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不一会儿,将自己扒成光猪一般的浅井荔香走出来,屈膝跪在浴室门口。
这女人就是不爱说话,出了每天出门时、回家时的问候之外,宫下北听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嗯嗯嗯”、“啊啊啊”。
知道浴室里的热水准备好了,宫下北迈步走过去,才刚刚走进浴室,就听到外面传来浅草绫细弱但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让我来吧,拜托了!”
转过身,就看到浅草绫正站在浴室门外,她已经将腰间的腹带解了下来,正交到浅井荔香的手里。
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宫下北明白,这个懦弱的小妞,也开始捍卫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了。
这就是个很传统的日本家庭女人,全职太太,她不敢去触碰男人的权威,在自己男人的面前,甚至有些卑微,可是在家里,她却将女主人的位置看的比天还重。她不敢对男人带回家的女人大吼大叫,甚至不敢撕破脸,但她会时不时用一些细节性的东西来提醒对方,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自己女人间的事情,宫下北不会插手,那不符合日本男人的大男子主义做派。
浅井荔香显然没有与浅草绫争抢什么的意思,她就乖乖的跪坐在那儿,将对方递过来的和服抱在怀里,但是她也不走,始终就跪在那儿。这女人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她看轻自己,所以认为每个人都在看轻她,只有在宫下北强暴她的时候,她才会感觉到一种变态的快慰。
如果细想的话,类似浅井荔香这样的女人,还真是挺可怜的。她没有任何谋生的技能,没有工作过,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可是呢,她又死了丈夫,没了亲人,还没有任何存款,她甚至没有在任何银行开过户。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宫下北之外,甚至都没有人认识她,知道她,一旦离开这个家,她如果不依附另外一个毫不了解的男人,根本就没有活路可言。最可悲的是,即便是死在街头上,这个存在着数十亿人口的世界上,都不会有人施舍她半点思念。
她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死的时候,则是悄无声息的消失。
死亡的可怕并不在于死亡本身,而在死亡之后,却没能在这世界上留下一丝丝印记。
这栋位于隅田川江边的豪华别墅里,住着三个女人,浅草绫依恋于宫下北,浅井荔香依附于宫下北,真田佳溆则是依靠于宫下北,这种复杂的关系,令这个特殊的家庭看起来很平静。
从浴室里出来,宫下北在浅草绫的服侍下穿上衣服,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浅井荔香将一个巴掌大的小本送到他面前。
这是让他写上中午想吃什么,宫下北没有接,很随意的摆了摆手。一旁的浅草绫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不接本子就意味着他中午不回来吃了,同样,也就意味着她们没了那份准备午餐的乐趣。
“今天上午我不去工作,”宫下北看着她,说道,“你们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咱们去涩谷,我带你们四处转转,中午就在外面吃。”
浅草绫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欣喜的应了一声,起身跑去换衣服了。
“去吧,把脸弄干净,今天你也一块去,”宫下北又看了看浅井荔香,说道。
十几分钟,一家人收拾停当,出门上车。依旧是真田佳溆充当司机,宫下北和浅草绫坐后座,浅井荔香坐副驾驶座,至于随行的四名保镖,则乘坐另一辆车跟随其后。
涩谷,这年头东京最好也是最繁华的购物地区,不论是引领时尚元素的中央街,还是大牌云集的代官山,亦或是年轻人最喜欢的原宿,都已经形成了规模,是最佳的购物区域。
如今的宫下北虽然算不上多么富裕,但却绝对不缺钱用了,他也不是吝啬守财的人,既然有空闲,当然要在自己的女人身上开销一笔,也免得她们对自己心生怨艾。
女人嘛,很多时候都是需要哄的,宫下北没有哄女人开心的那份心思,他是大男子主义的坚定奉行者,但话说回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偶尔让自己的女人开心一下,他还是办得到的。
逛了一个上午,四个随从的手里都拎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宫下北才提议去韩之厨房吃午餐。
韩之厨房是一家烤肉店,那里的神户牛肉非常地道,当然,价格同样“地道”,前世的时候,宫下北只来这个地方吃过一次,就是在他决定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天。
这家烤肉店的生意很火爆,座位都需要预订的,宫下北此前没有准备,自然也没有预订。不过,这年头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更没有黑帮拿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安排一个随从拿着钱去找店堂经理谈,不过三两句话就把事情搞定了。
经理一脸为难的将他们领入一个有六七张长矮桌的包厢里,把他们安顿在最靠里的一张桌子上,而后反复强调,这个包厢已经有客人预订了,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快点吃,吃完了快点走。
宫下北倒是也不介意,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嘛,今天毕竟是他没有预订,强行占了一个桌子已经很失礼了,难道还能跟人家店堂经理起冲突?
