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修补关系
民国十八年（1929年）1月5日。
金陵，国民大会堂。
包括校长、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李济深、张汉卿等近二十名二次北伐后获益的军阀首脑人物齐聚一堂，正式召开特别军事善后会议，由会议议定军队复员、裁减的具体办法，以及军政统一后的军制、军额、军费等问题，会议结果呈报国民政府公布，由军事委员会执行。
此事由去年7月便已开始商讨，众人议定第一期为自裁自编，并于1928年7月即开始进行，至1928年12月中旬，四个集团军均宣称已基本完成任务。
经过整编，各集团军分别拥有的步兵数额为：第一集团军十二师二旅，第二集团军二十师数混成旅，第三集团军和第四集团军十二师左右。
从数字上看，第一集团军编遣力度较大，但究其实，主要是编制的压缩，人数裁减实际有限。
这一轮的自裁自编结束后，校长等人便对各自的态度了然于心，校长也明白过来，要想真让其他人配合自己行动，必须召开全国编遣会议。
因此，1929年1月1日，经过半年的酝酿与准备，全国编遣会议正式开幕，而在今天，会议第一次召开，大会通过吴稚晖起草的“不偏私、不欺饰、不假借、不中辍”宣言，作为编遣委员会必守的信条。
就在12月31日那天，樊氏运输从上海滩送往苏州城的纺织品日货被太湖水匪劫掠，原本这批大烟将混入蒋柯亭的振泰纱布厂对外售卖，现在货都没了，宋子文顿时损失一大笔财富。
最让他头疼的还是随之而来的编遣会议，这是校长用来“削藩”的手段，往后就得征用大量银元补充军费，这笔钱自然落到了宋子文和孔祥熙的头上。
孔祥熙靠着江安轮的那批货，成功凑到两千万大洋，已然高枕无忧。
而宋子文就惨了，手里捏的现钱自然不可能白白送给校长当做军费，但不给，他从哪里捞两千万大洋？
顺着人流走进大会堂。
宋子文面色极度难看，几个想要过来套近乎的人见他这副表情，也纷纷自觉地离开，不来自讨没趣。
唐腴胪跟在身侧，愁眉不展。
“太湖水匪的问题处理得怎么样了？”宋子文低声问道。
唐腴胪知道他实际是问2000箱大烟的去处，连忙回答：“上海滩警备司令部的戴戟司令已派遣缉拿队进山，淞沪警察厅的马副也响应出动了。前几天的电报来文，说是水匪负隅顽抗，还在交战。”
“妈的...到底是谁给他们的狗胆，连我的货也敢抢？”宋子文冷声低吼。
唐腴胪对此早已调查清楚：“太湖水匪最凶悍的便是魏老三等人，他们背后有陈中福和陈则民撑腰。”
“陈中福？他不好好在皖省干他的财政厅长，在苏州城搞七搞八？”
宋子文气的牙痒痒。
至于另一个陈则民，是谁他都没听说过。
“等等，之前范尔迪是不是在太湖被绑架过？”宋子文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唐腴胪点头：“是，就发生在劫掠案不久前，绑架他们夫妻的水匪名叫吴世魁，也是太湖上一股势力。这事最后还是叶洛出面摆平的。”
“问过那批人底细没？是不是报复？”宋子文愈发头大。
要真是亡命之徒报复范尔迪，误打误撞把他的货给劫了，他得气吐血。
不管那些水匪背后谁撑腰，只要看到2000箱大烟，没人不眼红，不心动。
“前几天打电话问了叶洛，然后又在苏州城各个部门调查了一番，和他说的一样，就是陈中福和陈则民的人。另外，校长不久前刚下了指令，让陈调元把陈中福调到了青岛做接收公署专员。”
唐腴胪补充道，
“这是张汉卿的提议。”
“怎么越来越乱了。”宋子文皱眉，不会还和张汉卿扯上关系吧。
“我打听过，纯粹就是因为张汉卿那会儿去参加叶洛婚礼，然后坐火车通过沪宁铁路，被太湖水匪恶心过，顺藤摸瓜查完后就报复一通。”唐腴胪低声说道。
