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老鱼人说还有海洋歌的时候，大家的神情都郑重许多。连正在忙碌的轮机组都被叫到了甲板上。等确定大家都能听见了，深海歌者这才开始自己的表演。
鱼人歌者手中的珊瑚乐器，其实名为「珊瑚鸣」。它本应该用于在海水挥动，以不同的角度旋转、扰动来改变音调。珊瑚鸣的数个端头能一起发声，演奏出千变万化的和弦。
朱红号上的众人可是无法泡在水里听歌的。但也没难倒鱼人歌者，她引动水元素包覆于珊瑚鸣之上，让轻盈灵动的乐声响了起来。
音乐刚刚响起的时候，付寒立刻有一种神清气爽疲惫尽去的感觉。虽然付寒精神力强大，又有醒神的药物帮忙。但连日不休息，疲惫还是会不断的累积，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
而音乐将之祛除，就如同让付寒美美的饱餐了一顿，又好好的睡了一觉。饱足和幸福感顿时充斥全身。也是让付寒领教到了，什么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三日不识肉味。
这可是美神祭司都没能给付寒带来的感受，可能是乐曲的功能不一样吧。
然而这还只是前奏。轻灵的前奏结束之后，歌者也开始跟着吟唱……
老鱼人说话虽然是字正腔圆，但他的声线很怪，说话时嘶哑难听。而深海歌者的嗓音就堪称天籁了！
她只是唇齿微启，便有极具穿透力的嘹亮高音在甲板上回荡！配合珊瑚鸣，让人眼前似乎有绚烂的海底风光浮现。她的唱法与美声唱法中的花腔女高音极其相似。不过她的断音频繁婉转，饰音华丽异常！
付寒听过一种说法。智慧种族中，人类的音乐、舞蹈天赋最差。唯有书文作画技艺，领先一二。
如今看来，这种说法也是不无道理的。鱼人歌者的嗓音条件，确实远比人类强，比付寒知道的那些知名女高音要厉害的多啊！美神教派有没有能望其项背的，付寒也就无从得知了。
乐曲的开头轻快明亮，如晴日出航。不过到了中后期乐曲也开始变得凄婉起来，虽然是听不懂但也能让人体会到悲伤的意境。
一曲下来七八分钟，付寒明显的感觉到了灵魂更加凝练，精神力也有所提升。
这种提升通常是永久性的，但再次听曲时，效果会大不如前，甚至无效。提升效果也要看个人对乐曲的体悟能力。
音乐再好，也架不住有人耳音不准，听到的东西不一样啊。
海洋歌确实动听，哪怕是从中获益不多的人也报以热烈的鼓掌欢呼。此举倒是把鱼人歌者吓了一跳。
还好有鱼人老者在，他与歌者解释几句之后，歌者才收敛心神行礼告谢，之后便退到了一旁。
而这时的付寒，却只因为不清楚海洋歌的意思而深感惋惜。
老鱼人也似乎是明白付寒的这种遗憾，他主动开口道：“想必大家都没听懂歌曲的大意，我给大家解释一下。其实这海洋歌是我特意选出来的，讲述的是我们深海族和你们人族接触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海上风浪太大，孤身驾驶渔船的渔夫不慎落入海中，却因我族人得救重新回到船上。我族人还送他一个玳瑁护符，以保护他平安归去。”
“渔夫知道玳瑁珍贵，便询问今后可否以其它东西交换。我族人想了想，便许他以琼琚来换。自此，我的族人便把他视为朋友，经常等着他到海上来换东西。”
“刚开始，一切安好。除了琼琚美玉，他也带着玛瑙琥珀前来，换得许多的珍珠、砗磲回去。逐渐的，他变成了一个有钱的人。”
“可后来，他听旁人说我们深海族愚昧，并未开化、弱小可欺。便开始拿些玻璃或是假珠宝来跟我们交易。”
“于是，我族人自然也就不在出现与他交易了。只是令人哀叹扼腕，这好好的友谊怎么说散就散了呢……你们听到曲中的悲伤就是由此而来的了。”
说着，老鱼人连连摇头。
付寒一开始还仔细听着，但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特别是最后那个歌曲伤感的理由，真的只能说牵强附会了。
哪怕他说是那渔夫和深海族相爱了，后来渔夫走了就不回来，付寒都觉得合理。毕竟歌曲在前，歌中的凄婉就是揉断愁肠的……哪是他说的这样？
这时大副压低声音问道：“听明白了吗？”
船长点点头：“听懂了，那条老鱼编排我们呢！”
付寒忍不住笑出了声，船长和大副果然不是好糊弄的。
于是乎船长起身道：“你这老家伙，倒不用说些有的没的编排我们。我们这些人，就是拿钱跑船替人运货的，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办不了，钱和东西自会如数奉还。还能抢了你的不成？”
老鱼人想想那早已被搬的无隐无踪的四个箱子，最终也是只能叹道：“行了……给我点面子，有这么多手下呢！”