招呼四个随从也入座,宫下北要了几瓶清酒,在等着服务员上肉的时候,店堂经理已经满脸赔笑的领了一伙人进来。
这些人应该都是属于某个公司的,估计是中午出来聚餐,一个个不管老少,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说话非常客气,对于经理在自己的预约包厢里安排了别的客人,也不是很在意。其中领头的几个,反倒很客气的同宫下北他们打了招呼。
包厢里很快坐满了人,气氛也变得喧闹起来,那些穿着西装的家伙们吵吵嚷嚷,尤其是几个年轻一些的,时不时会偷偷转过头来,朝宫下北这边瞟上两眼。
当然,这些人肯定不是在看宫下北的,看他这个丑汉只会影响胃口,人家看的是他身边的三个女人,各具风情的三个女人。
浅草绫容貌清秀,吃东西都是小口小口的,喝东西的时候,则会把嘴掩起来,标准的邻家小妹形象;浅井荔香却是个艳丽的熟妇,只看她那张脸,看她那轻轻蠕动的性感红唇,就能带给人太多的幻想;当然,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真田佳溆,她穿着米黄色的紧身绒线裙,两条雪白如脂的大长腿勾人魂魄。
宫下北能够察觉到那些男人的目光,不过他并不介意,那些家伙最多过过眼瘾,或是在脑子里幻想一下,而真正能睡到她们的,只有自己这个丑八怪。
不过,就在五六分钟后,宫下北原本很平静的表情突然阴沉下来,他眯眼看着靠近门口桌上的一个家伙,一双阴鸷的眼睛里浮现出凶狠的光。
那家伙是个挺帅气的男人,二十四五岁左右,穿着一身茶灰色的西装,领口打着白色条格的领带。这个人宫下北认识,他叫细川傧,一个毕业自早稻田大学的高材生。
0026
之所以认识这个家伙,还是得益于前世。
细川傧是在95年与宫下北成为同事的,最初,这个年轻人表现的谦逊有礼、低调内敛,他甚至主动要求做了宫下北的徒弟,跟着他学习一些工作上的经验。
那时候的宫下北也很喜欢这个守礼的年轻人,不仅实心实意的带他,还时不时的请他吃饭,在家里宴请他。
不过,短短三四年之后,学历硬扎,又很会来事的细川傧便得到了提拔,他成了课长,成了宫下北的上级。
自此,这个家伙就暴露出了他的本性,不仅在对待宫下北的时候颐指气使,动辄喝骂,甚至还在一次家宴中试图奸污宫下北的妻子——尽管那女人也不是好东西。
经此一事,两人彻底闹翻,细川傧就开始给宫下北穿各种小鞋,给他各种羞辱。
前世的种种经历在眼前逐一浮现,宫下北以为那些记忆已经远离自己了,可如今再次回想起来,才发现它们竟然仍旧是那么的清晰。
“咔吧!”
想到气恼处,没有控制好力道,手中的筷子应声而断。
这声音不大,却将同桌的一行人都惊住了。
不仅几个女人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就连四个随从都挺直了腰杆,目光汇聚到宫下北的身上。
从思绪中醒转过来,宫下北丢掉手中折断的筷子,又看了一眼门口处正给一个中年人敬酒的细川傧,一对小眼睛里尽是阴霾。
四个随从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齐刷刷把手探到腰间,这些家伙不可能有枪,但身上都会带着肋差,也就是短刀,眼前这情势,宫下北只要开口,就有人要流血。
不过,宫下北可没有那么冲动,他是黑社会不假,可黑社会又不是杀人犯,他没必要为了这么个小人物给自己招惹麻烦,要对付现在的细川傧,他有的是办法。
重新从竹筒里取了一双筷子,随手在桌上一磕,宫下北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说道:“吃饭!”