“行行行，我明白了，晚点你打电话给陈中福，让他给我把事情搞定，不然别说青岛，去青海等死吧。”
宋子文恨得咬牙切齿啊。
出了这种意外，他才发现手上没兵的难受，要手里弄几个师，直接前往太湖抢回来就完事了。
现在只能倚仗淞沪警察厅和警备司令部了。
还好温应星是自己人。
“该找时间尽快把税警总团建设起来。”宋子文心里暗暗想道。
在他的构思里，税警总团的核心在德式武器装备和军事化管理，那就得看华德军事合作项目的进度。
“哦对了，马克斯上校那边怎么说？”宋子文焦急问道，“他要搞项目，得财政部贴钱，我一起参与不过分吧。”
“这...目前项目拟定让马克斯上校做总负责人，叶洛做副总，他说具体得和叶洛商议后决算。”唐腴胪尴尬说道，“这事是校长首肯的，我们没法干涉。”
“叶洛？哦对，听说他婚礼上张汉卿还特意送了兵工厂给他，这是打算做军工？不会是要往军阀...不对，这个时间点不对啊。”
宋子文喃喃自语。
要是二次北伐还没打，叶洛这么干有意义，现在都到了编遣会议这一步，军阀很快就要消弭殆尽，还做个屁。
“就是纯粹做生意吧，听说他们决定先做机械厂和电子厂，这不就是为了让叶氏汽车和叶氏电子进场吗？”唐腴胪从妹妹唐瑛那里听说过很多次这个年轻人，自己也见识过几回。
别的不说，做生意上，华商里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要不是他正妻娶了白秀珠，唐腴胪早就和家里说，让妹妹嫁给他了。
这样的金龟婿，不好找了。
“他最近还忙什么？”宋子文眼睛一转，万一日清号真的完蛋，说不准得仰仗叶洛协助自己搞税警总团，还有军费，他的生意那么大，一起跟着做点，应该能赚不少钱。
“说是在拍电影。”唐腴胪说道。
日清号的事，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坑了叶洛一把，虽说他后续还在帮自己从中协调，可范尔迪夫妇一反水，还让他差点深陷大烟运输问题。
宋子文和叶洛的关系因此走得很僵。
他想弥补一下了。
“你和宣传部的人提下，大力支持我们国产电影的拍摄工作，另外，他有什么要求，你尽量满足。”
宋子文犹豫了下，随后继续说道，
“等水匪问题解决了，那批日货纺织品，不要说是叶氏投资和振泰纱布厂的合作了，就说是我们财政部吧。”
“不过到时候利润全给叶洛，然后蒋柯亭倒了，也把好处的大头分他。”
第287章 内部矛盾
“今日非裁兵无以救国，非厉行军政财政之统一无以裁兵，凡我同志，必当以真正觉悟与全国人士切实合作，以完成此重大之职责。”
“要造成现代式国家的条件是什么?即是(一)统一。(二)集中。”
“日寇之倒幕运动成功后，各藩化除藩兵、军权收归中央，其后才开始繁荣昌盛，成东南亚之军事强国。要造成健全稳固的国民政府，就得把构成现代式国家要件的军权首先集中起来，统一起来，才有办法。今后能否统一，能否集中全在我们一念之转移。”
“我诚挚希望，今日在场之各军事领袖开诚合作，站在统一的立场上，以国家为重，达成军事、财政的统一。”
校长于高台之上慷慨陈词，站立于大义高度，诉说着此次编遣会议，以及后续裁兵之重要性。
见氛围烘托的不错，他继而说起已经敲定的华德军事合作项目，并断定此次合作将是国民政府麾下军队大幅度增强的基础。
谈到这个，台下几个昏昏欲睡的军阀这才苏醒过来，全部坐直，细细聆听合作细则。
这是国民政府与德国军事顾问团的十年合作，虽然大家都站在了统一战线，但未尝没有打起来的可能。
这合作开启后，他们将要面对的便不是昔日二次北伐的军队，而是一支德械军。
不过校长无意多说合作内容，话锋一转，谈论起几次与德国军事顾问团团长马克斯上校的深入交流。
马克斯上校就是以支持编遣会议的建议书博得了校长的好感，并借此筹到了资金。
校长言下之意便是，你看，连洋人军事专家都这么说了，你们不同意，那就是没有军事素养和能力。
