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玮咳了咳,满脸严肃:“我们这里是重案组,我们是刑警,不是民警,这种小事你到派出所去报案,做笔录,懂?”
薛润点点头,自然而然地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钱玮摆摆手,话一出口他愣住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不是,回来,你是拐卖妇女儿童特大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已经被刑事拘留了,你还想往哪里走?”
他差点被薛润给绕糊涂了。
钱玮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亿点,又问了薛润几个问题,神色复杂地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
薛润看起来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眼神清明,坦坦荡荡的,哪怕被十几个重案组的刑警盯着,也没有半点慌乱。
可是,三个受害者毕竟是从他的车上找到的,当场人赃并获。
那么多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薛润被抓进了警局。
要是一转头就把薛润给放了,恐怕……难以服众啊。
钱玮在审讯室门外抽了根烟,把烟头踩灭后,才回了办公室。
他办公室里,薛深还在等着他。
“钱警官。”薛深朝他点点头。
钱玮被他的视线一盯,居然有种不自然的感觉。好像,薛深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而他只是个外来人。
“薛律师,我们已经给你弟弟录了口供,谢谢你的帮助,你可以去见你弟弟了。”钱玮说。
在大多数的刑事案件里,警方侦查期间,律师是可以去见嫌疑人的。
薛深摇摇头:“不用了,我不见他。”
钱玮愣住了。
薛深急匆匆地跑到警局来,不就是为了他弟弟的案子来的吗?
“你不想见你弟弟?”钱玮满脸疑惑。
薛深坐在钱玮办公室的沙发上,腿上还放着台电脑,刚刚钱玮去审薛润的时候,薛深似乎一直在这里心无旁骛地工作,没有半点慌乱或是担忧。
此时,他把电脑屏幕合上,从办公室的打印机里,拿出来一份还带着余温的法律文书,递给了钱玮,说道:
“请您称呼薛润为我的当事人。”
“我不是什么薛润的哥哥,这个案子在警局,在检察院,甚至是以后到了法院,我都有且只有一个身份,就是薛润先生的律师。”
钱玮疑惑地接过来。
看到那份文书上【取保候审申请书】四个大字时,钱玮的脸瞬间黑了。
取保候审的意思就是,薛深可以把薛润从局子里带出去,只要不妨碍到案件侦查,薛润不逃跑,随叫随到就可以。
“这就是你的意思?”钱玮把那份申请书砰地摔到桌子上,怒不可遏。
薛润是涉嫌拐卖妇女的重罪。
而且,有三个女受害者。
如果证据确凿,是有可能被判到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
薛深想帮薛润申请取保候审,把薛润从警局的审讯室里带出去,这怎么可能呢?
钱玮盯着薛深胸前浅金色的律师勋章,眉头紧锁。
碍于薛深的社会地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平静。
“薛律师,如果你真的只把薛润当做是你代理的刑事案件的当事人,那么,也请你不要一味地袒护薛润。”
袒护?
薛深觉得这词用得很新鲜。
他申请取保候审,不是因为审讯室里边的人是薛润,而是因为审讯室里边待着的,是一个可能被冤枉的当事人。
换句话说。
哪怕里面的人不是薛润,而是他的仇人。
那么,除非他不接这个案子。只要是他接了这个案子,他都会尽一位律师该尽的职责,竭尽全力地去帮当事人辩护。
就像是蒲棱和江子诚的那一场官司……
薛深确实是和蒲棱有仇,但,蒲棱起诉江子诚的官司,薛深是竭尽全力的。
薛深看向钱玮,勾唇,“不是袒护……”
“不是袒护?”钱玮打断他的话,“薛律师,我想问问你,你一生中代理过多少个案子?”
“如果你只是把薛润当成是你的当事人之一,没有刻意袒护,那么你会这么在意吗?”