众人重新开动,只是和刚才比起来,每个人都加了一份小心。
没多长时间,宫下北再次放下筷子,双手撑着膝盖从榻榻米上站起来,迈步朝门口走去,其余人急忙起身,安静的跟在后面。
“请,这些朋友上10瓶清酒,我来结账,”走到门口,宫下北对守候在那的服务生说了一句,随即,又转过身,双手合十,朝包厢里喝酒的一干人说道,“给诸位添麻烦了,谢谢。”
听说他要送酒,又鞠躬行礼道谢,一众聚餐的人纷纷还礼。
“细川君,”宫下北看向细川傧,笑道,“后会有期。”
“哦,你认识我?”细川傧被他弄的一脸懵逼,下意识的脱口说道。
“细川君,太失礼了,”一个中年人估计是细川傧的领导,见他也不还礼,还那么傻愣愣的问这种问题,禁不住语气不快的呵斥道。
“啊,非常抱歉!”细川傧回过神来,急忙躬身行礼。
宫下北并不介意,他又向众人微微鞠躬,这才转过身,扬长而去。
“哎,细川君,你的这位朋友可真是阔绰,”等到他们一行人离开,包厢内呵斥细川傧的中年人感慨道。
“是啊,是啊,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众人附和,的确,日本人并不怎么喜欢请客吃饭,能一下赠送十瓶清酒,真是很大方乐。
细川傧仍旧是一脑门的官司,他可以发誓,自己是真的不认识那个丑陋的家伙啊。
从烤肉店里出来,宫下北站在路边,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这才扭头看向刚刚走出来的地方。
一名随从显然看出他有话要说,赶紧凑过来,小声说道:“先生。”
“记住刚才那个叫细川傧的家伙了吗?”宫下北夹着烟的手停在胸前,沉声说道。
“记住了,先生,”随从垂头说道。
“告诉福冈君,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让这个家伙倾家荡产,”宫下北语气冰冷的说道。
他口中所说的福冈君名为福冈明昊,是野口会外围组织福冈组的组长。
福冈组原来也是野口会的核心组织,但是两年前,被切割出来,组成了一个看似独立的会组,至于原因,很简单,这个会组是专门负责“博徒”生意的,太脏了。自从《暴力团对策法》出台以来,各个指定暴力团为了躲避警方的打击,都将类似的组织从核心组织中切割掉了。
所谓“博徒”生意,实际上就是赌博的生意,当然,它也涵盖了各种各样的偏门生意,比如说组织卖淫、销售毒品、敲诈勒索什么的,都属于这个范畴。
这类生意,即便是在黑帮组织内部,也是很受鄙视的,那些正式成员会将做这类生意的家伙称为“クズ”,也就是窝囊废,人渣。
就拿福冈明昊来说,他是福冈组的一代目组长,原本在野口会内部,他的地位与宫下北是差不多的,可是,如果坂卷松男召集会议,宫下北的位置是在坂卷松男右手边的第一排(左手边是各级行动队的负责人),而福冈明昊则只能待在右手边的第二排。这是地位上的差距,是很显眼的。
宫下北要报复细川傧,找福冈明昊是最好的,别看这家伙的地位低下,可手底下的能人却是多得很,当然,是指那种人渣能人,走歪门邪道的高手。这些人精于诈骗、设套,就细川傧这种刚刚离开学校不久,才走上社会的年轻人,只要被这些人盯上,分分钟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对细川傧这种小人物,宫下北是不会亲自在他身上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他相信福冈明昊是个明白人,这件事交到他手上,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去做的。
宫下北的猜测一点错都没有,一行人回了住所,中午,宫下北没有出门,就在住所睡了个午觉,下午整理一下最近几天的工作记录,到了黄昏,天色刚暗下来的时候,福冈明昊就来了。
与一般的想像不同,今年刚刚32岁的福冈明昊并不是那种凶神恶煞般的人物,恰恰相反,仅从外貌上看,他应该算是一个美男子了。
瘦高的身材,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修剪的一丝不苟的短发,白净的面皮搭配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像教师多过像黑社会。最重要的是,这家伙的五官很清秀,像个女孩子一样,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娘气。
实际上,更加令人感觉惊讶的还是福冈明昊的个人经历,他的履历很奇葩。
福冈明昊曾经是一名关西的警察,而且在警察学校接受过培训,7年前,也就在他接受完警察学校的培训之后,按照规定,他因为是单身,必须单位提供的宿舍。
