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层来到餐厅最顶端，角落里出现了不起眼的玻璃电梯，三人进入电梯，冷向文摁下楼层键，立刻上升。
电梯停稳开门，漫长的走廊，地面铺着红毯，墙壁是稳重的棕木装修，冷向文熟门熟路往前走，转身推开一扇房间门，门里居然还是走廊。
宋河微怔，果然是梦里，建筑都这么不协调。
“这一层是专门谈事情用的，防止被人听门，每道门里先有二十米走廊，这距离哪怕屋里吵起来，走廊上也一点动静没有。”冷向文往里走。
“梦境城市里谈事情倒挺合适，也不怕窃听器，毕竟没这功能。”宋河点头。
“机械电子的窃听器没有，真人窃听器很猖獗，出过好多事儿了，一些重点梦境城市的豪华饭店塞满间谍，各国间谍和商业间谍到处都是，偷偷在屋里谈事情，结果隔墙有耳，趴在墙上听的一清二楚。”冷向文道，“所以现在谈事情的地方，上下左右都留很大的空间，这一层的楼下楼上全是空的。”
来到走廊尽头，再次推门而入，这次是吃饭单间了，旋转圆桌，中间是送餐升降平台。
火锅店也没有太多菜，主打的就是鲸肉，不同口味的鲸肉，三个人在点菜屏幕上不约而同要了鲸肉全家福，十秒后升降平台便推出三个大盘子，盘子里整整齐齐的煮鲸肉卷散发热气，红橙黄绿的酱料洒在上面。
“你在前科大的讲座我看了，网上全是片段和新闻，但凡是个媒体都在抢着发稿子，那叫一个铺天盖地，外星人入侵灯塔估计也就这个新闻阵仗。”冷向文下筷子吃东西。
宋河也下筷子吃，一路走来水米未进，梦境城市里不吃东西会很快虚弱，谈事情前得先吃饱。
“直播间人数把我也吓了一跳，我用一个学生的直播号，一场直播下来他涨了一千七百万粉丝，我俩也没想到影响力这么离谱。”宋河吐槽。
“你们自己感觉不到，灯塔上上下下被你俩吓得人心惶惶，这段时间我密集见了好多议员州长金融家，所有人见面聊天必聊你俩名字，而且F开头的词停不下来。”冷向文说。
“因为医药七巨头吧？七巨头股价腰斩，他们不少人亏惨了，哪怕偷偷做空赚了一笔，见面也得谎称自己亏惨了。”宋河道。
“不止亏笔钱的问题，要命的是牵扯到大选，灯塔巨头公司的献金决定了媒体宣传的力度，而媒体宣传的力度又决定了选票，灯塔人现在有50%是文盲状态，文盲到不认识中学课文里的词，这种人投票全凭媒体灌输，手机上刷到谁的照片视频多就投给谁，所以花钱就有票，没钱就没票，极度简单粗暴。”
“驴象双方原本势均力敌，七巨头一垮，下届大选经费差距悬殊，内斗已白热化，会有非常恐怖的变数出现。以前驴象双方在牌桌上对赌，输了无非忍气吞声等下一轮，现在发展到赌命了，输了就死！”冷向文语气冷峻。
宋河和相晓桐停止吃东西，放下筷子盯着他。
“我猜为了凑钱，驴象双方会有些没下限的邪招出来。”宋河道。
“猜对了。”冷向文点头，“事情复杂，我慢慢和你们讲。”
“七巨头垮掉后，过一星期，我被叫去州长新买的私家庄园里赴宴，结果是鸿门宴。”
“我们一个长桌大概四十多号人，都是被安排做一些黑产业黑职位，定期上交选举钱，但运作参众议员的费用越来越高，超出了我们筹钱能力的上限，交不够钱，就杀人。”
“我们吃饭的座位是固定的，上菜是那种西餐的大盘加黄金餐盘盖，盖子一掀，单数座的盘子里牛排，双数座的盘子里手枪。拿到手枪的人必须解释为什么没交够钱，解释不通，就得自己吞枪。”
“变态吗？”宋河震惊，“搞得像个仪式一样。”
“驴象幕后操盘的那帮人已经没有人性了，有传闻说他们在给自己做基因编辑，编辑幅度不算大，毕竟技术不成熟，但有些人编辑过后认为自己还是人，有些人很可能不觉得自己是人了。那餐就是搞仪式，效果非常成功，我他妈的心脏不好，差点吓死。”冷向文深深吸气，抬手搓脸。
“一半人吞枪之后呢？”相晓桐开口。
“倒也没有一半人，大部分人承诺尽快交，就死了俩人。”冷向文顿了顿，“我们剩下的人，被要求在下次大选前交四倍费用，不然我们的盘子里就会出现手枪。”
宋河和相晓桐完全震惊了，目瞪口呆望着他。
“四倍费用不是真实目的，只是惯用的谈判手段，给我们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朝我们极限施压，虚空造牌，这样我们就会愿意做其他任何事情。”冷向文道。
