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观其变。”马永贞摸了下自己的配枪。
二少爷吩咐过，找到机会便挑起淞沪警察厅和警备司令部的枪战，势必要将战局弄得不可收拾，越大越好。
这样一来，他们想不下场都不行。
不久，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在一群船员的簇拥下来到舷梯，略一招手，便有人接过公函呈上，他打量两眼后随手一丢，对马永贞说道：“本人身为江安号经理，并未接到上级通知，这份公函来历不明，等我确定真伪后再说，你们都回吧。”
“陆昱晟现在还有资格确定公函真伪了？”马永贞当然不可能放这些人离开，叉着腰吼道，“你们不让查，就是船上藏了大烟！兄弟们，给我上！”
得到命令，一群警员便欲持枪通过舷梯冲上江安轮。
“拦住他们！”年轻人对高大汉子吼道。
警备司令部的一群人也冲了过去。
两边人马混战，缉私处算上马永贞只有七人，自然落了下风。
推搡间，一名警员不知道是踩空还是中招，惨叫一声从舷梯跌落江中，生死未卜。
这一下瞬间引爆了战局，寂静的夜空又传来了枪声！
“别开枪！”为首大汉对着部下怒吼，可为时已晚，他们和缉私处的人发生了正面冲突！
此时，一声口哨传出，船上瞬间又冲下数十人，将缉私处几人围在当中，动弹不得。
马永贞见事态已经不可控，连忙挥拳砸开几人，以最快的速度抢出一条道路，高喊道：“警备司令部袭警运烟，你们死定了！”
说完这句话，不等他们反应，他便一个鱼跃，从舷梯跳进江中，消失不见。
“他怎么知道？！”为首汉子头皮发麻，可等他再看马永贞，对方已经跳进黄浦江里不知所踪。
这一句话直接打乱了众人的部署。
看着被船员们制住的缉私处几名警员，江安轮经理一个头两个大，和为首汉子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莫名其妙和不知所措。
这些缉私处的人怎么知道他们是警备司令部的？
而且那个高喊的警员还逃走了！
“怎么办？”经理看向为首汉子。
为首汉子瞪了眼缉私处的警员们，冷厉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等熊司令发话吧！先押着他们一起去侦察队队部。”
“留着他们？”经理掏出一把撸子，眼里寒光一闪，“不太好吧。”
“你疯了？！都逃走了一个，你杀掉他们，是想彻底和淞沪警察厅撕破脸？”为首汉子按住他手里的撸子，吩咐属下把骂骂咧咧的警员们都绑起来丢上船，先离开十六铺码头再说。
全程目睹了一切的叶琛心中一沉，终于知道自己成了叶洛的弃子！
第244章 一发不可收拾
次日一大早。
上海滩市政府、警备司令部、淞沪警察厅、叶氏投资公司、永兴公司等势力同时炸锅。
先一步跳江逃生的一群叶氏职员昨晚便将事情的始末汇报给了叶洛。
凌晨1点，混身湿漉漉的马永贞先回了淞沪警察厅缉私处大本营，几通电话把所有部下都喊了起来，随后又见了睡眼惺忪的王虎，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听到江安轮半夜抵沪，轮船经理拒绝他们的检查，王虎便大概清楚叶洛给的情报是真的了。
当听马永贞说到警备司令部的人也在船上，还和他们缉私处的警员爆发了枪战，七名警员只有马永贞一人回来时，王虎脸都绿了。
他连夜点人，冲向市政府办公厅，要求张定瑶、张群等高层陪他去警备司令部要人！
趁着间隙，马永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火速到叶公馆复命，顺便请示叶洛下一步的行动安排，叶洛对这个结果心满意足，让他见机行事，后续会看情况给他下达临时指令。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上海滩大亨们的宅邸。
