒带到后宫去了。
大大小小的宫殿林立。
全是后宫。
什么双月楼什么绛紫阁,什么晴华宫什么如梦殿,华丽至极。
“……”路迎酒眯了眯眼睛,“敬闲,你后宫怎么有那么多?”
敬闲脚下一顿,心中一寒,背上一僵,头皮发麻。
——他光顾着带路迎酒去寝宫,竟然把这事情给忘记了!
出事了!
出大事了!
他一扭头死死抓着路迎酒:“误会!都是误会!后宫这一块不是我设计的!”
路迎酒:“哦。”
敬闲的语速飞快:“我有过好几段沉睡的日子。这宫殿有一部分,就是在我睡着时完成的。所以他们才建了那么多后宫!”
路迎酒:“哦。”他挑了挑眉,“看来你的手下很懂你的心意嘛。”
敬闲:??!
他有种自己快要跪榴莲的感觉……不,这要是没解释清楚,老婆都要没了!
他一把拉住路迎酒,就往旁边的双月楼里冲。
双月楼顾名思义,是一座漂漂亮亮的楼阁。最顶端浸在云雾间,等到深夜,颇有种摘星探月的浪漫感。
两人进去。
敬闲指着墙上说:“你看!”
墙上挂着精致的画卷。
卷轴上画着个小小火柴人。
题字:【吾爱路迎酒】
路迎酒:“……”
敬闲说:“这是给你的楼!”
他又拉着路迎酒,把后宫大大小小的建筑都逛了一遍。
绛紫阁、晴华宫、如梦殿、落雨轩……
全都在正中贴了个火柴人。
敬闲说:“这些全都是给你住的。”他又把路迎酒拉到角落。
角落同样有个建筑,只不过简陋又寒酸,画风格格不入。
敬闲强调:“这是冷宫。就连冷宫里都写了你的名字!”
路迎酒:“……”
路迎酒:“…………”
敬闲紧张得不行:“我对你的爱滔滔不绝源源不断日月可鉴亘古长存……”
“停停停。”路迎酒打断他,“停。”
他揉揉眉骨,几秒钟过后不禁低头笑了。
敬闲看他脸色:“你还生气吗?”
“没有。”路迎酒亲了亲他,笑说,“从头到尾都没有。逗你玩的而已,我怎么会怀疑你的真心?”
——然而他这一逗,一亲,就弄出事来了。
这天晚上,毛团子被敬闲丢在了宫殿外,吧唧吧唧吃着一大堆骷髅头,高兴得不行。
有种说法叫做灵犬护主。
它显然不行,给点吃的就把主人给忘了个干净。
而路迎酒领略了寝宫中的床榻被褥有多柔软。
软到整个人深陷进去,软到闷住了含含糊糊的低吟。身体找不到借力点,在狂浪中沉浮。昏暗光线中,只看见敬闲一手撑在他的脑袋旁边,漂亮的肌肉线条紧绷,幽深的眼眸中燃烧烈火。
等到后半夜,两人才折腾完。
简单清洗过后,身上是淡淡的香气。屋内还燃了助眠的熏香,叫人心神安定。
敬闲抱着路迎酒,和平时一样,姿态像是一只护着领地的雄兽。
路迎酒闭着眼睛躺在他怀中。
片刻后,他问:“敬闲,假婚礼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知道真相的吧?”
敬闲不答话。
过了很久。
直到路迎酒快睡着了,直到他以为敬闲不会开口了……
敬闲才低声说:“天道如果要带人走,要斩断你在世间的所有缘分。而缘分也分了三六九等,像师徒缘分,或者朋友缘分是比较次要的,比较重要的是至亲血缘。”
“你之前遇见假婚礼时,我不是把你救出来过一次吗。如果换作你的父母,同样是能够做到的——只不过没那么轻松,免不了伤亡。”
路迎酒想了一下。
他的母亲庄雪早早去世了,而他那便宜父亲已经十几年没露面。
他没什么血亲了。
他带着困意说:“但是,这和婚礼有什么关系呢?”
敬闲沉默了几秒钟:“婚契也包含在重要的缘分中。”他伸手轻抚过路迎酒的鬓角,“你我结了缘,天道要带走你,会费更多更多的功夫。假婚礼的目的,就是让你与另外一人拜堂。等强行结成新的婚契了,和我的缘分就消失了。”
等到那时,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阻止天道了。
路迎酒微微色变。
他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又不知该说什么。
然后,他心中很快升腾起了不妙的预感。
——这预感并非凭空生出的。
早在敬闲一遍遍为他出手、对抗天道时,这不安感就一直存在。
他的心思流转,很快想到了,解开婚契并非只有那一种方法。
……如果敬闲死了,效果也是一样的。
他知道敬闲的实力远超过他,也远超任何鬼神。
但是……
生而为鬼,生而为神。
没有肉身,茫茫然飘浮在天地之间。
神官和人类受到天道的制约是不同的。
路迎酒这些天不断翻看鬼界的各种典籍,又问了敬闲许多细节,心中大体有个结论:天道必须派出侍从去追杀人类,而面对鬼怪,手段可多了去。比如雷劫比如心魔,任何一种都更为致命。
他心中一团乱麻,紧皱的眉头却被敬闲慢慢抚平了。
敬闲笑说:“你看,我不想告诉你就是这个原因。你知道了肯定要担心。”他亲了亲路迎酒的额头,“睡吧,别想那么多。你老公可是很厉害的,怎么可能输给那种残暴不仁的东西?”
——他是怎么说了,可这晚,路迎酒睡得不大安稳。
他在梦中都是紧抱住敬闲的,生怕稍微放松一点,敬闲就会消失不见。
而敬闲在他半梦半醒时一遍遍安抚他,松松抓过他的手,轻吻过眉间。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
路迎酒醒了,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脑袋昏沉,依旧记挂着昨晚的事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心想,必须马上回到阳间,和天道做一个了断。
心思已定。
路迎酒转头想和敬闲商量,突然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