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服闻言才放心下来,又对他连连道谢,才回去继续分面条了。
路迎酒倒是没说谎。
这种时候他不会隐瞒自己的需求,想要什么就会直说,该吃吃该喝喝:要是他没能保持好状态,再遇见些什么状况,这帮人才是真的完蛋了。
只是,这一路上他光是吃敬闲投喂的零食,都差不多饱了,而且那些零食的热量简直只会多不会少,绝对管够。
结果红衣服前脚刚走,后脚叶枫又过来给他递了一杯热水。
路迎酒接了,说:“今天我和敬闲守夜吧,你和小李休息去。”
“你难道不睡了吗?”叶枫问。
“睡。”路迎酒说,往敬闲那边瞥了眼,“但你看他精神多好,可以让他多守一会。”
“哦那行。”叶枫也往敬闲那张望了一眼,感觉这个男人好像从来就没累过,精力出奇旺盛,“你们俩也要注意休息,顶不住了就叫我换。”
路迎酒点头。
但是叶枫站在他面前,老半天没动,也不说话。
他等了半天,才听见叶枫踌躇道:“哎……”
“怎么了?”路迎酒问。
叶枫又是踌躇了老半天,才开口说:“不论发生过什么,不论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我和你交朋友,都绝对不是阴谋。”
路迎酒不禁失笑:“嗯,我知道的。”
叶枫这才轻松了不少。
他又说:“你想让我问问家里的长辈,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他们可能知道些什么。”
“不用。”路迎酒说,“暂时不用,你等我先考虑一下。”
“哦……”叶枫挠挠头,“说实话我现在都快乱成一锅粥了,总之你要是需要我做什么,马上和我说。我肯定会帮你弄清楚真相的!”
路迎酒笑着应了。
叶枫去吃饭了。
而他捧着热水,去到山湖边上。
敬闲坐在湖边的一棵老树下。
路迎酒不认识那是什么品种的树,只觉得它枝干有力,树叶繁茂至极,透露出久远年岁的沉稳。哪怕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狂风,也没能摧毁它的枝叶。
雨点打在湖面,一圈圈柔和的涟漪泛开。水草飘荡,里头穿梭了各种鱼类,偶尔它们会上浮,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连串泡泡,又一甩尾巴消失了。
路迎酒走到他身边,问:“怎么坐在这里了?”
敬闲回头笑说:“这不是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吗。”
他让开点位置给路迎酒。
路迎酒就在他身边坐下了。
刚坐下来,他手里就多了个大保温杯。他打开,面条的香气扑面而来,只见面条上排着叉烧和卤牛肉,几根绿油油的青菜,正中心还有个溏心窝蛋,蛋白滑嫩又细腻。
路迎酒愣了一瞬。
他已经放弃问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这么弄来的了,反正敬闲那包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他只是笑着说:“这算是什么,给我偷偷开的小灶?”
“那当然。”敬闲满脸写着邀功请赏,“你这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我心疼。”
路迎酒并不怎么饿。
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着要不要把这面分给其他人,就像是路上他分出去的零食和热茶一样。
但是……
路迎酒回头看了眼,木屋里满是亮光,那几人喝着面汤,吃着压缩饼干和牛肉干——那牛肉干是真的硌牙,硬得跟岩石一样,他们咬得咬牙切齿。但不管怎么说,这餐肯定管够了。
再回头,敬闲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路迎酒知道,敬闲根本不在乎那些人。
敬闲的满心温柔,从来都只会展露给他一人。甚至只要他肯开口说一句话,敬闲就能带着他直接离开这片山岭,哪里会去在意其他人的死活?
