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一笑，“败就败了，也不打算再经营了，水太深。”
“撒谎。”女人淡笑一声，颇为自信的眼神看着沈东。
衙门严和平刚提，女人的爷爷姓栾，沈东叫一声栾小姐，问道，“何出此言？”
“能不眨眼拿出一亿几千万货款还上补下，说你山穷水尽的，要么是自负，要么是傻子。”栾小姐口气中透着明察秋毫的感觉，看着沈东。
沈东有所察觉，他感觉栾小姐是在套底细，故意摆出一副没钱的落魄样，“怎么能这么说。”
“行了，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栾小姐叫栾红月，的的确确是来探虚实的。
她笃定沈东手头资金充裕，这才摘下墨镜，“我爷爷说，花絮的每一步发展，都让人叹惋，但花絮领导人的每一步，都让人眼前一亮，触目惊心。”
“金乌商品城01年的成交额就已经达到了200亿，花费了20年，但我爷爷断言，如果你能一步步扎扎实实的走，最多三年，你就能完成这个营业额。”
“但我爷爷也预料到了，你，一定会死，知道为什么吗？”
沈东听过那三句话，也找到了缘由，他被看穿也不再隐瞒，笑道，“我太早动了那一块肥肉。”
栾红月一笑，“没错，腻死人。”
“该吃窝头的时候，吃窝头没半点错，你只有吃窝头的实力，却把手伸入零售巨头的碗，活该死。”
“你以为天下你最聪明？花絮虽说只是一根小火苗，但一旦让花絮发展下去，全国都是花絮的站点，其他零售商还有活路吗？
况且，花絮还有一件代发的模式，让任何人都有资格成为花絮代理，你认为，他们会给你壮大的机会吗？”
“可你，却从没把花絮当回事，只当诱发地价上升的敲门砖！”
“这个绝对没有。”沈东赶紧摆手否认，夜郎自大可不是好事。
他被明眼人分析的一清二楚，索性不欺瞒，一本正经道，“我是觉得，只要花絮发展的快，有些人还来不及下手，我已经到了不败之地。”
“可我万万没想到啊。”
沈东一直以为，有价值就不会被拒绝。
可他的确低估了资本的力量，到现在他也不理解，为什么供货商宁可不赚花絮的钱，甚至赔付违约金，也要切断合作。
栾红月也是聪明人，看出了沈东的疑惑。
她把指头敲在桌面上，笑道，“七八家零售巨头出三亿，一人才出几千万，他们抹掉威胁不说。
还能在花絮陨落之后，雇花絮的人，复制花絮的模式，用花絮的智慧壮大自己，你觉得，值不值。”
这一句话，可谓戳心。
沈东认栽认败，可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心血被剽窃，不由怒道，“那他们还有点良心吗？”
栾红月一笑，“你在说什么？你是一个商人，你在这个角斗场里讲良心？”
说罢，栾红月端起茶杯，“合作吧。”
沈东的节奏完全被栾红月带走，他还未从模式被复制的愤怒中走出来，便被栾红月带入下一个环节。
他先是一愣，有点费解道，“花絮这种情况，你还要跟我们合作，合作什么？”
“轻奢批发中心。”栾红月再一次看穿沈东的目的。
她是经历过什么，眼神中透着深度无奈，“金乌发展，靠的是别人看不到看不起的小利润，积少成多。”
“那是我爷爷的理念，我不想做这个，我想做天朝的香榭丽舍，天朝的第五大道！”
香榭丽舍、第五大道是世界级繁华商业街，卖的，是奢饰品。
就像当初沈东和唐玉婵臭味相投一样，志同道合者极易产生共鸣，沈东心动了，轻一拍手，说道，“如果非要做，就不要做天朝的香榭丽舍，而是超越香榭丽舍的天朝街。”
栾红月眼前一亮，“看来，我们可以达成合作。”
“不好说。”沈东心中涟漪泛泛，却摇头一笑，他正视栾红月的眼睛，“既然是生意，就要拿出章程，怎么合作，你说是吧？”
沈东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他经常说一句话，为什么外国披萨能卖四十五九寸，天朝馅饼只能卖一块五俩？
那玩意好吃？比排骨还好吃？
他上辈子就是机加工人，就像栾红月说的，天朝是世界最大的代加工厂，任何奢饰品，高科技产品的身上，都有天朝制造的影子。
这就很奇怪，为什么要崇拜外国货？
“这样吧。”沈东站了起来，一本正经道，“一样的款式，一样的材质，一样的做工，老外大牌卖四万，我们卖八百，老外卖八百，我们就一百块钱一件儿。”
“你敢包票，蜀情是你的，我整个工厂流水线技术，全都送你。”
“另外，花絮没盖完的大厦，算你三分之一。”
栾红月竖起大拇指，墨镜扣在鼻梁上，“我名下注册任何品牌，你同样占三分之一。”
沈东觉得，这才是志同道合的火花，不为钱，只为一个梦。
这女人来的急，走的也快。
不过，她的出现让沈东，让严和平的心都舒坦起来。
严和平双手搓着，显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这个男人的心思，沈东是懂的。
沈东替他倒上一杯茶水，笑道，“您放心，花絮败了就败了，不管是海城，还是滨海新城，我都会让它风生水起。”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严和平就是想说这个，他手指一伸，“归根到底是就业，是老百姓的腰包。
