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叶洛和刘体智谈了些什么。
总之两人出来时,叶洛云淡风轻,刘体智却是异常兴奋和激动,连声道谢后才缓缓离开黑猫舞厅。
其他舞女已经被王吉带去四楼练舞,三楼只剩雪冷、陆小曼、施剑翘和丁力四人。
此间事了,又跟着看过了黑猫舞厅开业筹建的准备工作,叶洛没过多停留,一会儿还有一场和宁波商业同乡会理事长董瑞昌的饭局。
他在几人簇拥下离开了舞厅,临走前雪冷咬紧牙关,还是喊住了他。
“二少爷!”
“嗯?”叶洛回头看她。
“谢谢你。”雪冷又笑了,然后拉起黑猫舞服的裙摆,微福。
“傻瓜,我还想和你道歉呢。”叶洛摆了摆手,钻进了车里。
雪冷愣了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每当二少爷觉得自己没好好帮她们出头时,才会说出这句话。
意味着事情解决的不好,让二少爷不满意。
可都让一个管理局局长向自己敬茶道歉了,他还觉得不够吗?
雪冷忽然感觉冷风吹在身上也不太冷了。
就这么怔怔看着汽车远去,直到消失于视野尽头。
福特V8上。
叶洛和陆小曼坐在后排,看到副驾驶座上施剑翘神色恍惚,不知道想些什么,叶洛轻笑,愈发好奇。
似乎是猜到了叶洛的想法,陆小曼抿嘴说道:“剑翘是没想到所谓的跳舞是那样的呢。”
“啊?”叶洛看向施剑翘。
发现她脸都红了。
“她今天特意换了衣服,想在舞厅约你跳一支舞,可看了雪冷的事情后,她就怕啦。”陆小曼哈哈笑着,见施剑翘眼神射来,连忙摆手,“哎呀,剑翘妹妹,你不说,他一辈子都不懂啦。”
叶洛更加懵了。
陆小曼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不住轻笑,连带着前排的丁力也哈哈笑起来,显然他也知道这事。
约我跳舞?
叶洛实在想不通原因。
而且施剑翘平时总是练拳打人,她要是跳舞,怕是得把自己的脚都踩烂了。
还特意换了高开衩的旗袍。
难道她是看了黑猫舞厅的舞女后,以为都是这么穿的才换了一身?
车子一路前行,笑声不断。
等到了县城区四明新村,将陆小曼放到她的洋房前,叶洛婉拒了她的邀请,让丁力直接驱车离开。
陆小曼在门口脱下高跟鞋,蹲下捏了捏脚腕,然后提着高跟鞋开门,满脑子却都是舞厅里叶洛拿枪塞秦通理嘴巴那一幕。
实在太man了!
她这么想着,开门后却发现徐志摩也在家中。
“志摩,今天没去学校?哎呦,今天累死我了,你不知道啊,居然还有人敢来阿洛的舞厅闹事...”
徐志摩看到她那身性感尤物的装束,脸顿时黑了下来,但听到叶洛舞厅被人闹事,又好奇起来,连忙追问:“怎么了?”
陆小曼一五一十说了事情经过。
徐志摩大吃一惊,然后说道:“秦通理,他父亲可是教育部次长啊。”
“啊?很厉害吗?官很大?”陆小曼对政界不太了解。
她看秦通理那群软脚虾的怂样,下意识觉得就是一群小角色而已。
“我在光华和大夏两个大学当教授对吧。”
“嗯,怎么了?”
“我的顶头上司,那两位校长是由金陵国民政府教育部委派过来的。如今听说要进行教育界改革,搞一个什么大学院制度,由教育部高官来接管。次长,那是部里有的数的高官。”
“简单说,相当于工部局和公董局的董事,你说厉害不?”徐志摩叹了口气。
妻子老是和上流人士交际,却对政界一窍不通,看来自己有义务给她好好科普下,免得有朝一日惹祸上身还不自知。
“天,那么厉害的角色,阿洛是完全不怕啊。”陆小曼知道叶洛肯定清楚秦通理底细,却还是那样对他。
她忽然发现这位昔日的好友似乎也远超了自己的想象。
一直以为他是个赚钱厉害的大商人,叶家没落后,他似乎混得也很不错,至少在华人圈和洋人圈都有后台。
但现在听徐志摩一说,感觉叶洛何止是厉害......
