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能，”郑循婉拒，“你太贵了，我这小破公会可养不起。”
虽然是不可能的事，但程杰被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也很不满。
“你现在不能光顾着下副本。自己的人气够了，公会怎么办？”
郑循从进门就在低头摆弄手机，似乎很忙。
“那该如何？”
“你应该拉赞助引项目，青训营这种就算了，你现在还没钱。但你自己自带流量，签几个广告商总归是没问题吧？”
“这么麻烦啊……要不我给自己聘个老板吧。”
“……人家都是boss直聘，到你这里直聘boss是吧？”
“嗯。”
“你还‘嗯’？！我说你瞎忙什么呢，从进门就没瞧见你抬头。”
“我在翻论坛，要找个攻略。”
“你万年莽夫郑二锤还需要攻略？什么攻略我也帮你找找……”
“别偷看，这是我们公会的机密。”
“那这顿饭你自己结账吧。”
“许观不让我说我去下第七病院的本。”
“……”
程杰本来在鄙夷郑循这种漏勺嘴巴什么秘密都保守不住的行为，但他一琢磨，不对劲。
“你要去‘第七病院’？那个本不是已经被青岚封了吗。”
“封了是什么意思？”
见郑循不解，程杰不得不耐心给他这个只会刷S本的纯白塔小白解释。
“封本就是说这个本不但难度系数高，而且发生过非常惨烈的事故，对整个公会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那么公会就会声明不再下该副本，相当于封存了它。”
“大公会不下，普通玩家难道不能下？”
“听听，你这话说得就是纯纯的‘何不食肉糜’那味儿。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出道就是数不清的S本傍身？这封本不是轻易封的，是公会内部的专业团队评估之后给出来的结论。其他公会，还有个人玩家都会参考这一结果，不再轻易碰这个本。
毕竟白塔副本千千万，觉得不行咱就换。又不是区服生死本这种非下不可的东西，没必要在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难度本上面死磕。”
说到这里，程杰又想起一件事。
“话说之前肖哥专门请你来的槐音本，如果不是因为雪晴被困，也是要被我们鸣雀封本的。”
他这么一说，郑循大概明白所谓的“事故”，是何种程度了。那次鸣雀上下差点被走廊里的小隐打出心理阴影，如果没有请来郑循，如果他们二次刷关没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塔时代，高楼易起，也易塌。哪怕是鸣雀这种闯进排名前20的公会，一个经营不善，也是说散就散。
程杰的本意是劝郑循慎重考虑，但郑循一身反骨，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做个莽夫。
程杰根本无言以对。
“下次再劝你这油盐不进的，我就一头扎进火锅底料里。”
郑循举起手机，摄像头对准他。
“那你一定要叫我，我开直播来。”
“……”
说话间，服务员端了锅和菜上来。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第七病院的事，程杰把他所了解的“内幕”讲给郑循听。
“青岚一刷七院本中断，是因为出了副队孟一嘉那事，这你知道了。但就算孟一嘉没事，那个本也邪门得很。”
“哪里邪门？”
郑循不解地追问，这时程杰忽然压低肩膀，凑近。
“据说那个本直播的时候，观众们看见的，和队员亲身经历的，根本不同步。”
正在把辣锅里面的辣椒一个个挑出来的郑循：……？
这件事的版本有无数个。第七病院是一所被废弃的医院，在白塔降临之前就已经是非常出名的灵异事件打卡地，那时就有许多博主孤身前往，影像资料比较久远了，但在移动图书馆都能查阅得到。
后来，白塔出现，这里理所当然地变成了一个高难度副本。
有层出不穷的怪谈和诡异传闻做背景，七院本刚出现，在玩家中就已经是一个热度相当高的副本。
在青岚有动作前，早有公会和个人玩家探路。每一个留下来的副本记录都足够离奇。
至今也没有人或者队伍探索出第七病院的完整地图，没有人知道这所阴森恐怖的医院，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至于程杰说的直播间和队伍画面不同步，这是青岚下本出现的最无解的一件事。
根据程杰的描述，当时青岚打开副本之后，照例连通直播间，观众们看见了医院的大门、甬道、供病患休憩的小花园，这些都是正常的。
但等到他们正式走进了医院里面那道正门后，直播这边的画面就时断时续，经常出现卡顿黑屏的情况。
青岚的运营人员做了各种尝试，也没办法保证直播全程流畅。观众们只好不停地转换不同队员的视角，试图把直播看完整。
问题就出现在转视角的过程中。
当时是许观带队。他们要前往二层，电梯无法使用，两侧楼梯被重重的锁链封住，需要寻找钥匙。整个走廊左右诊室对半，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就分成了两个小队伍，各自打开自己手边的诊室门搜索有用的线索。
虽然是两小队，但为了尽可能保证人员齐全，他们是同时推进的。两队一起进入各自方向的诊室，再一起走出来，会合交流信息，然后出发去前面的两个诊室。
诊室的门框上标有号码，从201往后，单数在左手边，双数在右手边。
队员们确认过这点后，才决定行动。
“本来是一半的人去201，一半的人去202——这么个安排。结果呢……”