薛深毫不犹豫:“我会。”
“你……”钱玮额头上青筋直跳,暴跳如雷。
但下一秒。
薛深的一句话,让他心底的火瞬间全部消散了。
薛深说的是:“对于律师来说,我代理的只是一个案子。”
“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那是他们的人生,那是他们一辈子的清誉。”
钱玮沉默了。
薛深说:“按照刑事诉讼法第六十七条,采取取保候审不致发生社会危险性的,可以取保候审,并且……”
“并且什么?”钱玮问薛深。
薛深笑了笑:“只要你让我见一见那三位受害者,我,有证据,证明这个案子和薛润无关。”
第218章 证据确凿
薛深话音落下。
钱玮的视线,像磁石一样,吸附在薛深脸上。
钱玮看薛深的眼神里,带了怀疑。
他们整个重案三组,二十几个同事,甚至还有不少经验老道的老刑警,短时间内都无法洗清薛润的嫌疑。
钱玮不确定,薛深提出要见受害者,到底是真的能拿出确凿证据,还是想威胁受害者,甚至是封口!
而且,贸然让嫌疑人的辩护律师见受害者,也不合规矩。
“你真的有确凿证据?”钱玮问薛深。
薛深点头。
钱玮没直接拒绝,打了个电话给他在重案三组的同事,拿着电话走出了办公室,薛深隐约听到钱玮在说“受害者”、“见面”、“确凿证据”、“脱罪”什么的。
薛深没多问。
他在钱玮的办公室里随便转了转,视线落在墙角的一块近两米长的白板上。
白板上,贴满了各种血淋淋的尸体照片,有断指残骸,有法医痕迹鉴定结果,还有一些线索和逻辑链。
“这是翁雪梅犯罪团伙的一些案情和资料。”钱玮的声音,响起在薛深背后。
他缓缓地走了过来,开口:“薛律师,你知道翁雪梅的犯罪团伙,是怎么作恶的吗?”
薛深摇摇头。
钱玮指了指白板上的第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脸和身上的一些隐私部分都打了马赛克,但是能清晰地看到身上的脏污和新旧交叠的伤口,还有脖子上拴着的一条铁链。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时候,她就被锁在阴暗的地下室里。
“她今年,四十六岁了。”
“她二十五岁那年,被一个人贩子从背后,用蘸满了乙醚的手帕,捂住口鼻至昏迷。”
“人贩子把她卖到了偏远山区,卖了八万块钱。”
“她就在那个不到十平米大,铺满稻草的地下室里,待了整整二十一年,直到被解救出来。”
“在这期间,她在地下室里生下了六个孩子。”
钱玮语气沉重。
他字字句句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薛深明明微张着嘴,却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是我女朋友,我初恋。”钱玮说。
薛深愣住,不敢置信地看向钱玮。
钱玮伸出手,缓缓地抚摸着照片上女人近乎呆滞的眼睛,长达二十多年的折磨,已经让女人变得神志不清,精神错乱。
钱玮低着头。
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
他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的初恋,就是翁雪梅害的第一个年轻女性。”
钱玮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把水果刀,刀在手里转了个刀花。下一秒,狠狠地扎在白板上的一个女人照片里,“这个人,就是翁雪梅。”
薛深看了一眼。
翁雪梅留着一头短发,那张其貌不扬的脸,线条冷硬,并不像个女性。
但她身材矮小,习惯性地向上翻着眼睛看人,又并没有仰视别人的尊重。那双眼睛里,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在里面。
只是看着翁雪梅的照片,薛深就觉得心里发毛。
钱玮的眼眶泛着红,轻颤的肩膀,让整个办公室里,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悲恸。
“这个案子我们追查了多少年,抓到了多少人,可是……”
“翁雪梅的反侦查意识极强,我们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好不容易找到了,却被她突出重围逃出去,我们抓不到她。”钱玮崩溃道。
他想报仇。
他恨不得脱了这身警服,去亲手毙了翁雪梅。
可是,他却连仇人的影子都摸不到。
“我帮你。”这时,薛深轻轻地开口,说道。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似乎做了一个极为重大的决定。
钱玮偏头:“什么?”
薛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钱玮。
那是很久前,吴方平还在世的时候,送给薛深的【刑侦】app的入场券。
吴方平曾经说过,这不仅是【刑侦】app的入场券,也是警方特聘顾问的邀请函。
只要薛深想,他随时可以参与到整个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