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贵客,你啷个不早说,宝气的很。”
紧接着就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褂子的男人,看年龄也就五六十岁的样子,两鬓有些花白,但是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身材不高,也并不健硕,一对三角眼,眼神中透出一种精明和世故。
看到林逸他们四个,立刻笑脸相迎,手里还拿着一包华子,操着一口川普。
“上京来嘞客人,吃饭没得?”
如果不是林逸瞥见他虎口处的那个印信的纹身,看他这外形和言行,说真的,可能真就把他当火锅店老板了。
白老爷子告诉过他们,袍哥会中,总舵把子的右手虎口处,有一方“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印”的纹身。
延平郡王,就是国姓爷-朱成功,这枚印信也证明了“袍哥会”当初反清义军的身份。
这位看着市井气息浓厚的中年男人,正是现任“袍哥会”的总舵把子陈益武。
虽说“洪门”的辈分跟“八魁”的辈分互不相干。
但是“洪门五枝”管事的,基本上跟“八魁”门长平辈论交,以年纪长幼兄弟相称,这是早年间就定下的规矩。
陈益武年龄不算大,但是跟白、罗二位算是平辈。
不管他如何的“平易近人”,林逸他们几个必须得知道分寸。
见对方笑脸相迎,林逸招呼身边几人立刻起身,抱拳拱手:
“堪舆白门、罗门弟子见过陈总舵把子。”
黑褂男子三角眼一翻,立刻就瞥见了林逸左右手戴着的两块腕表,瞬间就明白了几分。
“好说,好说,真的是后生可畏啊,坐坐坐,老五,给客人沏茶!”
说着,伸手安排他们落座。
刚才领着林逸他们进来的那个中年男人,应声去给林逸他们沏茶。
说完,自己转身,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太师椅上。
林逸给了个手势,钱升立刻心领神会,从包里取出几个礼盒,摆在了陈舵把子的面前。
“我家先生托我们来看望陈总舵把子,带了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陈益武目光压根就没往礼物上看,而是再次扫过四人,自己取了一支烟点上,翘起二郎腿,往前探着身子,面带微笑的看向他们几个。
“信我看喽,事情我也清楚咯。不过,你们几个算是来晚了一步,南边那几个人,昨天早上都已经来拜过码头。
话不多说,老五,拿状子来!”
老五应声过来,一手拎着茶壶,一手端着一个朱漆红盘,上面有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笺。
“这就是状子,你们看一哈。”
老五把托盘放在茶桌上,开始给他们几人沏茶。
林逸拿起那张信笺,最右侧三个大字格外醒目:生死状。
这种东西,在早年间的武行经常能看到,习武之人切磋武艺,拳脚无眼,难免伤人。
所以找个中间人,当着他的面签了生死文书,如果到时候有一方技不如人,死在别人拳脚之下,凭着这张状子,就不能找对方的麻烦。
既然这次南北两派的比试一切都是遵循古法,那这状子肯定也是非签不可。
里面的内容也都是老词儿,无非就是这次行动过程中,出现一切意外都由自己负责之类的话。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个免责协议。
四人传阅了一下,又传回了林逸的手里。
大家也都注意到了底下,已经有了四个朱砂墨的签字。
“封震南、张继仁、郭昌鸿、杨鼎易”
封家自打退出“八魁”之后,后辈儿孙都重回了封家族谱,这位封震南,如果要按辈分,算是南派的“德昌鼎泰,静远祥和”里的“德字辈”。
张家一直属于特殊的存在,按照“天师府”的族谱起的名字。
郭家这两位更是一个比一个辈分低。
这也能理解,毕竟南派开枝散叶比较广,不像北派那边都快绝收了。
既然人家都已经签了,那还能有什么顾虑?
林逸他们当然也不能落后,先后提笔,落上了自己的大名。
老五托着朱漆托盘把“生死状”呈到陈舵把子眼前。
“好,既然南北两边都让我当这个中间人,又是在我们地界做生意,那我们袍哥人家,决不拉稀摆带,最近‘水紧得很’,老五,你跟到他们几个走一趟。”
“要得!”
听到这话,林逸眼前不由得一亮,赶紧起身拱手:
“多谢陈总舵把子成全!”
陈益武微笑点头,端起手中的茶碗,掀起盖子,轻轻吹了吹。
按照老礼,主家端茶碗,就是要送客的意思,那位壮硕的花臂大个子,也起身,打开了两道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235章 后来者居上
四人拜别陈总把子,下楼回到了火锅店内。
不知从哪里过来的几位阿姨,三三两两也都来到了店里,一些住在附近的老主顾已经开始落座,整个小店烟火气十足。
“我姓李,家中行五,虚长你们几岁,喊我声五哥不吃亏,今天下午就在这点吃顿火锅,给你们接风,摆摆龙门阵,明天一早,我跟你们一起走。”
五哥笑眯眯的安顿道。
“客随主便,客随主便,一切听五哥安排,唯一要求就是能不能给上个鸳鸯锅,我这位朋友吃不了辣。”
林逸说着,指了指钱升。
“没得问题撒,鸳鸯锅就鸳鸯锅,酒还是要喝的嘛,剩下的我来安排。”
说罢,五哥起身去了后厨准备。
四人小队立刻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老林,刚才这陈总把子让这老五跟着咱们,你怎么看起来还挺高兴的样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袍哥会’既是见证人,又是裁判,全程必须得跟着咱们。”
“那不成盯梢的了吗?”