程杰卖了个关子不肯说，郑循把挑出来的辣椒一个个丢到他碗里。
“诶诶——我说我说，你别搞破坏。结果就是，队员们以为自己进的两个诊室，但观众们发现，他们进的只有201！”
第61章 消失的玩家
方桌中心的红汤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包间外人声喧闹。
程杰的话却让这热闹的气氛凉了半截。
“一个201？”郑循皱眉，“是只有201这一个房间，还是说他们只进了单数边？”
“只有201。不管进了副本的队员嘴里说什么‘到202’‘去205看看’，在直播间的观众眼里，他们去的都是201。”
“里面的布置一样吗？如果布置不一样，说明还是不同的房间。”
“最离谱的地方就在这里啊。听队员们的描述，他们看到的确实是不一样的屋子，里面的陈设啊病床啊都不一样。但在观众那里，他们只是在反复进入同一个屋子。”
郑循没说话。
他左手捏着筷子，肉涮到一半没管，似乎在思索什么。
程杰喝了口白开水，他们这些明星选手为了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机能，除非特殊日子，平时能不喝酒就不喝酒，连果汁饮料都少饮。
“那青岚一队有发现自己在原地打转吗？不是说霍子鄢和孟一嘉后来去了手术室。”
郑循问道。
“也不能算是他们发现吧，后来直播中传来一声特别大的碎裂响，好像是玻璃门还是镜子什么的破了。这下子观众发现画面改变了，他们能看见队伍已经推进到220，找到了通往三层的钥匙。如果不是这声响，之前不管他们怎么发弹幕，对面似乎也看不见。青岚的运营似乎也联系不上副本中的人。”
“也就是说……”郑循把那筷子肉夹到自己面前的餐碟，但丝毫未动，“只有直播这里的画面受到了干扰，但是副本中的人看到的仍然是真实的场景？”
他原本以为是出现了空间折叠，或者说像他上个影院本一样，因为没有采取正确的通关方式，而产生的循环。
现在看来是有磁场或是别的什么在影响直播，如果实际场景没有变化……
“不不，不能说得这么简单，”程杰摇摇头，“直播间的异常是一方面，这个本除了许观那次，没有生还的人。”
郑循不以为意。
“这不是很正常么？挂了S的副本如果没通关，基本就是全军覆没，除非用别的手段强制撕开出口。”
“你说的那种，一般是被boss或者其他什么机关弄死，最起码有尸体。但这个本没有通关的玩家，是消失。”
“……消失？”
程杰说那些探过七院本的玩家，他们是在直播的过程中无声无息地失去了踪迹。
经常是摄像头尾随着一个人走到拐角处，但当镜头转过去时，那里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
“比起尖叫和流血，这种悄无声息的‘失踪’，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样的东西站在了对立的两方。
看不清自己的敌人，又怎么会有办法和它对抗。
郑循全程在认真地听，偶尔才会追问一两个问题。
等程杰挤牙膏似的把他知道的消息透露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始思索。
第七病院这个本他曾经梦见过一次，也模拟过一次。
第一次他通常不会全力以赴，以摸索地图和勾勒副本的背景为主。
白塔的每个副本都有自己的故事背景，尤其是S及以上的。它们拥有较为明确的时间线和故事线，只要细心发掘，就能盘清这里的npc甚至boss的经历。
郑循通关以平推为主，那也是他在模拟的环节把剧情刷过太多遍，实在是看得厌烦。
在模拟的过程中他还是会分出精力来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只有了解了副本的背景，很多线索才有方向可寻。
那次他像往常一样，开启模拟模式，只放出了小红帽。
小隐的破坏性和随意性太强，喜欢乱闯。相比之下，红姐就很克制。
他们站在第七病院围墙的栅栏门那里，郑循想要进去，小红帽却拉住了他的手。
那一下阻止的力道很轻，但郑循察觉到了。
这可不对劲啊。
小红帽是一个话很少的从属，而且听话。如果郑循不吩咐任务，她就像个普通的乖巧小女孩，紧挨着他站，不乱跑，不乱碰东西，也不会追着郑循讲废话。
但这回她竟然有“阻拦”的行为。
或许是她作为白塔前npc察觉到这个副本有很可怕的东西在，不愿意让郑循冒险。
换个思路，能让小红帽感觉到棘手的“怪物”，也是很可怕的了。
郑循记得他当时心里感觉异样，但仍然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握紧她冰凉的手。
生锈的栅栏门在他们面前吱呀一声，敞开一道可供他们通过的缝隙。
里面萧索、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一阵寒风卷过，树上的枫叶飘落几片，在荒凉的花园小径上滚了两圈。
白塔的副本大多走的是惊悚猎奇向，比较恐怖的几个，郑循也都经历过。
他刷关刷得像喝水，不代表这些副本本身恐怖色彩不浓厚。
以往郑循是不在意这些的，自从他在小红帽关卡了一千遍后，他的精神状态就异常美丽。
能吓住他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但当他站在第七病院缀满枯萎爬山虎的楼栋前，自他心底油然而生的不是畏惧，而是一种压都压不下去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