江安轮原属于轮船招商局，这是李鸿章在1873年1月17日于上海滩洋泾浜永安街正式开门营业的“官督商办企业”，是国内近代史上第一家轮船运输企业，也是国内第一家近代民用企业！
清朝灭亡，民国建立后，轮船招商局归属交通部管辖，其中的势力错综复杂，是交通部高层用来谋利的摇钱树。
江安轮在前段时间被轮船招商局拍卖，新主人是沙逊家族的爱德华·沙逊，现使用者是永兴公司的陆昱晟。
这些消息，大亨们稍微用点手段就能查的一清二楚。
现在爆出永兴公司的轮船经理和警备司令部的人联手运烟，还被淞沪警察厅的缉私处抓个正着，这事情大条了！
众人关心的东西除了江安轮的去向外，还有那几名缉私处警员的生死状况。
马永贞作为唯一一个幸存者，立即就被张定瑶秘密接见，询问当时现场的状况。
王虎心里那个气啊。
他本不是很想掺和江安轮可能与大烟运输有关的破事，谁能料到运烟的人里还有警备司令部？
有警备司令部就算了，还把他的人全部带走了！
这下淞沪警察厅若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他这个厅长也不用干了。
张群、白雄起等人对此含糊其辞，只说要请示金陵国民政府高层，再行定夺。
王虎最大的靠山张定瑶问完马永贞的话后忽然没了声音。
他想让张定瑶陪自己去警备司令部，却迟迟得不到回复。
老狐狸很快就意识到事情后面没那么简单，他一咬牙，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便喊人写了电报，从淞沪警察厅的电报室发文，同时发给张定瑶和熊式辉，再听从叶洛的建议，把电报内容抄送给申报和新闻报，让他们在今天的报纸里刊登上去！
电报内容正文如下：
大烟流毒，举国共愤。据缉私处处长马永贞称，21日晚11时许，江安轮秘密抵沪，有身着武装者三十余人，在十六铺码头欲起卸烟土。
马永贞等人严令禁止，轮船经理并未理会搜查令，与缉私处警员产生冲突，混乱中爆发枪战，马永贞落江侥幸逃得一命。
另有巡官李存正等人，当以人少，反被掳劫，迄今仍拘禁白云观警备司令部侦查队队部。所有烟土被运往租界，无法阻止。武装运烟，国法何在？应请迅赐查究严办，以严军纪。
这通电报内容还是给熊式辉留了面子，没有直接指责其为武装运烟的背后主使者，只说现在江安轮和被扣押的警员都在白云观警备司令部侦察队队部，让其迅速核查情况。
这给了熊式辉找替罪羊的机会，也是王虎最后的妥协。
但后续事态的发展还是出乎了王虎的意料。
申报大楼。
“威哥，快看这份电报，出大事了啊！”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年轻拿着电报文跑向主编。
主编威哥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每天都有大事发生，不是很正常吗？”
“不、不、不是啊，威哥，你看这个！淞沪警察厅指责警备司令部武装运烟！而且用的还是以前轮船招商局的江安轮！”
小年轻浑身战栗，手里的电报文稿也跟着微微颤抖。
威哥吓了一个机灵，周围同事也纷纷看来。
他连忙抓过电报文稿仔细阅读，随后感觉天都要塌了。
“快快快，小李，你拿着文稿以最快的速度去找史老板！”威哥冲着他怒吼一声，随后看向众人，“大家快排紧急版面！”
报社内，工作人员们以最快的速度行动了起来。
然而名叫小李的编辑拿着电报文稿还没冲出办公室，就被外面的人一脚踢了回来！
“全部抱头蹲下！谁敢乱动，老子就打爆他的狗头！”
气势汹汹的探员拿着警棍冲进了办公室，为首的探员一脚踩在小李的胸口处，怒视周围。
威哥见到对方穿着公共租界巡捕房的制服，连忙笑着跑过去打招呼，没想到也被一脚踢翻了！
“你们几个，把这里的机器全部砸了，有关江安轮的文稿都给我弄完，然后把人全部带回巡捕房关起来！”
为首探员怒气腾腾，手里的警棍猛地砸在一台机器上，又狠狠抡在了小李的头上，瞬间将他打得头破血流！
“你们有没有把稿子发出去？！发出的话就给我立即全部收回！”
“啊！！”
小李头上满是鲜血，蠕动身体求饶。
“没、没有！还没发！啊！别打了！”
