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白若云自然不懂这里头的门道，但此刻张伟也站了起来。
他走到陪审团面前，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刚才控方的这一招，是有办法破解的，比如说故意装笨，我曾经让我徒弟用这一招化解了控方的攻势，但我想对于我眼前的12位聪明人来说，这一招应该是没多少用的，所以我也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我的结案陈词归根结底就两个字，家人！”
张伟竖起了两根手指，重新强调了一边：“你没有听错，家人！”
“我想请各位陪审员思考一下，假如你是一位柔弱的少女，你只有18岁，家里只有一位同样属于老弱妇孺的奶奶，我想可以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你们吧？”
“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你的家人犯了罪，并且牵扯到了犯罪集团，你完全不清楚这个集团背后有多大的能量，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他们到底有多么凶恶，请问你会将犯罪集团的事情说出去吗？”
“请各位仔细想一想，如果你真的说了出去，会有什么后果，这件事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张伟竖起的两根手指轻轻放下，随后又竖起了一根：
“第一个可能，皆大欢喜！”
“武协成功端掉了犯罪集团，集团首脑无期徒刑，手下小弟们各自都要坐5-10年的牢，情节恶劣的甚至要哦15-20年，并且他们坐完牢出来后，全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没有一个人记得当初的报案人是谁，也没有一个罪犯想着出狱后报复你们，是不是这样？”
听到这段话，有几个陪审员陷入了思考之中。
虽然张伟说的很好，但现实会如此吗？
他们都在想，这也太理想化了吧？
这个结果，不能说没有可能性，但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好，接下来是第二个可能性！”
“武协受理了你的举报，开始调查，并且成功找到了犯罪集团，将成员一网打尽，他们全都都判去坐牢，首脑依旧是无期徒刑，手下人也各自都要坐5-20年的牢，是不是又皆大欢喜了？”
张伟笑了笑，但随后笑容飞速敛去：“但他们之中有人出狱后，心中不忿，想要报复那个举报的人。毕竟是不法之徒，他们行事无所顾忌，缺少道德底线，那么请问这时候，你是否就处于危险之中？”
张伟看着陪审员，很多人都低下了头，好似在沉思这个问题。
他接着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个可能性！”
“你去举报了，武协开始调查，调查科顺藤摸瓜查到了犯罪集团，那就和之前柳组长说的一样，这么大的抓捕行动，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犯罪集团的人正好收到了风声，并且从某条不知名渠道得知了报案人的线索，那么又会出现什么结果呢？”
“他们可能全都逃走了，没办法顾及你！”
“但也有一种可能，一种极大的可能，一种穷凶极恶的人会做出的事，我就算不说下去，你们应该也都猜到了吧？”
“在这里，我不是不鼓励与犯罪行为作斗争，并且我也相信我们武协的干员们能够抓捕罪犯，并且将他们绳之以法。但请你们换位思考一下，你不是我，不是一个刑事辩护律师，你不是一个见惯了坏事恶事的成年人，你也不是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不怕困难的人，你只是一个18岁的小姑娘，你还需要保护你的奶奶，你的家人。”
“那么这时候，请问你会怎么做，你会去冒着巨大的风险，去举报你的哥哥，从而被犯罪集团注意到吗？”
“我想请你们认真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你们如果有爱护的家人，需要保护的家人，你们会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吗？”
“你们会这样做吗？”
“如果你们可以毫不犹豫的告诉我，你会这么做，你完全不怕罪犯的打击报复，你可以做到完全信任武协干员的追查力度，他们绝对可以在罪犯选择报复我们之前，将他们一网打尽，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只能说……”
张伟话风一转，挑了挑眉道：“你很勇哦！”
这番话，是让陪审团们陷入了思考之中。
如果换成他们是当事人，他们会怎么做？
是会相信武协呢，还是要保护家人，还是两者兼得……
他们可能有不同的答案，但就像张伟说的一样，你要换位思考，你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一个18岁的小姑娘。
如果是这种情况下，一个18岁小姑娘会怎么做呢？
“咳咳，各位思考的不要太久，因为我还有些要说的！”
张伟说着，看向了王法官的位置。
这一动作，是让王法官面色一变。
控方席上，肖百合五指捏紧成拳，同样变了脸色。
“这家伙，难道是要！”
张伟再次朗声开口：“作为刑事辩护律师，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和有罪之人打交道，用你们的眼光来看，我们大部分时间其实都在帮有罪之人免于法律的责罚，我们都在帮他们逃脱法律的惩罚，甚至于很多刑事辩护律师，都会产生这样一个自我怀疑……”