“这老蒋，呵呵。”台下的李宗仁和冯玉祥相视一笑，随后看向聚精会神旁听的张汉卿，“张司令怎么看？”
怎么看？
当然是坐着看啊。
张汉卿心里吐槽了一句，随后笑道：“既已改旗易帜，自当拥护国民政府之号令。”
李宗仁和冯玉祥心里同时“呸”了一声。
你张汉卿不着急，无非是北方部队是在第二期编遣计划里，而他们的部队可都是在第一期里，要在1月份内完成裁兵。
这场会议远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太平，多方都在关注着最终结果。
而早已熟知后续走向的叶洛则在叶公馆书房内奋笔疾书，将思路理清楚。
“这次的编遣会议，最终爆发的矛盾点是校长提出的裁减方案，此方案一出，对他的第一集团军特别有利，而阎锡山、李宗仁因为在二次北伐收编了不少降军和地盘，也不吃亏，唯独出力最多，获益最少的冯玉祥最倒霉，没捞到什么好处，还裁员最多。”
“因此冯玉祥会提出对自己极有利的方案，而校长假惺惺认可，鼓励他在编遣会议上提出，等方案一出，阎锡山、李宗仁等人全力反对，阎锡山便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校长有意坐山观虎斗，便将两个方案同时拿出来谈论，使其互相攻讦，达成了挑拨离间的目标，而李宗仁看出这点，也倾向于孤立冯玉祥的决策，至此，最后会议通过了阎锡山那个损人不利己的方案，唯一的受益者是校长。”
“冯玉祥咽不下这个口气，挑起了战争，大败而归，随后校长便靠中原大战将他们一一降服，最后再把汉卿给搞定，就完成了他的春秋大梦。”
“此次裁兵，不论这些军阀的利益纠葛，许多颇有战力和军事能力的将领与士兵被裁减，让税警总团渔翁得利了。那我完全可以借此招兵买马，合理利用。反正华德军事合作项目本身就是这个目标。”
叶洛嘴角微微翘起，他现在有马克斯上校这个完美挡箭牌，谁敢质疑他这个副总，就是质疑马克斯和校长的决策，没人会跳出来当小丑。
税警总团的路子，他大可以先走一步，也能让日后的战争相对轻松一些。
“要是手上有点武装力量，这次销毁大烟也就不用那么吃力了。”叶洛轻轻叹气。
马永贞和戴戟去剿水匪，肯定会查到许多销毁大烟的蛛丝马迹，魏老三等水匪也会拒不承认，如果这些事全由叶氏自己出面解决，就不会落下把柄了。
小阿俏回来时特意说过，她已让人尽量销毁证据，拖延东窗事发的时间，但那依旧是看天吃饭。
此事一出，那么叶洛就会和校长站到对立面。
若1937年后，那还好说。
现在还有八年时间。
校长有的是办法整死自己。
得让他没法轻易动自己才行。
“海外的线不能断。希望乔治把我的论文发表出去，可以激起一些水花。”叶洛暗暗想道。
自己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绝对不能懈怠。
这一波亏了不少钱，也得快点再用其他行业赚钱，以弥补空缺。
“1929年，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啊。”叶洛回忆着脑海里尘封的记忆，低声呢喃道。
席卷关中的大饥荒，被称为民国十八年年馑。
国内几大军阀间的中原大战。
由美国股市灾难引发的全球经济危机。
北方的中东铁路事件。
关税自主的正式施行。
等等。
这些事件里有商机，有危机，就看叶洛怎么从中找到平衡点了。
尤其是那场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这是他期待已久，用来对付沙逊家族的大杀器。
1928年，这一年来，不知道多少名流，洋人通过自己的那篇论文在美国股市捞到大笔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