你要知道，老百姓兜里有钱，那才有购买力，这样对你们商人而言，才是良性循环。”
“我懂。”
沈东不是敷衍，他是真懂了，尤其栾红月爷爷那三句话。
根基。
他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闷声发财，也惦记着把海城打造成自己的根，可这个根，还是弱了些，不到扩散出去的时候。
第460章 失败的教训
“不对，不对！”
沈东想着，猛一敲头，“是狂妄了啊，为什么要走出去，金乌发展这么多年也是吸引外商入驻，我何德何能，就要全方位抢占零售、批发市场？”
“断了别人活路，别人，肯定也不会给咱活路！”
这自言自语的样子，让严和平哭笑不得。
严和平也没打扰沈东，留下个字条，悄悄退出会议室。
沈东忽然觉得，这不是灾难，而是提醒，如果投入再深一点，那可能真的一蹶不振，“得跟唐玉婵说说这个事，这个……”
念叨着，沈东就拿出手机，刚调出唐玉婵的号码，他脸上的欣喜便消失了。
两世为人，这种离别，沈东没多大怒火，但是他心疼。
“怎么，难受了？”严和平一走，康悦就悄悄进了屋，只是沈东专注，一点没注意。
康悦看到了沈东的表情变化，也不安慰，反而落井下石道，“章氏和赵文亮展开合作了，京城易购批发市场已经挂牌了，他们也吸取了花絮失败的教训，专做批发。”
“哦。”沈东一吸鼻子，不在意的口气道，“小胖来了吗，咱们回石山啊。”
“我去。”康悦拍桌子站起来，讽刺道，“你对老相好可以啊，一点反应没有？”
“那我要有什么反应呢？”沈东哼笑一声，一手搭在康悦肩膀上，强颜欢笑道，“他们做了，其他人也要做，我们这个时候再去争，去抢，有劲吗？”
康悦也明白这道理，可她心有不甘，碎碎念着跟在沈东身后，“这女人真是没良心，唉，没有你，她的人脉，能力，思想境界……”
“哎呦！”沈东回头，双手搭在康悦肩膀上，“你是孩子吗？你是商人！”
行商之人，切不可感情用事。
沈东，提醒自己。
银月亮交给苏轻语，美食街有王小葱、王胜利。
沈东把一切交代清楚，叫上于老二回石山，不为上山打兔子，为养殖中心，也为潜龙在渊。
他之前，错以为花絮是没人能撼动的根，眼下，花絮败了，倒是把石山露了出来。
“沈东回来了！”
“来，晚上上我家，我家你大伯弄了个混账，一斤多咧！”
村里陡峭的青石路上，村里人像看见领导似的，纷纷往沈东这边跑，甭管在外头遭遇了什么，这些人，仍旧拿沈东当领导。
沈东心里暖，笑着喊道，“天也不太冷，叫上村里人一起，咱们吃火锅吧？”
“火锅？”
“在哪吃？”
“在麦场呗，宽敞，唉，我去放灯！”
沈东一吆喝，全村都行动起来，有人嚷嚷着，我回家杀羊，你们谁叫朱墩子杀头猪。
于老二叼着烟袋，等人都走开了，心有不忿道，“瞧见没，让谁富不如让家里人富，都知道你落了难，可谁酸你一句了？”
“你呗。”沈东一斜眼。
“嘿，我还不能说你两句？”于老二烟袋上下跳着，坐在家门口的大理石上，“你也别恼，我看也不是坏事，起码知道谁是自己人，要我说，咱们就干餐饮。”
“对了，让你气糊涂了。”
于老二一直是老汉服，从上衣左侧口袋里拿出一张田字格纸，递给沈东，“我看呐，咱们干这个买卖就行，准发财。”
“二叔，你就……”沈东没当回事，还想让于老二别裹乱，可一看田字格上的字，眼神亮了。
他把田字格纸递给康悦，笑道，“我觉得，唐玉婵可能要后悔了。”
“暴露了吧？”康悦一白眼，扯下纸，“你不是不在乎人家走不走么？怎么，打算让她后悔，回来求你？”
“那到不用。”沈东眼底闪过一丝深邃的光，敲打着田字格纸，“别废话，你好好看看。”
“单子上这些东西，都是咱们海城人自己做的，有自己的村的，也有外村的，小作坊不大，可卖的俏，吃了的人都说好。”
“这些东西，他们想掐断供货，也没那个能耐。”
康悦看了单子也能看见其中利润，速冻丸子之类的商品，在未来得说常见，几块到十几块一斤，但这玩意和智能手机一样，未必适合这个时代。
眼下，大多数人家用的还是煤气灶，家里吃火锅，还不常见。
康悦捏着单子，想了又想，看沈东也在琢磨的样子，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不琢磨。”沈东手里揪着一条草叶子，看着远处的山头雪，“过了年再说，唉，你不回家过年吗？”
康悦翻个白眼，“查户口吗？还要我说多少次？”
这丫头从一见面就没一句真话，沈东隐约记得，当初康悦说自己什么亲人得了重病，后来一问，也是假的。
沈东也没刨根问底。
他告别了于老二，带着康悦、周文斌满村溜达。
石山村有两道风景，一是60、70后，他们岁数大点的都快五十了，带着珍珠项链、金镯子，笑的春风得意，可手上活一点不闲着，该掏粪掏粪，该抗锄头扛锄头。
另一道，是年轻人。
牛仔裤故意露出脚踝，白袜子一尘不染露在外面，穿个皮夹克，叼上烟卷，在墙根摆个拉风的pose，别提多潇洒。
一瞧见康悦，这些小子嗓门都大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