办公室内乱作一团，威哥看到对方来真的，立即让所有职员别轻举妄动，跟着他一起抱头蹲下，免受皮肉之苦。
巡捕房归属于租界工部局，不受市政厅管辖，就算在这里打死人，随便找几个洋人出面，事情就被摆平了。
虽然这群探员大多是华人，但全是洋人的狗，嚣张跋扈的很。
平息了申报大楼内的状况，为首探员骂骂咧咧又踢了小李一脚，随后对属下喊道：“留两个人监视他们，我们去下一家报社！”
第245章 上门求情
11月22日下午。
叶公馆。
“二少爷，巡捕房的人也太无法无天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就带人闯进我们申报大楼，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打砸，根本没把国民政府放在眼里啊！”
沙发上的史量才脸色铁青，作为国内公认的“报业大王”，他对言论自由极其重视，又因起爱国爱民、大义凛然的性格，而深受各界人士的追捧与爱戴。
史量才的社会地位可不低，连校长在上海滩时，都说了要给他几分薄面。
可没曾想，这些所谓的薄面在真正的事情前，一文不值！
“史老板稍安勿躁，申报大楼现在损失情况如何？”叶洛安抚了下史量才，将小丽泡好的茶推到他面前。
“被打砸毁坏的办公室一共十二间，砸坏的机器共二十六台，轻伤十二人，重伤三人，其中编辑李浩轩还在医院中急救！”
史量才气得咬牙切齿，
“李浩轩的父亲是新闻报的总编李伯虞，他和张季鸾有北张南李之誉，为避嫌，特意将独子送到我们申报工作，而没有留在新闻报，唉，浩轩若是出事，我怎么和伯虞交待啊。”
“原来是李伯虞先生的独子。”叶洛皱眉。
李伯虞一直都是新闻报的总编，其父李岳瑞、祖父李寅、曾祖父李善荣三代均为翰林。幼年时与张季鸾同学于关西大儒刘古愚，13岁中秀才，当时便与张季鸾同被誉为“陕西才子”。
他1913年开始担任新闻报总编，直至1941年年底上海滩租界沦陷后毅然辞职，绝不给日寇做狗。
李伯虞主持新闻报笔政长达近30年，为人继承了“忠厚传家”的祖传，认真做事，清白做人，办报的原则是“无党，无派”，客观地报道事实，伸张正义，从不与任何势力打交道。
叶洛很佩服这种能在战乱时期保持气节的文人，听了此事，连忙喊来施剑翘：“剑翘，你马上找人把李公子送去租界最好的医院，就说是我叶洛的朋友，请最好的医生全力救治，不用担心医药费问题。”
“是！”施剑翘抱拳后立即离开大厅。
“二少爷高义！”史量才抱拳表达谢意，“李伯虞虽然是我们竞品公司的主笔，但我很是敬重他的为人，这件事，还请二少爷多多上心。”
“小事一桩，无需担忧。”叶洛摆了摆手，“申报的工作不能落下，我会委派叶氏建筑公司的职员去申报大楼维修办公室，至于损坏的设备，史老板可以立即采购，加上那些无辜受伤员工的医药费，我会亲自去工部局索要。”
“那就麻烦二少爷了。”史量才心中暗暗感慨叶洛的能量之大。
敢直接去工部局找巡捕房麻烦的人，整个上海滩很难凑出一掌之数。
“让巡捕房赔礼道歉不是难事，难的是和他们背后之人对抗啊。”叶洛叹气说道，“你们才收到淞沪警察厅的电报，对方就上门闹事，禁止你们发文，可见有人在偏袒警备司令部。”
“无论是谁，我们作为民众的发声筒，绝不屈服。”史量才摇头表态，他可不管这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是说说的。
“此事不能就此揭过，我会和张市长他们沟通一二，看看能不能明天发文。”叶洛压了压手掌，示意他不要激动，“今天就算了，你再发文，就是直接触怒高层，得不偿失。”
“这...好吧，我听二少爷的。”史量才也不是完全愣头青，看叶洛的反应和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没必要在这个时间点去触人家霉头。
两人又聊了一阵，史量才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