船长笑了，很是配合的弯腰请道：“那就请这位老家伙，跟咱们上楼去谈正事吧？您的手下请他们去餐厅里用餐如何？”
“好吧，就这么安排。”
之后，老鱼人对其它鱼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番话，众鱼人纷纷应诺。然后船长吩咐老八和十六带着鱼人们去餐厅。
安顿好他们，船长、大副和付寒又和老鱼人坐进了漏风的船长室。
……
一坐下来，船长也不拐外抹角了，直接表明了自己的原则：“正如我刚刚所说，我们是拿钱办事的人。但是，明人不做暗事。我船上运什么货，运给什么人要是不跟我说清，我是不会答应的。”
说着这番话的时候，船长不由自主的看了付寒一眼。付寒笑着挠了挠腮帮子，好似无事发生。
而船长继续道：“你上次来，满嘴的胡话，我当然没必要多听。这次你再来……诚意我倒是看见了。就把你那些计谋都收回肚子里，说点真话。要不然，我只好让老九来送客了……”
老鱼人也无语的很。他也逐渐察觉，书上教的那些计谋策略，对付人类真的都不怎么惯用。尤其是“君子欺之以方，小人诱之以利。”这两条根本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
船上这些人，似乎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再加上他真的已经别无选择，深知这一趟是必须把事情谈成的！所以他也只能把心一横，咬牙开始实话实说了。
金示舟这个名字还真是他现编的。深海族的名字多只有一个字，老鱼人的名字，若是翻译过来其实就一个“金”字。而深海族人会用他的头衔来称呼他。
他确实曾担任过无穷海国的殿阁大学士，为抗击永夜族出谋划策。
熟知人类文化的金大学士，非常认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个道理。他主张向人类求援结盟，共同对抗永夜族。
但是呢……这个建议没人同意。因为金示舟刚刚说的那个渔夫用假珠宝糊弄深海族的故事是真的！而且是深海族中广为流传的，深海族普遍认为人类都是骗子，不能信任。
金示舟知道这种看法是偏激的。他清楚人跟人的不同，和鱼人跟鱼人的不同是一样的。
实际上鱼人之中也有骗子恶徒，但没有鱼人觉得自己跟那些骗子一样。而这样的事一放到异族身上，一概而论起来就相当顺理成章了。
而且那时的国主又是个很头铁的家伙。脑子里除了跟永夜族硬刚，没有别的想法。
他这个殿阁大学士，三番五次提出和人类结盟之事，最终还是惹恼了国主。于是他被去掉了职衔，遣往更浅的海域生活。
深海族生活的海域深浅，是跟身份地位挂钩的。让金示舟上浮生活，就相当于贬斥了。
金示舟虽心意未冷，却也只能当个富家翁了此残生了。
深海族的寿命长短不一，金示舟这种高贵的金鳞贵族，也能算长生的种族，活个三百五十年不成问题。
于是，他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深海族溃败沦陷……
直到有一天，建淼上公主被深海王族送到他这里。看着不到三岁的小公主只会咿呀的哼唧，他知道所谓的“王国”，已经全部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342章 忠勇之辈
小公主来的时候，金示舟也不知道海底的战事糜烂成了什么样。送小公主出来的死士，十人九亡！到了他的学士府，剩下那一个也没多久就因体内的暗伤发作死去。
小公主身无长物，甚至还饿着肚子。要不是她身上鳞皮如玄墨般幽深，金示舟都无法确定她是真的王族。
之后，金示舟把小公主养在了学士府的深处。秘而不宣，还把她的鳞片都染成了金色，这才躲过了好几波来询问公主下落的贵胄。
他们说是要迎接公主回去，金示舟就坚称自己从没见过什么小公主。
实际上，小公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由此才顺利蒙混过关。其中凶险，很难言说啊。
后来，有溃逃的义军恰巧跑到了金示舟这里。金示舟知道他们的脊梁还没有断，这才揭示了小公主真实身份，把他们收拢到了麾下。
手上有了一点自保的力量，金示舟却仍然不敢有丝毫大意，又带着人向更浅的水域移居。如今，他们就住在鱼人稀少的船墓下方附近海域。
说到这里，大家才明白船墓的位置，比定位仪显示的稍微偏了一些。
这是轮机长之前就说过会存在的误差，只是没想到误差有那么大。但谁都知道，轮机长是用付寒的老式便携电视，修好定位仪的。大家又处在幻阵之中，出点问题丝毫不奇怪。
这倒是个好消息。也就是说朱红号可能已经在深海族「通天矢」的打击角度之外了！哪怕铭文动力没修复，靠着内燃机也可以试试离开了。