钱升看汪强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立即接过话茬。
“强哥,不是我说你,白先生讲课的时候,你肯定没认真听,这是江湖规矩。而且我看五哥也不是一般人,有他跟着,能给咱们省去不少麻烦。”
“有吗?我怎么没瞧出来啊?”
汪强扭头过去看向李老五,这会儿身上套着个围裙,耳朵上夹着一颗烟,活脱脱就一个市井小老板的模样。
跟每个主顾都能聊上两句,每个老客的喜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一桌敬杯酒,那一桌划两拳,仿佛穿花的蝴蝶一般。
“你丫学的那点相术,就留着蒙小姑娘去吧。这么给你说,能在‘袍哥会’里替总舵把子搞接待的人,就不会是一般人。
南来北往的,什么人来拜码头,他都能接的住,还能拿捏得住分寸,什么事他这能压住,什么事必须见总舵把子才,他心里全都有数。
这绝对是个八面玲珑,心思缜密,而且颇有些手段的人物,有点像...”
林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白璐立刻接过他的话:“水泊梁山的朱贵。”
“对,还真就是这么一号人物,还得是你璐姐脑子活道。”
林逸夸赞道。
“梁山?朱贵?那不成开那什么店的了吗?”汪强压低声音嘀咕。
“这要是搁在几百年前,保不齐那就是啊!”钱升环视了一下周围,话中有话的念叨。
老五那边把下午第一波老客全都安顿好,拎起围裙擦了擦手,拎了个酒瓶过来。
“慢待了各位,实在不好意思,我先自罚三杯。”
说罢,起身给他们四人满上之后,自己一连干了三杯酒,这才坐下。
“没想到,陈总把子居然把我这个老家伙也给派出去喽,可见陈总把子对你们很是满意,也很有信心呐。”
“五哥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昨天南边来的那几位,陈总把子就对他们没信心?”
钱升说着,提起酒瓶先给老五满上。
“昨天那几个二世祖,一进门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根本没有把我们袍哥人家放在眼里。要不是陈总把子看他们是小辈儿,他们恐怕先得吃个闭门羹哦。”
从老五的话中,可以想象昨天南派那几个家伙的做派。
毕竟南派四门在南边经营了这么多年,伺候的都是有钱人,不管到哪都是有人专门跟在屁股后面端茶倒水,服侍的舒舒服服。
哪怕家里前辈再怎么叮嘱,当他们亲眼见到这开在小区里的火锅店,再看到李老五包括那位陈总把子,自然也不会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来之前先生特别叮嘱过,礼数不能少,更不能乱。只是,我们本来就比南边的兄弟慢了一天多的行程,我们是不是可以今晚就......”
钱升举起酒杯,试探性的问道。
“慌撒子?老哥我这次跟你们一起去,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实话跟你们说,就凭他们几个昨天的表现,陈总把子已经放话下去,至少三天之内,不管他们出再高的价钱,绝对租不到一条船,你们只管放开了吃喝就是,来来来,喝起喝起。”
钱升跟林逸他们眼神交流一下,大伙也都明白了五哥话里的意思。
南派这几位少爷,是真的有点低估了“袍哥会”的实力,也确实让陈总把子感到不爽,甚至都不顾自己长辈的身份,要在自己的地盘给他们上一课。
“袍哥会”脱胎于码头,可以说整个西南地区,长江沿岸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他们可能以为这‘江口遗址’远在眉山境内,这边就管不到。
实际上各个堂口内部一直都有联系。
陈总把子一句话,别说眉山,就是整个巴蜀,他们都租不到一条船。
当然了,那些官方营运的轮渡是个例外,可这些轮渡也到不了他们想去的位置。
林逸之前还在为时间的事情发愁,现在有了五哥这话,他们几个也就索性放开了吃喝。
就像五哥说的,他们现在就是一条船上人,彼此之间以诚相待最重要,何况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林逸他们向五哥表明了来意,五哥也没有藏着掖着,端着酒杯就开始摆起了龙门阵。
“就南边来的那几个瓜娃子,找不到船不说,陈总给安排的跟班你们晓得是哪个?”
“莫不是楼上那个大个子的兄弟?”林逸试探的问道。
“哎,林兄弟你啷个晓得来?”
“我看那门口摆着两把椅子,只有一个人守着,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
“还得是你看的细,楼上那两个是兄弟,留下的这个是老二,跟他们去的那个是老大,脑壳容易发晕,脾气还不好,他们还不能怠慢了我们兄弟,反正有他们受的就是了。
所以,你们放宽心就是,来,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