他不试图纠正敬闲的观念。
鬼怪的观念就是这样的,不存在对与错。
“快尝尝。”敬闲催促道。
路迎酒看到他的满脸期待,不禁笑了。
他也不再纠结什么,夹起一筷子面,轻轻吹一吹放入口中,每一个味蕾都在鲜美的汤汁中欢欣鼓舞。
本来他没感觉饿,可现在食欲立马有了,接连吃了好几口。
敬闲安静地坐在他的旁边,也不知在想什么。
隔了一会,等路迎酒吃得差不多了,他问:“你们在木屋里看到了什么东西?怎么出来之后,你就心不在焉的。”
路迎酒自觉表面上没显得异常。
但是敬闲看出来了,他并不觉得意外。
他又喝了一口面汤,理清楚思路过后,把铁箱子和照片的事情,一五一十和敬闲讲了。
敬闲认真听完了,问:“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这回,路迎酒难得自嘲般笑了笑:“自从我看了陈老太太临死前发出的短信,就在想,有多少人知道‘时辰到了’的这件事情。”
他继续说:“但是,既然连陈正都不清楚,整个陈家恐怕也没有人知道了。我后面联系了一些人脉,想从陈家其他人口中打听情况,果然都没有结果。”
“我没想到的是,除了陈敏兰还有别的世家参与进来了。现在看来,或许叶家和张家都有联系。”
他轻轻叹了口气:“驱鬼一共就四大世家,剩下的楚家,我很难不怀疑也有参与者。”
一阵风吹来,满树哗哗声,好似窃窃私语。有一片落叶随风而下,飘到了路迎酒的黑发上。
敬闲伸手,轻轻帮他摘了下来。
路迎酒说:“我一直以来,都是对世家有相当高的信任的。”
“尽管他们或多或少都有黑历史,比如说陈家的人皮面具,或者叶家滥用过的药物,但总体来说,从我开始和他们接触开始,他们的表现都是相当正面的。我许多世家出身的友人,从不自恃清高,也都非常正直和勇敢。”
“但是,现在情况似乎不是这样了。”
“至少老一辈的人,让我产生了怀疑。”
路迎酒喝了一口水,看向湖泊。
雨是真的快要停了,水面上只有星星点点的涟漪。更远处,符纸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见巍峨的群山。
前路漫漫,那是他们明天的征途。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他继续讲: “如果世家从小就开始留心我了,那么他们肯定是清楚我遇见的事情的,包括我的天生厄运,包括我天生容易撞鬼。”
“他们为什么没有出手相助呢?是不是有阴谋?还是说,这就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
“我就在想,有没有可能这些和他们是有关系的。毕竟按照我的生辰八字和命格,不应该有这种体质。”
“往最糟糕的地方猜想,我家里人从没接触驱鬼,如果我的厄运是从别人那‘嫁接’过来的,他们也不可能察觉。”
路迎酒闭了闭眼睛:“如果真是这样,我难以想象,他们看到我平安无事地长大了,一步步学会驱鬼,又进入青灯会成为首席,都是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我的。”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简直让我觉得恶心。”
剩下的面汤放在旁边,已经全凉了,只有几点绿色的葱花飘着。
身后那群主播吃完饭了,一个个心满意足,回到了木屋里边休息,些许亮光传来,照亮了这个长夜。
周围安静下来。
雨完全停了,风吹过,湖面泛起细小的波纹。
敬闲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说:“我并不了解世家的事情,我只能向你保证,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嗯。”路迎酒应了一声。
他再次闭眼,深呼吸了一口,任由湿润的气息浸满肺腑。
雨后山间的空气微凉,混着草木清新的味道。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收敛好了所有情绪,没有了焦虑、不安、困惑……面部的肌肉放松下来,他又变回了平常的路迎酒。
他永远都是这么克制的,几乎是强迫性地要求自己,无时不刻都保持冷静的头脑,压下私人情绪,方方面面都要做得滴水不漏。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他还要带着这帮人平安出去山脉呢,最好是能找到蛛母的线索,将她一起铲除了,以绝后患。
路迎酒藏好情绪,再看向敬闲,笑了笑:“这些事情等回去再讲吧,今晚还要守夜呢……唔。”
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路迎酒不自觉睁大了眼睛——
敬闲竟然直接亲了上来!
他浑身都僵得跟石头一样,刚要后退,后脑勺又被有力地摁住了,然后整个人几乎是被敬闲压在了草地上。
敬闲没有给他留半点反抗的余地。
这突如其来的拥吻像是暴风雨一样让人措手不及,唇齿纠缠,吻得热烈。他能感受到敬闲舔舐过他敏感的上颚,呼吸交融在一起,男人侵略性的气息避无可避,一路攻城略地,那感觉几乎让他全身都在发抖,细小的电流在脊椎上乱窜。
……太疯狂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隔了足足好几秒才意识到:其他人离他们并不远,会不会看到他们!
他想推开敬闲,可那只让衣衫的摩擦声更加刺耳,此时任何一点点声响都像是爆炸在耳畔,包括他们的呼吸,包括他们的心跳。喉结上下滚动,彼此吞咽,叫人脸红心跳。
也不知多久之后,敬闲才松开了手。
两人缓缓分开。
彼此对视时,路迎酒觉得耳朵和脸上还发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乱如麻。
良久后,敬闲伸手抚过他的鬓角,低声说:“你每次都只会压抑自己的情绪,从不说出来,明明都是可以告诉我的。我只是想抱一下你,告诉你可以更依赖我一点,没想到没控制住……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路迎酒:“……”
他谈不上生气,质问和指责都说不出口。
不论从任何方面来讲,敬闲实在是太戳他的软肋了。这种态度,他怎么可能说得出重话?
敬闲毕竟是敬闲。
所谓一物降一物,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路迎酒天天吓得其他鬼怪鬼哭狼嚎,追得它们满地乱爬,结果终于还是被另一只鬼给制住了,哪怕是快踩着底线都不可能动怒。
他的神情不自觉柔软起来。
路迎酒深呼吸了一次,开口:“我不生气。但是敬闲,你……”
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
还掐着我的腰,没见你有半点悔改的意思啊。
话没说完,突然一阵脚步声靠近,叶枫的声音传来:“路迎酒!我找到了二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