“你想什么呢?”徐志摩推了推她。
她连忙红着脸摇头:“没什么,我看还是改天和阿洛说下比较好。”
“也是,少惹麻烦总是对的,得罪人容易出事。”徐志摩点头赞同。
“不行...我现在就出发去和他说。万一他不知道呢。”陆小曼才脱下高跟鞋,又穿了回去,想了下,她蹬蹬蹬跑回房间,准备补补妆。
徐志摩看惯了她火急火燎的样子,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喊道:“你让司机送你去吧。”
“行!晚饭你别等我了哈!”陆小曼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第159章 世界第一船王和劳斯莱斯
法租界,霞飞路,罗威饭店。
叶洛和宁波商业同乡会理事长董瑞昌的饭局就约在这里。
这家远近闻名,被不少居住在霞飞路的各界名流所中意的西餐厅是意大利人路易·罗威所开。
路易·罗威也是公董局的一名董事,但不像沙逊家族和嘉道理家族那样喜欢和华人打交道,他从骨子里就挺讨厌华人。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进入法租界,路易·罗威还因为是犹太人,所以被日寇关进集中营。
50年代初,外国人相继离华,路易·罗威就以2000元的低价将西餐馆盘给了刘瑞甫。
由于西餐馆的门面外墙是红色的,所以上海人都习惯把这家西餐厅叫作“红房子”,因此到1956年公私合营重新注册登记时,就正式定名为“红房子西菜馆”。
“董理事长,这家店的海派老三样可是不得不吃的美食,还有一道招牌菜,法国的‘国菜’烙蜗牛,可惜阿拉上海人吃不惯蜗牛,好像被改成了烙蛤蜊。”
叶洛伸手喊了服务员,随后点了好几道名菜,随后笑看董瑞昌。
董瑞昌手足无措,明明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却在面对才二十二岁的叶洛时显得格外局促。
他怎么都没想到连同乡会会长,法租界各种华人大亨都约不出来的二少爷,竟然会主动约自己吃饭。
清朝末年,董瑞昌随父举家迁居上海闸北,以制衣为业。
之后他先在县城区开办了几家印刷所,后又在南市大东门开设源森玻璃五金店,前几年搬家至法租界,在会长的照拂下站稳脚跟,算法租界宁波籍华商里颇有声望和能耐的一个。
但他的这点财力和名气与叶洛相比,仿佛星星和日月争辉,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二少爷很懂法国菜呀。”董瑞昌尴尬一笑。
“一般一般,凑合吃吃。对了,浩云怎么还没到?”叶洛不仅约了董瑞昌,还约了他的二儿子董浩云。
实际上,今年才十七岁的董浩云才是他此行的目标。
董瑞昌连忙看手表,刚想解释,却听到门口传来少年憨厚却有力的喊声:“爸,洛哥!抱歉,我迟到了!”
董浩云大汗淋漓,还穿着一身破布短衫,和西餐厅的小资情调格格不入。
吃饭的其他客人纷纷侧目,议论不休,但见到这桌还有一个重量级客人叶洛时,心头的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不晚,菜也刚上,炸猪排、罗宋汤和土豆色拉,这海派老三样你在船上可吃不着,多吃点吧。”叶洛笑着让女服务生给董浩云送来一块热毛巾,“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天津?”
“十月初呗,我还想着等洛哥你的黑猫舞厅开业后去捧捧场呢。”董浩云腼腆一笑。
见儿子和叶洛如此熟悉,董瑞昌愈发迷惑,看了看他们俩问道:“二少爷,你和浩云...”
“爸,去年我不是和你说过嘛,在日本培训班学习时,我和日寇起了冲突,差点被开除,多亏一位学长出面,才把事情摆平了。”董浩云看向叶洛,嘿嘿一笑,“那位学长就是洛哥。”
“哎呀!”董瑞昌喜出望外,原来他心心念念的贵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不怪浩云,那会儿我不太想让很多人知道我在东京。”叶洛笑了笑。
去年他在帝国大学当助教时,恰好听华人同乡说了热血青年董浩云的事情,便出面摆平了纷争,保住了他在日商国际运输株式会社培训班学习的资格。
后来一番调查,证实了这个小年轻便是1956年中东战争爆发后崛起的世界第一船王。
这可不是叶洛吹捧出来的船王称号,而是国际公认。
世界七大船王是八十年代美国《纽约时报》评选而出。分别是:包玉刚、董浩云、利瓦诺斯、奥纳西斯、贝格森、沙兰、尼亚哥斯。
其中包玉刚和董浩云分列第一和第二,而董浩云被《纽约时报》称为“世界最大独立船东”!
他是华人中第一位世界级航运巨子,1928年开始逐渐发家,对航运业的理解和认知远超时代,也是叶洛认定的未来叶氏航运公司的一块最重要拼图。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这便是投资的真谛。
今年董浩云回国,正愁找不着工作,叶洛便又发动关系,将他塞进了金城银行开办于天津的航运业训练班,等结业后可以直接进入金城银行属下通成公司之天津航业公司工作。
一边安排董浩云去天津航运业学习和镀金,一边积累资本悄然朝轮船航运业进发,这就是叶洛商业帝国里有关工业的一块内容。
等他学有所成和拥有一定航运业的人脉与资源,叶洛便顺势开设叶氏航运公司,邀请他回来担任总经理!
三人谈笑风生,董瑞昌尤其感恩叶洛,不仅把儿子退学问题摆平了,还解决了他的就业问题,简直就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边吃边聊了一会儿,话题回到黑猫舞厅。
“二少爷,那些赠送舞票我都分发给了同乡会的商人,开业那天您放心,捧场的人绝对不少。”董瑞昌也很喜欢跳舞。
他上有老下有少,家中还有一位悍妻,导致他连娶个姨太太都困难,只能把积累的欲望发泄在舞厅之中。
不少事业有成的中年人都和他类似。
早年家境贫寒,靠自身的努力入赘豪门,再借助丈人丈母娘的资源平步青云,成为显赫一时的富商。
但因为入赘关系,家中黄脸婆非常严苛,不允许他们拈花惹草。
奈何民国时期又盛行狎妓之风。
舞厅里和舞女耳鬓厮磨,肉体相触,摸摸大腿和屁股,便是他们最后的慰藉了。
这也是方才闹事的秦通理等人觉得舞厅舞女就和卖肉妓女一样的原因。
叶洛笑着点头:“我希望靠宁波商业同乡会的各位多多推广我们黑猫舞厅,我们主打平民化,普及化,不会跳舞的也可以请舞女带着跳,或者去我们的跳舞会先报班学习。”
“二少爷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您放心,一定办妥。”董瑞昌举起酒杯笑道。
董浩云也对黑猫舞厅很感兴趣,但父亲总说他年纪不大,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学习和工作上,让他颇感无奈。
酒足饭饱后,叶洛起身准备离开,临行前,他把董浩云喊到身边,偷偷塞给了他十本橙色本舞票,总价值五十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