警察们的宿舍一般就是单人间,可福冈明昊的运气不太好,被分到了一个双人间,同寝室的另一个人是他的学长。这样一来,按照资历划分,他的学长就成了寝室的部屋长,而他则是部屋子。
当时的福冈明昊还年轻,小模样长的那叫一个俊俏,化上妆、穿上裙子,就是个小美女了。而巧合的是,同屋的学长竟然是个同性恋,各种手段,各种方式的对他进行骚扰。
两人就这么相处了几个月,其间的故事无人得知,反正最后是福冈明昊狠狠给了那位学长一刀,给他弄了个肺穿孔,险些死了。
由此,福冈明昊从警察摇身一变做了阶下囚,做了两年牢,出来之后就做了黑社会。
他最初是在新宿的歌舞伎町做“案内人”,因为人长的漂亮,手底下很是聚拢了一些卖身不卖艺的学生妹、家庭主妇,他跑单帮,赚的倒是也不少。
歌舞伎町是什么地方?销金窟啊,类似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黑帮的存在?幸平一家、极东会、山口组、千叶联合,这是控制着歌舞伎町的四方势力。
福冈明昊当时混饭吃的地方,主要就在极东会控制的一番街,而极东会这个组织,那可是指定暴力团名录中排在最前面的,不是说它势力大,而是它足够狠。
在一次介绍生意的时候,福冈明昊连同他带着的一个女孩子,被极东会的人一块掳走,那女孩子被十几个人轮暴的一整晚,而他则被砍掉了右手。
那次事件之后,福冈明昊算是明白了规则,他选择加入了幸平一家,以每月缴纳所得过半的代价,换取了幸平一家对他的保护,后来,因为能干,又成为了幸平一家的正式成员。
后来,住吉会挺进东京,幸平一家以联合的形式加入住吉会,随后开始与违法生意做切割,福冈明昊又转隶野口会,得到了现在的身份。
别墅一楼客厅的榻榻米上,宫下北跪坐在主座上,对面就是同样跪坐的福冈明昊,浅草绫给两人上了茶,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宫下君,这是我今天搜集到的一些情报,”等到浅草绫退到一边,福冈明昊才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档案袋,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桌面上,轻轻推到宫下北的面前。
0027
档案袋里,是有关细川傧的一些资料,这都是一个下午的时间里,福冈明昊安排人搜集到手的。
宫下北将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就那么摊在桌子上。
一大堆零碎的东西,里面有十几张照片,还有一些手写的东西以及一些文件。
宫下北先将那些照片拿起来,一张一张的摆放在桌子上。这些照片全都是偷拍的,里面出现频率最高的,自然就是细川傧本人,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
女人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容貌清秀,留着一条马尾辫,与细川傧站在一起,倒是颇有几分郎才女貌的般配。
伸手在女人的身上指了指,宫下北问道:“这个人是谁?”
“宫下君,这是细川傧的未婚妻,”福冈明昊说道,“她叫今丼花衣,与细川傧是早稻田大学的同学。”
“哦?有什么背景吗?”见他表情严肃,宫下北问道。
“那倒是没有,”福冈明昊摇头说道,“不过,她是个实习记者,隶属于朝日新闻报社。”
“怎么,你怕她惹来麻烦?”听说对方不过是个实习记着,宫下北冷冷一笑,说道。
“啊,不,您误会了,宫下君,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福冈明昊急忙解释道,“我已经制定了一个针对细川傧的计划,今天前来拜访,就是想请宫下君品鉴一下这个计划,看看是否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
“什么样的计划,说来听听,”宫下北点点头,说道。
“就在这里,我已经详细的写下来了,”福冈明昊伸出双手,从宫下北面前的那些文件中抽出一份,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宫下北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这才伸手将文件拿过来,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福冈君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