“让你们做什么？”宋河问。
“两件事。”冷向文举起手指，“种植钱草，公司战争！”
夫妻俩对视一眼，这两个词的信息密度可谓高到爆炸。
“钱草是什么？听着像摇钱树，某种绰号吗？”宋河问。
“不，英文名称翻译过来就是钱草。”冷向文摇头，“是一种藤校实验室里基因编辑出的人造植物，雏形好像从2050年就开始编辑了，这么多年过来终于宣告成熟。”
“细说。”宋河眯眼。
“最初藤校基因编辑钱草，目的是让它廉价生产抗癌药，也是医药七巨头资助的项目，一种野草般疯长的植物，随便浇点水就可以源源不断分泌抗癌药，能带来巨额营收，对吧！”
“但慢慢的钱草走歪了，还没编辑完，你们抢先把很多癌症药做出来了，卖的巨便宜，利润空间大幅下杀。同时藤校实验室里偶然发现，小白鼠吃了钱草提取物之后，出现了欣快感。”
“钱草的提取物里有一些成分，服用之后会让人产生一种特殊快感，像是什么呢？酷似人突然赚大钱涨工资中彩票那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所以定名钱草！”
“副作用很强？”宋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类似于……全身病变，好像大剂量会爆发癌症，同时好几个癌，我也不时很清楚，总之大剂量服用后果严重。”冷向文点头，“但匀速吃，发病速度非常慢，程度也浅。”
宋河目露惊骇，“所以灯塔医药七巨头想干什么？”
“灯塔人喜欢吃止疼药，跟糖豆一样畅销，平时有什么小病都靠吃止疼药扛过去，厉害的一年能吃几百粒，因为都有耐药性，最开始吃一粒止疼，连吃几年之后就得吃七八粒才止疼。”冷向文说。
“七巨头打算推出钱草止疼药，一方面它成分看上去是安全的，短期吃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药效特别立竿见影，所以会赢得大量顾客，普通人盲目，压根不考虑剂量和副作用，只知道这药吃了就起效，好药！”
“接下来绝对有大量普通人发现猫腻，同时超剂量吃七八颗就有赚钱的感觉，为了追求轻松得到的赚钱快感，身体没毛病的时候也会有很多人像吃糖一样吃这药。灯塔人嘛，毒蛤蟆都他妈抓来生舔，别说吃完感觉自己在发财的廉价止疼药了。”
“吃几百上千粒之后身体器官出问题，需要更贵的药物活命，七巨头恰好有海量器官药物待售，就靠这一套流程捞钱，估计几年后能达到每年多捞万亿的规模，用来给腰斩的股价回血。”
“疯了吗？！”宋河和相晓桐异口同声。
“他们没有下限的，甚至还有长期方案，钱草药物泛滥后，灯塔街头的流浪汉人数必然急剧上升，用不了多少年就没人吃了，他们打算大批量引进老墨和天竺人移民，补充顾客，确保源源不断有人出钱。”冷向文道。
宋河头皮发麻，“这他妈的怎么能行呢？”
“你的情报非常关键，我们会反映上去，坚决禁止钱草类止疼药的进口，严防死守。”相晓桐目光闪烁，“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快彻底击溃七巨头，推出更安全无害廉价的止疼药，挤掉钱草类药物的市场空间，事情不会发展到很严重的。”
“我不乐观，这就要牵扯到另一件事了。”冷向文轻叹，“公司战争！”
“公司战争是什么意思？”宋河皱眉。
“字面意思。”冷向文道。
房间里一阵沉默，宋河和相晓桐急剧思索，随后还是向他投去不解的目光。
“巨头公司是灯塔核心力量，分布在各大州，类似于隐形军阀，只有他们有财力打仗，灯塔内战将以公司为单位彼此攻伐。”冷向文道，“很多人已经在拟定战争规则了，以低烈度无人战争为主，围绕关键的贸易线、原料线和重点城镇进行争夺，战利品则是敌对公司的市场、股票和专利，愿赌服输，不赶尽杀绝。”
“疯了，我看你们那边的人是彻底疯了！”宋河震撼，“公司战争？闻所未闻啊！”
“古代毕竟没有公司。”冷向文表情复杂，“我最开始听到公司战争这个概念，也很茫然，但从灯塔高层的动向看，他们是认真的。”
“什么叫低烈度无人战争？”相晓桐皱眉。