不过基本确认安全，又有了退路……就这么走了，可不像是朱红号的作风，也不是付寒的作风。所以，三人仍然耐心的听着老鱼人讲述故事。
深海族有些方面是跟星兽相似的，他们依然保持着超级快速的进化能力。玄鳞的王族其实可以被理解为，深海族的终极形态。而金示舟这种金鳞的贵族，就是一种特殊的进化形态，深海学者。
但这种深海族的进化又有传承性。也就是说，玄鳞的子嗣也是玄鳞。所以保住王族的血脉，不仅仅是为了保住名义上的统治权。
固然哪怕是王族真的死绝，经过几百年后，也会有新王族诞生。可浪费数百年的时间不说，甚至有可能在永夜族的恐怖统治之下，新生的王族也会消弭于深海。最终，深海族将彻底沦为奴隶。
“低种姓……”
付寒想到了这样一个词，尽管深海族本来也类似是种姓制度。但也没有把晋升之路完全堵死，他们只会接纳王族的新血，而不会将其抹杀。显然永夜族不会这么宽容。
现在，上公主已经长大成人，也从义军当中挑选了数名夫婿。新的王嗣也已经诞生。再过十余年，新的王族中定会有佼佼者诞生。
听到这里，付寒心里有些感慨。
说真的，这个鱼须耷拉在地上，诡计多端的老鱼人，真的让人从心底感觉敬佩。
倒是没有传奇的名头，更不如辛达大师那么勇悍无双，但绝没愧对“忠勇”二字。
这个被老九随意抓起就可以丢进海里的老鱼人，依靠自己过人的智慧保住了深海族最后的一点希望。
小公主被送到她府上的时候，身无长物还饿着肚子。也就是说，刚刚他搬来那些财物，其实都是掏自己的腰包。
对此他表示：“那些本就是早些年王族赏赐的，就当是暂时存在老夫这里了。”
危难之时，不留下财物自保，却拱手献出。这绝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所以付寒敬佩这条狡猾的老鱼！
不仅付寒这么想，船长和大副也在交谈间变客气了很多。本来一口一个“老家伙”，现在也变成了“金先生”。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察觉朱红号的动静之后。金先生独自前来，也该是抱着死志的。
也算是老天眷顾吧，他这次赌对了！碰上了真正能帮他，且愿意帮他的付寒。
眼下，深海族的诉求有几条。
第一就是想请船上的人，帮忙联系人类社会的统治者，以取得一些援助。
对此，船长和大副都表示不乐观。首先自己只是人微言轻的小人物，触碰不到太高的领域，怕是找不到能够提供援助的人。
其次，他们两人都觉得，深海族基本是被打废了。在高层眼里，他们利用价值不大，所以援助顶多是象征性的。所以，也让金示舟不要抱太大希望。
其实金示舟自己也猜想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不求成功，只求个尽人事，听天命。
如此付寒倒是答应下来，说自己会来处理这件事。但也只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然后，金示舟想同故事中一样，和人类进行一些交易。主要就是用海中产出的珍惜宝珠、矿物，交换陆上星兽的碎星。
小王族们嗷嗷待哺，碎星能够影响他们以后觉醒的能力，也能让他们的力量快速的增长。而现在，金示舟的人马却不敢到海洋星兽活跃的海域去狩猎。所以他想到了和人类做交易。
这个生意倒是让船长和大副非常感兴趣。现在朱红号在大海沟北端，距离彼岸岛不算远了。去彼岸岛把财货出手，在采购一些碎星折返到船墓附近和金先生交换，利润不得了啊。
而且这段航线可安全得多，最大的威胁不过是坏天气和海盗而已，可比贴着海沟走钢丝舒服多了。
两人大略讨论了一下，眼睛里都冒出了绿光。
而船长转念一想，问道：“这么说来，金先生拿来的那一箱财宝，就算是预付的货款了是吧？”
金示舟笑道：“如果你们去了不回来，那就是谢礼。如果回来的话，就是货款。”
船长也是笑着摇头，这老家伙真的是一肚子的算计！
“那为何要送武器呢？”付寒问道。
金示舟本来还想扯点“宝刀赠英雄”之云云。
付寒却只关心要害：“简短的说，想让‘英雄’杀谁？”
闻言，金示舟目光转向船墓中心的方向。虽然被大货轮挡着，付寒却也知道他在看那座泰坦的遗迹。
付寒心想：“果然是那个鸦人啊……”
……
不过，付寒还是想错了一个点，泰坦遗迹里的永夜族实际上不只一个！
金示舟说自己组织过力量，试着强攻一次试试。但有点尴尬的是，深海族始终不适合在陆上作战。还好幻阵在遗迹里面并不生效，深海族带的照明工具还算有用。但最终是没有打赢，损失惨重。
倒是把里面的情形给弄清楚了，里面的永夜族有十多个。不过，有三个比较强大的。它们把其它弱小的永夜族给奴役了。它们养老鼠蟑螂喂给弱者，自己又吸食弱者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