“我们做的这些，难道是有意义的吗，我们为什么要天天帮抢劫犯，QJ犯、甚至是杀人犯辩护呢，帮助他们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我想告诉你们，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刑事辩护律师，而不是更加赚钱的商务律师，民事诉讼律师，甚至是主持跨国项目的大律师吗？”
张伟说到此，抬手指向了被告席，指向了卓小婷。
“大家都看到了吗，那就是原因所在，那就是我坚持这份工作的意义！”
“因为在无限多的有罪辩护中，你总会‘运气很好’地碰到一个，碰到一个无辜的人，一个需要你帮助的委托人，一个没有犯罪的清白之人！”
张伟挥舞着拳头，语气激动道：“于是到了这时候，我就要挺身而出，为这样的人而战斗，为这样的人讨回公道！”
此言一出，辩方席的林雨萌和李月琴是大有感触，纷纷赞叹张伟的话天佑感染力了。
如果不是在法庭上，她们都要感动的哭了。
她们此刻心里在想，以后不会考虑调组，我就是要当刑事辩护律师，为无辜之人讨回公道。
听证席上，铁如云也大有感触，仿佛被说中了心中的事，眼眶略有湿润。
就连控方席，肖百合也松了一口气，你知道不提那件事，你说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说回来，这些话确实让人很有感触，或者说更加符合她检察官的工作。
帮无辜之人讨要公道，不就是她们检察官的职责吗？
“众所周知，我的委托人卓小婷，她唯一的罪过只是想帮助她哥哥，请问这有什么过错呢，她为什么要帮助哥哥，因为归根到底只有两个字，家人！”
“她帮助哥哥，只是因为她哥哥是她的家人，哪怕她哥哥犯了罪，哪怕她哥哥是个混蛋，但终究是她的家人，这就是家庭的本质所在，家人间应该互相支持。”
“虽然在我看来，卓小婷的做法有些不理智，但她只是一个18岁的小姑娘，你们还需要她做到什么程度？”
“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了解这个姑娘，在办理这个案件的过程中，我和我的组长，我们公司的同事，都试图教会她一些道理，一些基本的，常识性的，真正的道理，但结果呢？”
“结果就是，她反而教会了我们一些道理，她的诚实和正值，深深打动了我，这份品德促使我站在你们的面前，告诉你们这些道理。”
陪审团被这番话说动了，他们都纷纷转向被告席，看向了卓小婷。
“我知道大家此刻都在看她，我也不反对你们去审视她，但我希望你们待会再仔细的瞧一瞧她，瞧一瞧她身上的品质，现在你们请转向我，谢谢！”
张伟这么说，陪审团自然看向了他。
也就在此时，张伟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语气放缓：
“你们知道吗，律师在辩护过程中，必须遵守特定的规则，如果你要是违反了规则的话，会导致无效审判，甚至律师也可能入狱……”
“这小子！”
审判席上，王法官心中一惊，右手握紧了法槌！
他发誓，一旦张伟敢说出一个字，他就直接用最大的力量敲锥，打断张伟的“吟唱”，然后让庭卫将对方带走。
他知道，他可能下一秒钟就要这么做了！
肖百合也同样紧张到了极点，她心中暗道，张伟难道是绝对不保险，终于要打算走出那一步了吗？
为了一个你认为无辜的委托人，值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法庭的气氛，也紧张到了极点。
最坏的后果，一触即发！
张伟却还不自知，他又是竖起一阵手指，“其中一条规则是这样的！”
“律师不能故意提供虚假证据，不能向陪审团陈述明知是虚假的事实，这意味着，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如果我明知我的当事人有罪，那么我就不能够站在这里，站在你们的面前，宣城我的委托人是清白的！”
呼——
王法官松了一口气，握紧法槌的手松开了。
肖百合也松了一口气，张伟这家伙还算有些自制力，没有做出那件事。
张伟没有看到二人的表情，但他也猜到了刚才的气氛有些紧张。
可他还在继续陈述：“我可以说控方没有完成举证责任，我可以说他们没有证明被告有罪，他们没有达到排除所有合理怀疑的标准，这些都是我可以说的。”
“但是，如果我明知她实施了某个行为，那我就不能站在你们的面前说她没做过，这就是作为律师必须要遵守的规则！”
“现在，请各位陪审员听好了，我可以郑重的告诉大家，我的委托人卓小婷没有实施任何犯罪行为，她与犯罪集团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她是清白的，她是清清白白的……”
“谢谢各位，我的结案陈词到此结束！”
随着张伟走回辩方席，整个法庭都鸦雀无声。
直到十多秒之后，王法官才起身宣布：“双方结案陈词都已经陈述完毕，陪审团请随我进入会议室商议，暂时休庭！”
随后。
5分钟过去了……
10分钟过去了……
20分钟……
30分钟……
1个小时……
一个多小时后，陪审团终于结束了商议。
张伟一行人，控方一行人，全部返回。
不过这一次，气氛和之前不一样了。
听证席上，赵春明和郭无峰的表情略带阴沉。
白若云和铁如云，望向庭上，神色有些期待，仿佛接下来会发生好事。
王奶奶低着头，好似在祈祷着。
控方席上，肖百合和谭莹莹看向陪审席，等待着结果。
辩方席上，李月琴和林雨萌都紧张到了极点，卓小婷也学着奶奶的模样，低着头祈祷着，默念着什么。
只有张伟，表情十分淡定，完全看不出悲喜。
“陪审团，你们商议出结果了吗？”
“是的，法官大人，我们已经商议出结果了！”
“卓小婷，请你起立！”
辩方席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也包括张伟。
全场的目光都看向了陪审席。
“首席陪审员，那么请你宣布吧！”
首席陪审员起身，随后将写下判决结果的纸张打开，朗声宣读道：
“对于被告违法藏匿赃款赃物，协助犯罪团伙售卖淫秽物品牟利等罪名……”
“……陪审团经过商议后，裁决被告卓小婷对于这几项罪名的结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