“不是完全无人，但主要作战力量是机械，靠遥控装甲车、步兵机器人、机器狗和无人机推战线。”冷向文描述，“低烈度是指不大规模杀人，不动用大规模杀伤武器，不攻击主要大城市，只围绕一些关键位置展开争夺，因为公司战争的目标是争夺财富，如果演变为暴烈的灯塔内战，意味着所有公司财富清零，这是公司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说的倒是很好，打起仗来什么事情都会失控！愿赌服输说的好听，有几个人能愿赌服输？”宋河震惊，“这是多么愚蠢才想出这种点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冷向文焦虑而茫然，“我在灯塔见到的所有人，都告诉我公司战争的方案是可行的，不会造成生灵涂炭，不会造成财富清零，同时又能解决矛盾，如果不采用公司战争的形式，其他的任何选择都会出现极度血腥的后果。”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气氛古怪到极点。
“所以灯塔会进入散装分裂阶段，名义上还是统一的，实际上巨头公司割据各州，类似于军阀混战的局面？”宋河问，“时间呢？”
“不确定，但所有人都认为会在2070年前爆发，而且不会局限在灯塔境内，至少会波及枫叶国和仙人掌国。很多人希望推迟并制止公司战争的到来，他们认为还有最后十年时间调和矛盾，唯一的调和方式是找到新的增长方向，比如本土的科技突破或者月球矿物开采。但这两个方向都希望渺茫，科学家都被你们挖走了，月球采矿的技术不成熟，死局！”冷向文道。
“低烈度无人战争，前提是各公司能有足够的战争机器，但灯塔现在既没有技术，也没有生产能力，它们的战争机器从哪来？现在开始加紧发展吗？”相晓桐问。
“买！”冷向文道，“从海外买机器人零部件，各公司搞组装厂自己组装，我那座私人监狱就会改造成秘密组装厂，这两天开始扩建，最快明年投产，批量生产步兵机器人！”
宋河头疼不已，“用容易上瘾损害身体的钱草类药物把大量顾客变成行尸走肉，狠狠捞钱，再用捞到的黑钱买战争机器人，最后围绕贸易线路大打出手，赢的公司吞并输掉公司的股份，直到驴象双方矛盾化解？”
“对！”冷向文猛点头，“这很可能就是2070年灯塔的局面。”
“公司的极致居然是军阀……”宋河皱眉，“所以双方达成默契不大规模杀人，并非他们仁慈，而是要保护消费市场？毕竟有人才能消费，有消费公司才能盈利，古代靠农田产生财富，所以打仗争夺田地，杀人越多无主的田地越多，现代靠消费市场积累财富，所以打仗争夺市场，占领贸易路线越多，能控制的消费市场越多？”
“对！！”冷向文拍桌，“我在灯塔见到的所有人，都在反复强调这个逻辑，他们相信公司战争不会出现大规模杀人，因为消费者是所有公司的隐形财富，有个化尔街金融家给我打比方，假如古代产盐多，交战双方不会选择大量往田地里撒盐毁田，因为打仗抢的就是田，毁掉了就白打了！”
“过于天真，战争哪有那么规规矩矩，打起来死人肯定不会少。”宋河倒吸凉气，“向文你这次带来的消息太惊悚了！我得回去好好消化消化！”
第1632章 重装车间
“我在想，如果我人到中年，真赶上灯塔开打公司战争，我是趁乱抛下一切回来，还是……参与进去，当个乱世英雄？”冷向文抱起胳膊，语气迷惘，“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战争时期做领袖？”
“世界历史上看，战争时期脱颖而出的领袖大多出身中产，严谨一点，财富水平在社会中游的家庭。”相晓桐分析。
“过于穷苦的人受教育程度差，前期即便能靠毅力胆识起兵成功，却没有足够的知识智慧走到最后。出身太富裕的人往往骄奢淫逸，缺乏历练和毅力，同时退路会不断诱惑他们放弃。不穷不富出身的人，在各阶层不同地区打拼过的人，既有知识又有毅力体力，最容易走到最后。”
“规律只能做群体的概率估算，不能真套在个体身上，个体差异远大于群体差异。向文你能力是有的，但想裂土封王或雄霸一方，你现在明显还不够成熟。”宋河直言不讳。
“如果你成熟了，压根不会犹豫能不能行，会直接聊该怎么做。我教过的学生不敢说百分百，十有八九是这规律，凡是犹犹豫豫问我，院长我将来能做真正的科学家吗？基本九成都白搭。而跑来问我，院长我具体该做什么才能赢？就有一半概率能成气候了。”
“对，其实就看坚定不坚定，前者默认自己很难成气候，全是自我怀疑，后者默认自己肯定能成气候，只不过需要花点时间试错。”相晓桐附和，“想象力决定人的未来，敢想的人才有一线可能，向文你还在徘徊，徘徊会让你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怎么打赢。”
冷向文点头，苦笑承认，“我以前压根没想过这辈子能碰上乱世，命运太荒唐了，把我扔到大洋彼岸的灯塔画地为牢，又突然告诉我战争在即，我最近整个人还是懵的，什么都没想好，暂时只顾得上眼前。”
“公司战争万一真爆发了，你想撤回来我尽全力帮忙，但如果你决定投身乱局，我很难给你大力度的援助，会导致事态升级。”宋河表态，“我们大概率隔太平洋观火。”
“不说以后了，现在我倒有个忙需要你帮。”冷向文道。
“说。”
“我怕打起仗来跑不掉被灭门，想提前留个骨肉，你帮我把孩子养大成人。”冷向文认真道。
“好说，但孩子怎么交给我呢？”宋河问，“看住你的人不会让你把孩子送出来吧？”
“这就需要唱台戏了，回头咱们签些见不得光的合作订单，包括我雇私人监狱里的灯塔囚犯给你们提供不同人种的临床试药志愿者，白老师零部件通过仙人掌国边境的大批量长期秘密走货，以及控梦头盔的走货续约。这些交易双方都得承担很大风险，你先拒绝，对我表示不放心，再三谈判之后，你提个条件，让我必须交个质子过去，违约就撕票。”
“然后你在那边表演，坚决不愿意交质子，对我表示极度不信任，破口大骂我不念旧情，最后让你的上司逼你把孩子交给我？”宋河微笑。
“对，试试吧，但愿能行。”冷向文说，“孩子还没生，这事儿得明后年再细说。”
“你不是有孩子了吗？”宋河一愣，“想再生个小的？”
“对，生个纯血的，混血的我家里不喜欢，我也不太喜欢，我们家基因在外貌上挺强悍，我、我爹和我爷爷在二三十岁的年龄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冷向文道，“我在物色人选，应该很快。”
“那我等着接小向文。”宋河点头，“你孩子就是我孩子，放宽心，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知书达理。”
冷向文目光涣散片刻，忽然起身，用力抱住宋河，猛拍他后背，“全靠你了老宋！我上半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有你这个能量巨大的朋友！”
……
摘下控梦头盔，夫妻俩在一片漆黑中从床上坐起来，深深呼吸。
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两人身上，这感觉仿佛守长城的小兵遇到逃难的灾民，从灾民口中得知蛮子大军正在逼近，现在要赶紧去烽火台玩命地烧火升烟。
两人默契起身，跑到电脑桌前，一通狂敲写下报告，分两个大章节，钱草类药物和公司战争，来龙去脉讲的清清楚楚，最后通读一遍确认没有遗漏。
直到屏幕上弹出“报告已提交”的字样，夫妻俩才放松下来，摊在椅子上平缓呼吸。
“我想了想，好像除了尽快壮大自身，咱们也没太多能做的事情。”相晓桐说。
“我给韦理群发个消息，未来五到十年，慢慢加大对机器人供应链的投资。”宋河摸出手机。
“神经元公司的研发比重也得调整，加大力度做更廉价的平民版本机械义体，如果灯塔打公司战争，残疾人肯定直线上升，需要买机械义体恢复行动能力，但到时候他们购买力会很差劲，昂贵的好东西买不到，只能买凑合能用的便宜货。”相晓桐被提醒了，也拿起手机。
夫妻俩低头在手机上一通猛敲，给各自的公司下命令。
“话说仿脑芯片那边，生产车间给少年班腾出来了吗？”宋河想起什么。
相晓桐摇摇头，“不顺利，还得往后拖一周，大概正式开课之后能用。”
“还拖？”宋河诧异，“怎么搞这么久？”
“因为车间在拆掉重装，已经争分夺秒了。”相晓桐笑笑，“少年班那帮孩子要求的，他们远程看了车间的各项数据，说现有车间的工艺满足不了他们想造的硬件，必须重装，列了很详细的要求，稍等我发你看看。”
她动手翻找，拿着手机过来碰了一下，宋河屏幕上立刻出现一连串要求。
他皱眉审视了半天，眉头又诧异挑起。
“有点意思，我大概猜到这帮孩子的思路了，年轻人真是胆大妄为啊！”
“希望最后超算性能可以翻五倍吧！”